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圍了好一會兒,蘇顏有些無聊,小姑娘們無非說些釵環首飾,衣妝打扮,或者便是上都各家兒郎,這些她都不大感興趣。輕輕身起,跟圍坐在她身邊的小娘子們道了個過,帶着人往廳外走去。
廊下女樂在彈琴,琴音纏綿,到是令她聽住了。
“十娘?”青雲見小娘子住足不動,連忙上前輕聲問了一句。
“去問問,這是誰彈的琵琶。”
語音未落,自有丫鬟去問話,沒一會兒,一個身着杏紅衫的女子在階前跪下,身子伏得低低的,半點不敢擡頭。
蘇顏看了綠雪一眼,綠雪道:“起來回話吧。”
那女子叩首之後,才慢慢站起身來,依然垂着頭,蘇顏溫和的問道:“剛剛的琵琶曲,是何人所譜?”剛剛那首琵琶曲,清新活潑,頗有一番趣味。
“回小娘子,此曲是仰之公子所譜。”那女子聲音婉轉悅耳,可能有些緊張,帶了個小小的顫音。
仰之公子?蘇顏微微一怔,隨即想到那是她表哥陸霽,想不到這位表哥還能譜曲。她輕笑道:“你的琵琶很好。綠雪,賞她。”說完,便帶人離開了。
廳內的小娘子們,一聽這女樂剛剛彈的居然是陸家十一郎所譜的曲子,都紛紛看賞,有人還道:“再彈一遍。”
又有人道:“叫其他人都停了,只聽她一人彈。”
離小娘子們所呆之處不遠的一處小園內,一衆少年男子正聚坐談心。忽然有人開口道:“住聲,你們聽……”
“這不是上次仰之隨手所彈之曲麼?”蘇正淵側耳細聽之後,開口說道。
陸霽點了點頭,蘇正澤笑問:“表弟所譜之曲,贈給了何人?”
“不過是隨手所彈,未成曲譜,如何贈人。”陸霽搖了搖頭,這還是他遊學前,蘇正淵兄妹在靖國公府給他踐行時,他隨興所彈。宴後不久,他就遊學去了,連譜子都沒記,能贈給誰啊。
呃,不會是蘇容記下來了吧。難道剛剛那琵琶是蘇容彈的?想不到她琵琶彈得也不錯,爲何總是說自己不通音律呢?真是太謙虛了。
不光他這麼想,在坐的除了蘇家兄弟之外,也有參加那次踐行宴的,都與他想得差不多。武義公的長孫王正初笑道:“一定是七娘記了下來,想必剛剛就是七娘所奏吧。”雖然帝都雙珠中蘇容並不是才華聞名,但是他們這些親近的人都知道,蘇容的才華並不遜於御史大夫趙家之女。
大夏朝,小娘子們聚會之時,奏樂、賦詩、作畫都是常事,玩到高興處,還會跳齊體舞。是以,各衆人都覺得剛剛的彈琵琶的,應該就是靖國公府的七娘蘇容了。
別人不知道,蘇正淵、蘇正淞兄弟兩個可是知道的,蘇容的琴彈只能說是尋常,而且她並不會彈琵琶。
蘇正淞搖了搖頭:“七娘不會彈琵琶。”
衆人:……
這回有趣了,不是七娘,那會是誰?待要細究,早有僕人過來通知,宴會要開始了。蘇正淞轉頭招來自己的隨從,低聲吩咐了兩句,才與衆人一同往宴上行去。
蘇家這次宴會並不大,請的人都是親戚或友人。大夏朝的這種家宴,很多時候男女並不需要分得太開,基本上男女各一邊,一人一案,身邊都有丫鬟伺候。不過,因有女眷在,那些陪伴男客專用的妓人,便不能坐在宴上了。
最上首坐的是陸太傅,相陪的是靖國公,女眷的首坐自是陸太傅的夫人,王氏陪坐。餘下的客人依次而坐,年輕的小娘子與小郎君們,都坐在後面。
場中是蘇家養的家妓在跳綠腰舞,身着華麗舞衣的舞伎,舞姿輕盈柔美。不同於傳統綠腰舞,只是一個人在跳。蘇家的綠腰舞是羣舞,一共十二個人,舞到最後,舞出了一個盛放的花朵出來。
在座皆拍掌叫好,劉子業端起酒杯,哈哈大笑,“當浮一大白,方不負此舞。”
陸霽低聲問道:“這可是七娘所創?”
蘇正淞笑道:“她說只看一個人跳沒趣,要人多些纔好看。”
陸霽聞言點了點頭,“確實不錯。”
小娘子那邊自然也有人知道此事,王箐笑道:“阿悅,這就是你上個月折騰出來的?”
