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顏完全不知道她爹孃起用了新的教育方案,她剛剛收到了皇帝答應給她的那個善吹蕭的樂伎。
樂伎被內官送到靖國公府時,蘇顏正在玉堂院內跟丫鬟們一起做胭脂,小白跟在她身邊,像只小尾巴似的。陸家送來的女師之一,最善長這些女子用品的製作,手中有許多秘方。自她入玉堂院之後,就一直在慢慢教給蘇顏身邊的丫鬟。
待管家派人過來,說宮中內侍送了個樂伎過來,言明是送給十小姐的。
蘇顏正忙着將花瓣搗碎,隨意擡手理了理鬢髮,吩咐道:“木藍去把人接過來吧。”
“是。”木藍應了一聲,起身向來傳話的嬤嬤走去。
這個嬤嬤是特意搶了來玉堂院傳話的活,原以爲這位十娘子會比七娘子打賞的更多,卻不想她連看都沒看自己一眼,只叫了身邊一個二等丫鬟跟自己過去接人。她很不自在,又不敢甩臉子得罪十娘身邊的丫頭,只能陪着笑,沒話找話說:“十娘在作什麼?又是花又是草的,院子裡香得很。”
木藍生得細眉長目,觀之可親,聞言笑道:“十娘閒了,隨意玩玩罷了。”
那嬤嬤再問,木藍就不肯開口了,她暗自撇了撇嘴,也不再開口。木藍一直掛着溫柔的笑,接了樂伎之後,有禮的道別。等兩人的人影走遠之後,那嬤嬤才啐了一口,很是不甘的去找管事嬤嬤了。
木藍帶着樂伎回到玉堂院,發現院中多了府中幾個小娘子貼身的丫鬟。她示意樂伎,“你等一下,我去回十娘。”
屋中,蘇容正在打趣蘇顏,“沒想到,咱家十娘還有這等絕活,平常還藏着不讓咱們知道。”
蘇雲蘭、蘇雲菊幾個賞花宴並沒有去,一直都有點小情緒,特別是聽說蘇容與蘇顏都得到帝妃的誇讚,在宴上大出風頭之後,怨念更深。
“十妹妹還真懂得藏拙。”蘇雲蘭似笑非笑的說。
蘇顏掃了她一眼,滿不在乎的說:“不過是雕蟲小技而已,有何可藏的。”
蘇雲蘭被這話噎得臉色頓變,用力咬住了紅脣,纔沒當場發脾氣。到是蘇容搖頭嘆道:“於十妹而不算什麼,於我等凡俗之人,卻是驚爲神技。”
蘇顏嫣然巧笑,眼波流轉間,秀色奪人,“哪有七姐說得這麼神,不過是小時候習字練畫時玩的小把戲。七姐若是想學,練個三五年,也能與我一般了。”
“還是算了,我可沒有妹妹這般的耐性。”蘇容連忙笑着擺手。
話到此時,告一段落,蘇顏才問:“人接過來了?”
木藍上前兩步回話,“是,就在屋外侯着。”
蘇顏道:“先把她安頓下來吧。”等這幾位姐姐走了,她再見人也不遲。
蘇雲菊好奇的問道:“妹妹把誰接來了?”
蘇容問:“你跟聖人討的樂伎送來了?”
“嗯。”
蘇容有了興趣,她輕搖手中的團扇,輕笑道:“能讓妹妹起了心思特意討回來的人,必定不凡,我可得見識一下,不知十妹可捨得?”
“這有什麼捨不得的。”蘇顏對木藍微微頷首,木藍屈了屈膝,轉身出去了。
樂伎隨着木藍入門,從容大方的站在屋中,未有半點侷促之感。蘇顏上下仔細打理她,見她大約二十五六歲,容貌只能說得上清秀,身上的書卷氣卻很濃,想來出身應該不差,而且受過很好的教導。
蘇顏道:“你叫什麼名子?”
“奴叫蕭十一。”女子姿態優雅的屈膝行禮,態度不卑不亢,讓人很難相信,她是宮中樂伎。
“蕭十一?不好不好。”蘇顏搖了搖頭,“你可以給自己改個名子,或者接着叫這個也行。”
蘇容突然插言,“不如叫蕭珏。”她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蕭十一,心中泛起軒然大波。她怎麼會在這裡,現在纔是永平二年啊。
蕭十一面色不變,連聲音都一如剛剛的平和,“女郎若是覺得不好,可以給奴賜名。”
“那日宴上,女郎做梅花三弄曲,令我心醉,不若暫叫綠萼吧。”蘇顏笑道。既然這女子覺得還不是恢復舊時身份之時,就隨她好了。
蘇容心裡亂極了,又一次突如其來的變化,她突然對自己計劃也產生不確實感。
蘇雲芙剛剛已經從蘇容哪裡得知這女子的來歷,她很好奇蕭十一的蕭藝有多好,才能讓蘇顏用聖人的一個承諾換了她來。“十妹,我很想聽聽讓你心醉的曲兒。”
蘇顏笑道:“她纔來咱們家,難免心怯,不若等她熟悉了之後,我再請幾位姐姐來賞曲兒如何?”
