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皺眉猛捶了一下牀榻,“這藥竟會叫朕發狂?朕發狂的樣子,朕自己都記不得了……”
他說完,舉目四望。
這是他的寢殿,他熟悉無比的甘露殿,殿中擺設飾物,他雖不處處吩咐,但他卻處處熟悉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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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東西都換了呢。”
聖上喃喃說了一句。
內侍連忙解釋道:“殿中擺設,好久都沒有換過了,唯恐聖上看膩了。所以趁着這機會,就都換去了……”
“住口!”聖上忽而瞪眼呵斥。
內侍嚇了一跳,翻身跪地。
“何須糊弄朕?朕豈是傻子,任你們欺哄?”聖上冷聲道,“是朕險些砸了這殿吧?”
柴素錦和內侍都低着頭,不敢隨意說話。
內侍唯恐惹怒聖上,招致無妄之災。
柴素錦則是揣摩不透聖上此時的心思,唯恐他動搖了要戒除藥癮的心。
外物都不重要,她受傷也不重要,此時堅定不變的心,纔是最最重要的。
聖上忽而幽幽長嘆一聲,“朕心裡難過,身上也疲乏無力。也許想法是對的,只是用錯了辦法……許多事情,不能操之過急,柴姑娘,你知道麼?”
柴素錦被點了名字,渾身一個激靈,“小女,知道……”
“你年輕,許多事情思慮不周,也是可以諒解的,既然發現了不妥,及時糾正纔是正理。”聖上又嘆一聲,緩緩說道。
柴素錦皺了皺眉,“聖上的意思是?”
她已經明白了,所謂怕什麼來什麼,聖上只怕是想要再用太醫令的藥了。
聖上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良久才緩緩說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有時候,話不用說的太明白。朕的心意,你當能夠體會。”
柴素錦抿着脣,不擡頭,也不做聲。
“怎麼?你不能體會?”聖上忍不住,問道。
“小女一心想要幫助聖上達成目的,擺脫小人控制。任憑一枚小小藥丸拿捏了天子,控制了九五之尊,纔是小女不忠不孝……”柴素錦低着頭說道。
聖上皺了皺眉,“凡事必要徐徐圖之,否則只能適得其反!”
柴素錦搖頭,心中不能認同,既是要戒除藥癮,就當下定決心,哪怕吃虧受罪,也當斷的乾乾淨淨。如此方能擺脫控制。
而聖上因爲一次藥癮發作,就動搖了決心,日後真的能徹底擺脫那藥麼?
只怕沒發作幾次,心就完全潰敗了,會重新落入藥癮的控制中去。到那個時候,在想要擺脫藥癮折磨,只怕更是痛苦,連當初的一點點決心也提不起來了。
一次失敗,更添畏懼之情。倒不如狠下心來,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你看不到朕的痛苦麼?你是好心。好心就能眼睜睜看着朕發狂麼?身邊這些伺候之人,看到朕發狂的樣子會怎麼想,怎麼看朕?”聖上忽而怒喝出聲,額上的青筋都微微暴起,“看看你脖子上的傷。朕看着你如今的樣子,你可體會過朕心裡的感受?朕不想失控,朕厭惡這種感覺!這種發狂失控的感覺,比被藥控制的感覺更叫朕難受!”
“聖上還記得當初說過的長痛不如短痛麼?”柴素錦緩聲說道,“小女不怕受傷,只要能助聖上擺脫藥癮的控制,受傷也在所不惜。”
聖上閉目,痛苦的搖頭,“你不懂,你不懂……”
他擡頭按住額角,快速的揉着。
柴素錦皺眉,這個時候最怕的就是動搖,最怕的就是放棄。
“去將剩下的藥拿來。”聖上終於沉聲說道。
這便不是商量,乃是下命令的語氣了。
柴素錦愕然看着聖上,“聖上難道這麼快,就要放棄了麼?這麼快就對太醫令妥協了麼?”
聖上眯眼冷冷看着她,“誰說這是放棄?誰說這是妥協?你沒有聽懂朕的話麼?徐徐圖之!”
柴素錦卻堅決搖頭,“藥沒有。”
“你這是抗旨不尊?”聖上壓抑着欲要勃發的怒氣。
柴素錦起身,垂手站好,“要殺要剮,小女都尊從聖上,只是這藥,卻是真的沒有了。”
“放肆!”聖上耐心盡失,怒道,“來人,將柴妧妧給朕拿下!”
