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起領情來,那麼米納布耶斯基倒是真該好好領領第八團團長瓦拉基上校的情了,只可惜米納布耶斯死得太早了,沒有機會來褒揚瓦拉基上校對他整個軍事部署的堅貞和不渝。
橋頭,白馬河東岸,在十幾門火炮的掩護下,兩個多小時內,瓦拉基上校指揮部下,對河西岸拼命抵抗的敵軍連續發動了十幾次兇猛的進攻。先是用跟來的大清兵,最後替上他的沙皇士兵,從小隊的試探,再到成中隊的輪番大舉進攻,甚至用金錢誘惑出來了一批的敢死隊,使上了各種招數。
可是,結局卻實在令他感到無奈。最初上去的被他當作炮灰使用的滿清兵一部,還曾經一度以他難以想象的頑強和毅力,居然衝破過敵人在對岸設置的第一道防禦溝,儘管在隨後第二道防禦溝裡衝出來的敵軍強力反擊下,他們最後又被打回了東岸。不過,那畢竟還給過他一些的興奮和衝動。而在後來,當他的嫡系人馬再上去的時候,那第一道橫在前面的數百碼長的防禦溝,反倒陡然間又變成了一座防洪的堤壩一樣。自己的軍隊一次次涉過白馬河,在暴起的“烏拉”聲中衝上對岸,那聲勢,看着猶如洶涌奔騰的洪流,可只要一觸及到那道被炮火似乎早已淹沒了的防禦溝,卻立即就被撞得粉碎。洪流變成涓涓的小溪,更像是一滴一滴的雨點兒,悄無聲息地又倒流了回來……
儘管如此,瓦拉基上校卻並沒有氣餒。他觀察到對岸的敵軍不停地在調動,根據他的判斷,在他的當面,至少已經集中了對手兩個營的兵力。臨出發前的作戰會議上,他和米納布耶斯及莫爾西曾經通過認真分析研究後,斷定的就是白馬河一帶出現的敵軍絕對不會超過兩千人。理由是,這些敵軍其實就是對手爲了實現其首先奪取威海衛的作戰目的,在此地留下來的一批防禦人馬。既然現在敵軍把目光大部分都注意在了自己的身上,那麼,北路米納布耶斯上校所率的主力,壓力就小得多。
果然,情況恰恰就像他分析的這樣,米納布耶斯的傳令兵送給了瓦拉基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在我軍強有力的、出其不意的殘酷打擊下,太平紅軍的脆弱防線被擊垮,北路全軍開始渡過白馬河……”同時,米納布耶斯要求他的中路軍繼續向河對岸的敵軍施加壓力,拖住當面之地,堅持到底,只要堅持到北出天福山的南路莫爾西一出現在橋頭敵軍的背後,他當面的橋頭之敵就會陷入滅頂之災。
不僅如此,就在瓦拉基面對天朝紅軍炸不垮、打不爛的防禦陣地碰得頭破血流之際,幾股榮成各地的聯防團竟然轟轟烈烈地增援了上來。雖然人數不能算多,加在一起也不過只有區區的四五百人,可在瓦拉基看來,這不是什麼人數的問題,更關鍵的是它可以再激勵起自己那些官兵的鬥志。
瓦拉基不再急於一次次的硬攻,只是用炮火不停地轟擊對方。他相信,對面的敵軍將領不會得不到他們自己的北線軍隊已經失利的消息,可他們還沒有表現出要移動的任何意思,估計現在他們一定是進退兩難。那麼,他自己應該做的就是反覆調動人馬,作出即將大舉進攻的強勁勢頭,拖延拖延時間。現在的時間很重要,他可以藉此給被打得有些膽怯了的官兵們一個喘息的機會,攢足未來真正發起的全面攻勢的力量。現在是下午三點,五點之前,北路大軍就能夠渡過全部渡過逍遙河,而前鋒可以抵達五渚河一線,出現在敵軍的背後。無論是敵軍再度發兵阻擊與否,威海衛的情形都將由此而產生決定性地變化。