蘇雲芙嬌俏的嘟了嘟紅脣,免爲其難的點頭:“那好吧。”
蘇容此刻有些坐立難安,她迫切需要自己一個人靜一靜,好好理理思緒,“十妹,來了有一會兒,我該回去了,今天的功課還沒做呢。”
蘇雲蘭幾人本就是跟着蘇容來的,見她要走,也只能起身告辭,蘇顏送至門口,客氣了一句:“幾位姐姐慢走。”
蘇容幾人分開之後,蘇雲蘭拉着妹妹到了花園,頓足恨道:“一個兩個都這樣,蘇容就夠討厭了,這個蘇顏比蘇容更可恨。”蘇容爲了自己的名聲、臉面,表面對她們幾個都很親熱,而蘇顏呢,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坐。就拿今天來說,連句客氣的邀請都不肯說,簡直就是眼高於頂,半點沒把她們幾個庶女放在眼裡。
蘇雲芙皺眉道:“四姐,你在十妹面前總是陰陽怪氣的說話,若我是十妹,我也不歡迎你去。”蘇顏對她比對四姐好多了,常會邀她到玉堂院玩。
“你居然幫着她說話,誰纔是你姐姐!”蘇雲蘭大聲道,“不就是總給你些胭脂香粉之類的不值錢的小玩藝,就把你收買了?”
蘇雲芙很委屈,纔想跟自己姐姐好好辯一辯,就見父親的身影出現在姐姐身後,眉頭深鎖,表情很是嚴肅,她心生怯意,連忙低頭行禮,小聲道:“父親安好。”
蘇周德今日沐休,難得沒跟同僚好友出去宴飲,想在家裡輕鬆一下。不想他纔在園裡清清靜靜了讀了兩卷書,就聽到這一幕。他不由得惱了,平日裡妻子總說四娘心思多,他還當妻子因爲四孃的生母,纔看四娘姐妹不順眼,現在看來,妻子完全沒說錯。
“滾回你院裡跪着去,不到晚飯不許起來。”蘇周德冷淡的開口。管教女兒原本是妻子的事兒,他之前怕嫡妻會苛待庶子庶女,不免管得多了一些。看來往日是他錯了,若是按妻子的做法,四娘就不會如此。
蘇雲蘭在發現父親聽到自己的話後,就已經嚇得半點話都不敢說,得了這一句,頓時季屈的紅了眼睛,咬着脣看了父親一眼,扭頭飛快的跑了。蘇周德眉頭又皺得緊了些,話都不說一句就走,真是沒規矩。
“行了,你也回去吧。”蘇周德覺得自己得重新考慮一下四女兒的婚事問題,照她這個性格,之前看好的人家怕不是行了,這樣的閨女嫁過去不是聯姻,那是結仇。
蘇周德拿着書打算去跟自己老婆商量一下關於庶女的教養和出嫁問題,不想正碰到他老爹靖國公。
“大郎跟我來,正好要叫人去找你。”靖國公衝着兒子招了招手。
蘇周德乖乖的跟在老爹後面一起去了書房,進了書房,父子兩人落坐,等屋伺候的人都退下後,靖國公沉吟片刻方纔開口,“大郎,你覺得七娘和十娘誰更適合做太子妃?”
蘇周德怔了怔,有些疑惑,之前不是都商量好了麼,讓自己女兒去爭一爭太子妃的位置,怎麼今天父親會問他這麼一句話?難道……
“阿爹的意思是?”
“我覺得十娘更合適。”靖國公這段時間一直在暗中收集消息,從太子那次莫名其妙的來到自家,又送了那隻白鷹給蘇顏之後,他就一直在關注兩人。在得到賞花宴確切消息之後,靖國公覺得該把蘇顏加上,而且還要大力支持才行。
蘇周德表示不大接受,“之前阿爹不是說十娘年紀有點小,聖人不會考慮麼?”
靖國公的手指在案上輕敲,沉聲道:“現在聖人已經開始考慮了。”他可是聽說了,孫女蘇顏在賞花宴上的畫,被太子收入東宮了。若聖人沒有打算選蘇顏爲太子妃,那畫怎麼也不可能讓太子拿走的。他就是聽說了這點,纔會回來跟大兒子談談,免得他多心。
事實證明,靖國公對自己兒子很瞭解,蘇周德確實多心了,也對自己弟弟有了很大的不滿。之前家裡說要爭太子妃的位置,你表現得多清高,一點也不粘手,好像對太子岳父的位置避之爲恐不及似的。反過來呢,讓你閨女去跟太子交好,又在宮中宴上大出風頭,連聖人的心思都動搖了,真是好手段啊。
再有蘇顏那丫頭,小小年紀心眼兒不少,想到自己剛剛還爲了她責罰了女兒,蘇周德很是後悔。他就說,四娘自幼也嚴格教養,怎麼會無源無故就討厭侄女呢。看來,大約是侄女確實很過份,才讓她連平日裡的教養都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