毀?爲什麼要毀掉?皇帝懵了一會兒之後,果斷略過這個問題,端着一副特別和藹的笑容宣佈:“今日魁首便是蘇家十娘。”又了特別不懷好意的掃了坐在左側的那羣少年郎,“之前你們誇口,肯定能贏的。”
少郎君們正忙着看美人、賞畫、讀詩,根本沒功夫看你好麼,陛下!
聽見皇帝打趣他們,厚着臉皮,笑着拱手,“咱們輸給陸太傅的外孫女,也正常麼。”沒看陸太傅最得意的孫子都認輸了麼,再說輸給這麼美麗的小娘子,輸得心甘情願麼。
還有動心思的,好像蘇家十娘子未有婚約,回家跟爹孃商量一下,立刻請官媒上門提親。
太子也暗暗動心思,他要把十娘剛剛的畫,都拿回東宮藏着去,就掛在自己的寢宮裡,天天都能看到。
哼!沒出息!皇帝斜了少年們一眼,笑問蘇顏,“朕之前說了,今日魁首可以向朕要求一件事。十娘有何所求,但說無妨。”
蘇顏看着自己的畫被宮人快手快腳的收起,便知道毀了什麼的,是沒有希望了。她微微歪頭想了想,“剛剛聽到樂者中有一人的蕭吹得極好,不知聖人可肯割愛?”
誰也沒想到,她居然提出這種要求來?蘇容覺得特別可惜,忍不住拿眼去看四叔,卻見四叔滿含寵溺的看着自己女兒,沒有一絲意外,似乎早就知道她會如此。
皇帝也很意外,也有點過意不去,還特意又問了句:“不過是個樂伎,十娘喜歡就領回去。除了這個,你還想要什麼?”那怕要幾盆珍品菊花也行啊,皇帝還真是頭一次這麼迫切的想賜給人家好東西。
“那就再加上我剛剛喝的佳釀吧。”蘇顏笑得格外甜美,卻讓德妃心中一凜。她讓人換了給蘇顏的酒,雖然並沒有下藥什麼(宮中下藥真的不容易)。但她取的酒,卻不是宮中女眷宴飲時會用的酒,細糾起來,皇帝必定會知道她的用心。
皇帝哈哈大笑,“還真是先生的外孫女,跟先生的喜好真像,朕準了。”陸太傅也喜歡宮中的美酒,常常來勒索他,想到這點,皇帝就心疼。
賞花宴過後,皇帝果然送了十罈陳年佳釀給蘇顏,隨着酒一起賞下來的,還有各種綢緞、珠寶,並八盆珍品菊花。
蘇顏宮中之行,算得上滿載而歸,蘇周誠卻愁得想揪頭髮。他可是看到皇帝的眼神了,肯定沒安好心。不行,他得跟老師商量一下。
晚安,蘇顏讓人取來宮中賜的酒,笑眯眯的給倒了兩杯,一杯給自己,一杯放在了小白麪前。小白歪着頭,好奇的打量的酒杯,再擡頭看看蘇顏。見她舉杯慢啜,笑意盈滿星眸,便也學着她的樣子,伸嘴去喝杯中酒。
“怎麼樣,這十年陳釀不錯吧,入口香甜,回味悠長。”蘇顏笑得意味深長。
小白纔不懂這些,它就是覺得這個不錯,喝完了還想喝,在酒杯見底,它再也喝不到的時候,伸頭過去撒嬌的蹭了蹭蘇顏的小臉,見她沒完應,又蹭了蹭,嘴裡還討好的“咕咕”叫着。
蘇顏伸手摸摸它的頭,笑着又給它倒了一杯。就這樣,你一杯,我一杯,跟小白把一壺酒分享得乾乾淨淨,她神態慵懶的往後靠在椅中,笑看着小白在桌上畫圈。
小白這會眼睛半閉半合,爪子都支撐不住身體,連翅膀都用了,還是站得東倒西歪的,勉強找準蘇顏的位置,如同往日那般對着她叫了一聲,道了晚安,就整個歪倒在桌上,睡死過去。
“十娘,夜深了。”青雲輕聲道。
蘇顏掩脣打了個可愛的小哈欠,吩咐了句,“把小白送回它的窩裡,晚上也看着它點。”也上了牀,鑽進被子裡,很快就睡熟了。
夜已深,太極宮的皇帝卻還未睡,他穿着寢衣,斜靠在龍牀上,手中拿了卷書,慢慢翻看着。
“聖人,今天宴上只有蘇家十娘子所飲的酒是陳釀。”一個面目很是平常的太監,小聲的站在龍牀邊上彙報今日賞花宴上的事。
皇帝“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德妃想讓蘇十娘酒醉出醜,卻沒想到反而成全了她是麼?德妃此舉不算蠢,奈何碰到酒仙教出來的小酒仙,完全失算了。”
“你說,德妃心眼兒這麼多,朕也算聰慧,怎麼新安那丫頭就這麼蠢呢?她這是像誰呢?”皇帝自言自語的道。
旁邊的太監垂着頭,也不出聲。
好在皇帝沒在這個問題上多作糾結,提了一句就過去,接着問賞花宴上的事,“接着說。”
“今日來的各家貴女,大多裙有六福,拖地五寸餘。段家、杜家、李家的小娘子,裙有八福,段三娘子的間色裙而有十破之多。唯有蘇家十娘子,裙不過三福,及地一寸有餘……”
