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重新梳洗換好衣物,英國公夫人的壽宴也要開始了。
太子因身體不便,派了太孫前來祝壽。漢王父子亦只來了世子朱瞻圻。兩人笑語盈盈,兄友弟恭十分和諧,與英國公及他幾位愛將共坐一桌。徐增壽按身份,應當與英國公和太孫同桌,但他一向不拘慣了的,打了招呼便跟徐三他們坐了一塊兒。
徐三冷眼旁觀,伯忠對漢王世子態度親熱,看不出半點恨意。這事朱瞻圻說來也冤,他大概還不知道自己竟然跟好兄弟看中了同一個女人。
夏日莊園的傍晚景色極美,晚霞映着天空,浮雲低垂悠哉遊哉。涼風徐徐,拂動樹影婆娑,燃起的紅燭青煙直上,香氣繚繞仙意渺渺。
英國公成親時已然有些年紀。王夫人比他小七歲,四十的年紀,保養得又好,今日盛裝打扮,看着真似張伯忠的姐姐般。她笑容滿面的謝過爲她賀壽的親朋好友,不時的看向雪涵所在的席面,對雪涵即滿意又愧疚。她本不想大辦壽辰,但不知怎地,排面越弄越大。伯忠又道自己過去不懂事,讓父母操心。要趁這機會向她謝罪。王夫人頗感欣慰,也就任兒子操辦壽宴了。
今日看來,還真是辦對了!至少,能給兒子一個機會,好好與雪涵接觸接觸。自家需要的是正正經經的世子夫人,而不是那等逼着漢王世子妃離府避難的攪家精。
伯忠見母親頻頻望向雪涵,不由扯嘴輕笑。然他無意間觸到雪涵清澈得不含一絲雜質的雙眸,一怔間迅速撇開了視線。
今日席上的素菜皆是莊園自取。貴在新鮮,又特意請了大廚掌勺。一道碧綠的鮑汁菜心吃得諸人嘖嘖讚歎。河蝦白果配瑤柱,將鮮味吊了個十足。席中有道菜,所有人都沒吃出是何物烹製。看似尋常的一道肉片,用蔥姜熱油爆炒,肉質細楚鮮膩,幾乎入口即化。在座的都是豪門貴勳,平時吃過多少山珍海味,也楞沒人是吃出這是什麼肉。
白棠品了兩筷子,遲疑問:“莫不是羊肉?”
“羊肉怎有這麼鮮嫩脆楚還沒一點騷味?”徐增壽搖頭,“難道還真讓他們找到了龍膽鳳髓?”
白棠又嚐了口,以他前世業餘美食家的豐富經驗道:“羊臉肉。”
“白棠有一手啊!”張伯忠舉着只酒罈翩翩而至,驚訝道,“你竟然能吃出這是羊臉肉?!我敬你一杯!”
一隻羊頭上才幾兩肉?程雪楓瞧着濟濟一堂的客人,微微變色:“你這道菜,用了多少隻羊?”
“尚好。五百頭而已。”
衆人無不乍舌。一道菜,耗費五百頭羊?!
張伯忠不以爲然的笑道:“還有道菜,你若能吃出是何物,這罈子我爹珍藏多年的鹿茸酒就送給他!”
不一會,一盅盅的小碗流水般送上席面。
白棠打開蓋子,只見濃稠的金色湯汁中一片片粉色近透明的肉條,舀起嚐了嚐。浸透了濃湯鮮美的肉片鮮彈膩滑,好吃的連舌頭都要一起吞下肚。
徐三與諸位客人吃得嘖嘖稱奇,不停的響起追問聲:“這是何物之肉?”
張伯忠笑問白棠:“嚐出來了沒?”
白棠微微一笑,這道菜的原料,別人或許認不出,但是他在前世卻沒少吃。輕輕放下湯勺,他輕聲道:“將鯽魚舌洗淨,放入滾水燙熟,拆去軟骨。取清雞湯加入鯽魚舌,與火腿片、冬菇片、筍片、酒同燴。用菱粉勾芡即可。”
諸人聽得目瞪口呆:這個,是鯽魚舌?!鯽魚舌還能這樣燒?
張伯忠面上笑容漸失,張口結舌道:“你——這可是我請來的大廚的拿手絕活!你是怎麼知道的?!”
徐三登覺與有榮焉:我家白棠就是厲害!
白棠答非所問:“這道菜,你用去多少鯽魚?”
張伯忠答道:“一千條而已。”
這下子連徐增壽也受了不了:“伯忠。你這回可太奢侈了!也不怕御史參你?”
伯忠哈的聲輕笑:“我爲母作壽,就算被御史參了,也不過落得個不痛不癢的斥責。好了,今日這壇鹿茸酒歸白棠所有。大夥兒不醉不歸!”
徐增壽瞧着他笑語時眼中仍流露幾許孤僻蕭索,有心想勸他兩句,瞧見程雪楓也在,只好飲酒不言。
他還沒放下程雪蕪。
衆人心中雪亮。徐三幽幽的罵了句:這個蠢貨!可轉眼見到白棠,又不禁對伯忠生出無限同情,伯忠的愛人再不可得。自己至少還有機會不是?
女眷那邊出了些小意外,幾位小姐不知怎地喝多了,有些醉意,丫鬟扶着她們先行退席,雪涵也是其中之一。
白棠的酒量也不行。吸取了上回的教訓,鹿茸酒淺嘗即止。
酒席將散時,忽聽一聲尖銳的慘叫劃破夜空。
“蛇啊——”
白棠猛的起身:“蛇?!”
徐三一把捉住他道:“你身上沒功夫。不許冒險,阿壽,程公子,你們立即回屋!”
白棠反握他的手腕:“徐三——”關切的話在衆人面前說不出口,只好道,“小心爲上!”
徐三隻聽得心花怒放:“等我回來。”
場面眼看就要亂起來,英國公大聲道:“別說是條蛇,今日就來的就算是豺狼虎豹,本公也拆了它們的皮給夫人做裘衣!”
頓時,笑聲四起。不就是條蛇麼?有英國公和他的兵將在,怕什麼?!
諸人井然有序的告辭離去。
徐增壽忽的跺腳道:“糟了糟了!妍妍這丫頭最愛湊這種熱鬧!”忙道:“雪楓,你和白棠先回去。我去看下妍妍。”
白棠失笑:真沒看出來,徐增壽那般的浪蕩公子,竟然對妍妍情有獨鍾。
程雪楓與白棠回到偏院,各自回屋醒酒。白棠一進門,就有丫鬟送了醒酒湯來。
白棠喝了兩口便放到邊上。心神不定的念着徐三,那蟒蛇,怎麼會在這時候出沒傷人呢?
不,不對!
白棠驀地大驚:蟒蛇除非餓極尋食,絕不會到人多之處。今日莊園里人聲鼎沸,它再蠢也不會自投羅網!
陷井?!
他驚惶的欲奪步而出,腳下卻一軟,眼前漸漸昏暗,慢慢的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