而最關鍵的,按照南路莫爾西中校的行軍速度,黃昏之前,他們就應當能夠有至少一部的人馬進入橋頭敵軍防線的後側。他已經把對岸的敵軍觀察的清清楚楚,當面的這些敵人,雖然也有槍炮,可火力並沒有他的更強大。只是對方憑藉一種能用手拋出來的炸彈,給自己的軍隊造成了嚴重的威脅。另外,他們的確不能說是不兇狠,總是喜歡用短促的反擊,來與自己的士兵進行近身的格鬥,造成自己火炮威力的下降。一想到這裡,瓦拉基看看手裡倒提着一把三股鋼叉,上身已經脫得光光,露出一片黑森森胸毛的聯防團頭目丘自陰,再瞅瞅淹沒在炮火之中的敵軍防禦溝,腦子裡忽然閃過一個絕妙的念頭。
等等,四點之前,只要第七團的先鋒人馬還不露頭,就這麼幹他一傢伙!瓦拉基使勁兒攥了攥自己的兩個拳頭。
就當瓦拉基正在白馬河東岸攥拳頭的時候,莫爾西中校已經通過百鳳口,站在前百鳳口村前,正一面舉着望遠鏡四下觀望,一面催促着他的團隊加速趕路。
他頗有興致地回首又向剛剛經過的山口望了望,他突然驚奇地發現,從這裡仔細看去,這座不是很起眼的小山倒是極像一隻那些中國人喜歡描繪的鳳凰。呵呵,難怪這裡當地人把後面這個山口叫做百鳳口了,百鳥朝鳳,鳳凰美啊,像女人。他放下望遠鏡,又瞅了瞅已經空無一人的村落,不禁有些遺憾地搖搖頭。
他再次舉起了望遠鏡,鏡頭對準西北方向的那座最高山峰。他知道,那就是天福山的主峰玉皇頂。他甚至還知道,這座座落在一片山丘之中,由羣山四面拱衛,峰谷相間,林深草鬱,山泉甘冽,環境清幽的秀美之地,由於自古就有“天賜福地”之稱,故爾纔有了天福山這個美稱。
莫爾西中校去年夏天就曾經來過這裡,仔細飽覽過這裡的山色,對此地的美景他一直是難以忘懷。如果不是急於趕到橋頭去,他真想再好好地享受享受這裡的寧靜,還應該做上一兩首詩,將來回到遙遠的家鄉後,也好有個紀念。
啊……
天賜沙皇之福,我們擁有了美麗、富饒的山川和土地。
廣闊的大地啊,在俄羅斯勇士們的腳下顫慄。
旅順、天津、威海特區,
我們高貴的沙皇帝國戰旗,
伴隨着勇士們的腳步,
走到哪裡,就在哪裡高高地飄起!
這是莫爾西第一次遊覽天福山時的傑作。
莫爾西有個富有的家庭,加入軍隊前曾經幻想着要做個詩人。他極其崇拜亞•;謝•;普希金,不過,他折騰了數年,始終也寫不出他的偶像那種帶有積極、浪漫主義情緒的偉大詩歌來。“阿里斯特!你也想當帕耳那索斯的奴僕,把桀驁不馴的珀伽索斯降伏;通過危險的途徑來追求桂冠,還要跟嚴格的批評大膽論戰!阿里斯特,聽我的話,放下你的筆,忘卻那溪流、幽林和淒涼的墓地,不要用冰冷的小詩去表白愛情,快快下來,免得滾下高高的山峰!就是沒有你,詩人已經不少;他們的詩剛一發表,就被世人忘掉。也許,另一部《忒勒瑪科斯頌》的作者,此刻,遠遠離開鬧市的喧囂……”於是,他像他的偶像說的那樣,遠遠離開了鬧市的喧囂,拿起武器走進了軍營。
與這位詩人中校相反,距離他不到百來丈的前方,同樣也在拿着望遠鏡伏在山樑上,正向他這裡得意地看着的紅三師師長邱遠才,雖然也粗通點兒文墨,卻絕對寫不出半句詩來。對他來說,天福山是絕對的美,美在了那濃密的森林,可以掩蓋起他所有的部隊,美在他們可以耐心地等着腳底下的獵物,一步步走進深淵。
“這幫子傢伙可真是夠膽子大的,連個向兩側搜索的部隊都不派出來。”參謀長望着急促前進中的沙俄鬼們,壓低着聲音笑到。
“呵呵,他們着急啊。”邱遠才也輕聲笑了笑。
“我看師長也不比他們強啊。”
“呵呵,當然,他們不來老子才着急,現在嘛……”邱遠才的話頭停住了,他忽然身體向前一傾,把望遠鏡死死鎖在正由南而北走來的那隊沙俄騎兵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