聽到這裡,皇帝突然問了一句,“蘇十娘平日便是如此,還是今日進宮才作此裝扮的。”
那太監顯然對這些小娘子們有過了解,想也未想的便答道:“平日也是如此。”
皇帝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低語了一句,“難得……”
那太監及手下顯然對賞花宴中某些姑娘着重觀察過,不止她們衣飾打扮,甚至言性舉止都說的一清二楚。“段三娘與朱二孃就才德之事偶有爭執;趙御史家的三娘子性情高潔;杜家五娘子與太子殿下偶遇,離開時,面上似有淚痕……”
“王甲,你說,這些小娘子誰比較適合當太子妃?”皇帝心血來潮的問了一句。
王甲身上冒出一陣冷汗,頭垂得更低,“聖人,這不是老奴該說的。”
“唉,你就是太老實了,咱們私下裡聊聊麼。”皇帝輕鬆的擺了擺手。
王甲自然不肯多言,皇帝再問,他就裝死。最後弄得皇帝沒了興趣,揮揮手讓他下去了。待王甲自寢宮出來,才抖着手擦了擦頭上的冷汗,快步隱入黑暗之中。
賈喜、賈樂守在寢宮門口,看着王甲出來,兩人對視了一眼,卻都沒說話,默默的聽着寢宮裡的動靜。
“來人,去傳貴妃來伴駕。”皇帝突然在屋中說話,賈喜連忙帶進去,賈樂自然去貴妃宮中傳旨。
貴妃杜氏本已睡下了,突然接到旨意,還有些奇怪,她邊梳妝邊問近身女官,“好好的,怎麼半夜招本宮?”
“聖人定是想娘娘了。”宮女說着好話。
這話貴妃自然是愛聽,她嬌嗔的瞪了宮女一眼,“就你知道的多。”其時兩人都知道,這深宮之中,最不能期待的就是帝王的愛情。如她們這些宮妃,期盼着帝王的寵愛,又不敢於過依賴帝王的寵愛。家族、孩子,纔是她們能在宮中站穩腳根的基礎。
貴妃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突然有些意興闌珊,“入宮這麼多年了,也未有一兒半女的。”
“娘娘還有太子殿下和幾位公主。”
“呵呵。”貴妃笑得有些苦。她當日入宮就是貴妃,四妃之首,滿後宮也只在皇后一人之下。當時她是怎麼想的來着,奪得聖人寵愛,再生下兒子,等姐姐死後,扶正爲後。這麼多年過去,什麼夢都醒了。
姐姐臨終說,是她求聖人接她進宮,好照顧年幼的太子。可是太子有聖人親自照看,這麼多年到她宮中的時候都有限。將來聖人西去,太子繼位,她這樣無子的嬪妃,怕是隻有出家一條路了。
宮女見貴妃如此,都不敢再說笑,手上動作加快,很快就將貴妃打扮得跟朵花似的,才扶着她出門乘車,往太極殿方向而去。
“什麼?聖人招了貴妃?”德妃靠在牀上,一直都沒睡。腦子裡一直出現蘇顏在殿中的那一笑,不住的問自己,蘇顏那丫頭特意在聖人面前提到酒,她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待聽到這個消息,她立刻坐直了身子,“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呢?”越想越覺得心中不安,德妃覺得她今天心火有些盛,行事太過草率。
“明日去招太醫,就說本宮不舒服。”這個時候,她還是病一病,躲一躲的好。
第二日晨起,天氣極好,秋高氣爽,皇帝一早起來就聽說德妃病了,淡淡笑道:“既然病了,就好好養着吧。”又對貴妃道:“四娘那丫頭就交給你了,眼看着就要出嫁的人,也該收收心,好好學學怎麼做人家媳婦。”
伺候他穿衣的貴妃連忙福身應了一聲,“是,臣妾一定會好好教導四孃的。”昨天晚上皇帝招她來,就明說了,要她教導新安公主一段時間。昨日宴上的事,身爲四妃之一,她當然也知道。只是,蘇十娘太出衆,有人手出壓她一壓也好。
說句實話,貴妃寧願朱二孃做太子妃,也不願皇帝選蘇十娘。蘇十娘容色太過耀人,別的女子站在她身邊都會淪爲陪襯。太子若娶了她,眼裡哪還看得見別人。可經昨日一事,皇帝顯然有些改主意了,不然今日就不會讓她來教導新安公主。這可不是個好兆頭,她得跟父母兄長好好商議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