立時有內侍上前,反剪住柴素錦的胳膊,將她扭住。
柴素錦心頭顧不得畏懼,也顧不得思及接下來該怎麼辦,此時此刻。她最最擔心的是,在太醫令尚未傷愈以前,聖上竟然就已經敗在了藥癮之下。那麼日後,等太醫令好起來,聖上想要擺脫他的控制。只怕就更加不可能了。
“聖上!您真的就要這樣認輸了麼?輸給一顆小小的藥丸?您是天子,您是君王,難道真的甘心如此受制於人?”柴素錦沉聲質問,“不過是一次藥癮發作而已,小女看過了您藥癮發作的樣子。便更有經驗,能針對您的病症而調整對症之藥,小女還未怕,小女還未放棄,身爲天子的您,就要放棄了麼?”
聖上愕然看着她。
內侍們都垂着頭一言不發。
“你……”
“我有辦法,求聖上相信小女。小女定能減輕您的痛苦!”柴素錦擡頭看着他說道,“小女雖不能保證能叫您的藥癮一次不再發作,但下次發作之時,定然不會像這次這般痛苦!求聖上給小女一次機會,也給您,給天下百姓一次機會。”
聖上眼神怔怔的。
“您是聖上,是一國之君,您不能受制於旁人吶……”柴素錦幾乎是含淚說出來的。
聖上看着她認真誠摯的表情,眉頭不由自主的動了動。
僵持了片刻之後,聖上終於嘆了口氣,擺擺手,叫內侍退開。
內侍鬆手,柴素錦險些跌趴在地。
這些人下手還真狠,幾乎要扭斷了她的胳膊。
她擡手揉着肩頭。
聖上卻痛苦的嘆了一聲,“朕如今雖未犯病,卻渾身難受之極,如有萬蟻啃咬,朕什麼都不想做在,什麼都沒有心思……如此。和廢人有什麼區別?”
“熬過這段時間,就好了。若長久服藥,只怕有更加險惡的後果。”柴素錦上前,低聲說道。
聖上連連搖頭,眼睛緊閉,面上痛苦難掩。
柴素錦摸出懷中針饢,“小女爲聖上施針,或可減緩聖上如今痛苦。”
“聖上已經良久沒有用飯了,不若先用些飯,以補充體力?”內侍在一旁小聲建議道。
聖上卻抓起手邊珠串。砰的砸向那內侍的臉。
內侍躲也不敢躲,任憑玉石珠串狠狠砸在自己的鼻樑上,疼的他鼻子一酸,眼淚險些留下來。
“滾!朕哪裡有心思用飯!都給朕滾開!”
內侍們連忙跪着退遠了些。
但並不敢離開殿中,唯恐聖上再度發狂。
柴素錦輕嘆一聲,父皇原本不是如此焦躁之人。如今卻被這藥折磨的連性情都變了,倘若任其發展下去,只怕整個人都會變得叫人完全不認識了。
她深吸一口氣,小聲安撫聖上,又招手叫兩個小太監上前,除去聖上上衣。捻鍼扎入穴道之內。
那酸酸沉沉的感覺,叫聖上心中更添煩躁,他晃動之下,柴素錦幾乎看不準針位。
“聖上莫要擔心,聽聞已故公主醫術了得,公主在天有靈,也會幫着小女,定會叫小女爲聖上解除痛苦,擺脫鉗制的。”柴素錦緩聲說道。
她語氣語調,都像極了前世的自己。
聖上一瞬間,有些恍惚,“是錦兒……”
“是,錦兒沒有走,一直都在父皇身邊呢。”柴素錦聲音極低的說道。
聖上眼眶微微一熱,僵直着身子。不再亂動了。
柴素錦手法飛快的將針捻入,深吸一口氣。
待她取針之時,聖上已經再次昏睡過去。
她將針收好,一直等到天色大亮,太子前來,都未敢閤眼。
“柴姑娘辛苦了。”太子看着她紅彤彤的眼睛,憐惜說道。
柴素錦搖了搖頭,“聖上清晨醒過一次,這會兒又睡了,只怕過不了多久,還會醒來,求太子守着聖上。小女去去就來。”
太子頷首,“你且放心,我定守好父皇。”
柴素錦福身告退。
她急匆匆回到自己專門製藥的院中。
這院子乃是御賜的,旁人不可隨意進入,院子內外都把守有聖上親兵。
她將自己關在屋內,召喚出上古靈芝。
日日看着,不覺靈芝長大,猛不防的,這靈芝似乎又長了許多了。
靈芝上頭凝結的仙露也有半碗之多了。
她將仙露收集下來,加大用量的摻入爲聖上所製成藥之中。並將爲聖上針法作用的金針也浸入靈芝仙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