蘇容正挾了一塊鴨舌放入嘴裡,聞言放下筷子笑道:“可不是,十二個人,練足有一個月,纔剛剛能看。”
劉文萱道:“也只有能你想得出來,那趙伊人再沒有這巧思的。”她從來都看趙伊人不順眼,不就是頂了個才女的名頭麼,眼睛都長在頭頂上。哼,她們家阿悅不知道比趙伊人強多少倍,也沒見她看人都昂着頭的。
蘇容皺了眉,衝她搖了搖頭,“趙家三娘子書畫雙絕,連陸少傅都稱讚過的,那裡是我能比的。”
王箐道:“阿悅,你就是太謙虛,你的書畫也不差啊?上次你給我畫的那個扇面,陽安公主見了愛得不行,直接就搶走了。後來,我聽她說,連四王爺見了,都說字也好,畫也好,詩更好。”
她這麼一說,蘇容面色更不好,“女兒家的筆墨,怎麼能讓外人見到。”被誰看到不好,偏偏被他看見,真是晦氣。
“嗤,裝什麼像,你的字還少給仰之公子見了?”立時就有人拆臺。
蘇顏側頭看去,出聲是一個極爲明豔的女孩子,卻偏偏穿得特別素淡,月白色的襦裙稱得她的容顏越發嬌豔。
她記得,這是威武侯家的三娘子。她姑姑家的大表哥,娶的就是威武侯家的大女兒,應該是這個三娘子的姐姐。不過,她娘說過,現在的威武侯夫人是繼室,先頭的威武侯夫人只生下一女便過世了。顯然,三娘子與她表嫂非一母所生。
蘇容淡淡一笑,“十一郎是我表兄,如何能算外人。”
張三娘冷笑一聲:“陸霽是你家十孃的表哥,又不是你表哥。”
眼見就要掐起來,蘇顏開了口,“我的表哥自然也是七姐的表哥。”
張三娘見蘇顏開了口,呵呵冷笑兩聲,剛想說話,不想坐在她身邊的一個女孩柔聲細語的喚她:“姐姐,別生氣。”說着親自拿起執壺,給張三娘倒了杯酒,少女水潤的眸子滿含歉意的對蘇容、蘇顏兩人道:“蘇家姐姐見諒,我家三姐只是太過崇拜仰之公子了。”
王書筠聞言笑道:“這上都的女兒家,有誰不仰慕陸家十一郎。”她素來冷豔的面龐,這麼一笑,猶如春風過處,寒冰乍破,明豔不可方物。臥槽,我最討厭張四娘了,比起她來,張三娘那張□□臉都要好看很多。
張三娘並不領情,微微冷笑,“別見誰都叫姐姐,十娘可是比你還小呢。”張家四娘被她這麼一說,面紅過耳,貝齒咬着紅脣,有些難堪的低下了頭,張三娘嗤笑道:“做這樣子給誰看,沒得噁心我。”這妹子也不知道在家裡跟妹妹結下多大仇,直接就給了沒臉。
蘇容十分無奈,張四娘也夠蠢的,衆人之前,你說的都是什麼話,當在坐的人都是傻子麼,聽不出來。不知道是不是皇帝老了,都喜歡這種自作聰明的女人,不然爲何她那麼得寵。
正好場中舞者退下,再上來的是柳吟月。柳吟月善歌,絲竹聲起,所唱的正是一首新詞《虞美人》,她連忙轉了話題:“這首詞到是不曾聽過,也不知是那位名士新作。”
蘇顏有些奇怪的看了蘇容一眼,開口道:“若我猜得不錯,該是表哥的新作。”這首新詞的風格明顯就是陸霽所善長,而且詞中所寫的風景,是陸霽遊學時所經過的地方。七娘不是跟表哥很要好麼,怎的這都看不出來?
蘇容笑意漸淡,“可能是吧。”之前有人說柳吟月與陸霽很好,她還沒信,這回……
王書筠的眉頭確皺了起來,普普通通的一首小令,蘇顏在與陸霽並不熟悉的情況下,都能知道是陸霽寫的。難怪歷史上說蘇顏是陸霽的紅顏知己,兩人的婚姻是天作之合。陸霽與蘇顏兩人恩愛一生,即便是蘇顏沒有生下孩子,陸霽也從無二心。唉,可惜了陸霽這個風流公子,因爲娶了蘇顏,令自己絕了後。
她看了看錶情淡淡的蘇容,再看看容色照人的蘇顏,暗自盤算,看蘇容的樣子,對陸霽有好感的。她若是嫁了陸霽,可就少了個勁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