太孫心中凜冽。父王的身體本就虛弱,遷至北京後又沒能適應當地的氣候。全靠珍貴的藥材吊着精氣。而趙王對父王身體的情況藉着這幾年不斷的送藥問醫早掌握得清清楚楚。到時只要稍作手腳,只怕就——無法挽回!
“你的意思是,萬一皇祖父和父王相繼……趙王這份詔書就能順理成章的將他送上皇位?”
白棠點頭:“您雖然是太孫,但若論皇位傳承的正統性,不及趙王。”
太孫不由想起皇祖父與建文帝的恩怨。心底的冰霜迅速漫延凍住了四肢。
“但是,如果趙王的這份聖旨被發現是假的,最後得利的人——”白棠笑了笑,讚歎道,“漢王用心良苦啊!”他收回之前的腹誹,漢王,還是有實力與太子一爭的。
太孫的臉都青了。
徐三安慰的拍拍太孫的肩膀道:“還好咱們提前發現了他們的詭計不是?”
長長吐了口氣,太孫緩過臉色,向白棠拱手道:“幸虧白棠提點。”
“只是這些都是咱們的推測,沒有實證。”白棠蹙眉,“趙王此時必定是一問三不知。全將責任推給了府裡的長史們。至於顧晟此人——我倒不太瞭解。但他死咬着我不放,大概是有什麼誤會。太孫殿下,我們方纔推測之事,您不防透露些給他。”
太孫會心一笑:“孤明白了。”
大事商定,正要告辭,白棠忽然想起一事,喚住他道:“太孫。我那弟弟的事——”
太孫清秀的臉立時一凝:“你這個弟弟,說他冤,的確是冤。他全然不知趙王所圖。但是,趙王招攬他,讓顧晟教導培植他,全是衝着你去的。這一點,他心知肚明。”
白棠並不意外:“殿下打算如何處置他?”
太孫不由瞧着白棠嫵媚的鳳目,問:“你想如何處置他?”
白棠想了想:“他也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徒。與此案也無關聯。但既然牽扯上了,多少總要受點苦。只一點,別弄傷他的身體,尤其是手。”
匠人的一雙手,最爲緊要。
太孫笑道:“明白。”練白瑾也算是好運。只是個小小的工匠也沒多大罪名可編排。換作官職在身的朝廷官員沾上這種事,不擼個底朝天才怪!
太孫心中有了底,離了魏國公府後立即趕往天牢提審顧晟。
顧晟蜷在角落,愄懼不已的瑟縮着身體。
“太孫殿下,在下已經如數交待了。”顧晟嚥下喉間的血水,垂着眼簾遮掩眼底的恨意。“您還想從我嘴裡知道些什麼?”
太孫審視了他一番,揮退了衆多看守,淡聲問:“你以爲,趙王府密室裡的僞詔,是孤與父王栽贓陷害的趙王?”
顧晟一怔,扯了扯嘴角別過頭冷笑不語。
太孫隨手拿過案上的墨錠把玩:“此事,還真不是孤做的。若不是你們自己出了內鬼,何至於讓人陷害利用至此?”
顧晟忍痛,咬着牙關道:“是在下棋輸一着。”
太孫側臉看他,眼底滿是憐憫。
顧晟被他瞧得渾身發毛。
“蠢材。”太孫輕嗤,“白棠與徐三的婚禮的確是孤給趙王下的餌。可誰讓你們迫不及待的吞鉤了呢?你仔細想想,僞詔的內容有幾人知曉?能夠瞞過你與趙王做手腳的人,又有誰?”
顧晟不以爲然的扯了嘴角:“成王敗寇,何必多說?”
太孫輕輕一笑:“好。那孤就來猜一猜。御林軍搜到的那塊錦綾,是你們從漢王手中得來的吧?”
顧晟驀地擡頭。
不是二字還沒從牙縫裡迸出來,又聽太孫道:“費彪是趙王埋在漢王身邊的細作,想來是他從漢王處借來了錦綾。你必定要問孤,漢王何來錦綾?孤也是機緣巧合,從前江南織造局之子沈文瀾處得知此事。未料,這份錦綾竟然先讓你們用了起來。”
顧晟一臉茫然:“太孫在說什麼?顧某怎麼聽不明白——”哈的聲笑:“原來如此,太孫殿下是要我構陷漢王?”
太孫不理會他,沉聲問:“費彪弄來幾塊錦綾?”
——
顧晟側過頭,嘴裡喃喃着: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原來太孫也不過如此……
太孫恍然未聞,淡聲道:“漢王叔小器得很。孤猜,費彪只交給你們一塊錦綾吧!”
顧晟猛地擡頭,眼露兇光:“殿下這是承認陷害趙王了?我們明明只得一張錦綾,殿下帶進了宮,敢問府裡密室的僞詔,又從何來?還不是你們指使御林軍栽贓陷害?!”堂堂太子太孫竟然用這種下作手段害他的主子,他拖個練白棠下水又算什麼?
太孫直視於他:“你大概不知,趙王帶進宮裡的那塊錦綾並未被發現。”
顧晟呆了呆,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
“御林軍搜了個遍,也沒搜到多出來的那塊錦綾。”太孫慢吞吞的撩起袖子研起磨來,“寶印局的東西,一件也沒缺。幸虧如此,父王才能保下了趙王叔。不然你以爲陛下爲何會寬容趙王至今,只拷問爾等長史?”
顧晟不禁猶疑起來。這裡頭有古怪,有古怪!
“這也沒什麼難猜的。費彪手上,實際有兩塊錦綾。”
“不可能!”顧晟驚叫,“費彪他——”他爲什麼要這樣做?!
“一塊來自漢王所制的錦綾,一塊來自宮中的錦綾。”太孫嘆息,“漢王用心良苦啊!”
顧晟聽得失魂落魄。他自持才幹過人,一心要輔佐趙王上位。此時才發現,他竟是個十足的蠢貨!滿胸的恨意與羞憤燒得他全身顫抖。
好半晌,他冷靜下來:“顧某怎知太孫所說是真是假?”
太孫笑了笑:“事到如今,我騙你作甚?你與府內長史瞞着趙王密謀不軌,陷趙王與不忠不孝不義,罪不可恕!可憐你家中的老妻幼孫……唉!”
顧晟謀逆之初便知不成功便成仁,早令妻兒隱姓埋名遠遠的安置了。不想竟然讓太孫給找了出來,剎時全身鮮血逆流,抖得跟篩子般。
“不過,你也不是沒有將功贖罪的機會。”太孫微露笑意,“漢王那邊……”
顧晟一個激靈。這要是他交待自己和漢王暗中勾結之事?
太孫見他面色陰晴不定,提筆沾滿了墨汁,微笑道:“父王仁厚。此事只要處置妥當,趙王便能脫罪回封地。至於你的家人,孤必定不讓他們受牽連。”
顧晟閉了閉眼睛,心思百轉,終於,他低啞着嗓子開口道:“有件事,我也不是最清楚。只是隱隱聽殿下提及,漢王似乎還留了一手。”
太孫在泛黃的紙上隨意默寫着詩句,暗歎獄裡的紙質太過差勁。
“留了一手?”
顧晟目視太孫:“這一手,是衝着太孫殿下您而去的。”
太孫筆一頓。
“漢王與趙王,似乎是尋到了個功夫非常厲害的人。只要他出手,必能取殿下您的性命。”
太孫擱了筆,饒有興致:“什麼人,這般厲害?”
顧晟搖頭:“我只依希聽到趙王和費彪的談話,那人,應該姓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