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遂謀、馬復初一行二十餘人終於成行了。在一個營的紅軍官兵護衛下,他們先是通過了接近三十里的雙方緩衝地帶,也就是無人區後,與馬化龍派出前來迎接的人馬相遇。告別護送至此的那一營紅軍將士,一行人馬繼續前行。從那一刻起,直到抵達原滿清固原州衙任武的帥府內,張遂謀、馬復初在陪同他們的回軍頭目臉上,所見到的都是燦爛的笑,還有說不完的動人的話語。沿途,每逢碰上一個個或是一羣羣的*民衆,這些陪同者更是總要向大家大聲嚷叫着即將到來的和平。當然,在這樣的氣氛裡,馬復初也就難免要感到欣慰,畢竟是手足情深啊。
張遂謀可沒有馬復初認識問題那麼的輕率。因爲,儘管陪同者們一切表現的似乎都很自然,可他能夠細心地觀察到,沿途看見的百姓們對陪同者們的說法,好像並不那麼以爲然,而且,他還在他們的眼神中,看到了更多的是冷漠,甚至還有仇恨。
果不其然,當張遂謀等人來到任武那個戒備森嚴的帥府大門口的時候,他和馬復初剛剛踏進大門,身後,十幾個隨行的貼身護衛卻被攔阻在外面。在一直陪同他們經過兩天跋涉的那個頭目,一聲“客人到”的高喝的之後,那張原本還是春意盎然的黑瘦的臉,陡然間卻就變了樣,一下掛上了霜。如同院子裡出現的那八字形展開的兩排清一色黑衣白帽兵士們手裡高舉着的明晃晃大刀,冰冷無情。
“跪下!”隨着兩排兇悍的刀兵們衝着張遂謀、馬復初齊聲的怒吼,在身後幾個陝甘回軍頭領的簇擁下,任武大模大樣地出現在了大堂的門口。
這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粗眉大眼,外形強悍,黑黝黝的臉上,兩個總是鼓囊囊的腮幫子,顯出一副對什麼都無所謂和玩世不恭的神態,抑或還有一些對什麼都充滿着的憎恨。
在他的身後跟着的,是河州(臨洮)回軍首領馬佔鰲,還有他的助手赫明堂和洪興等人。
在這裡,對於任武和赫明堂兩個人,不能不再多說上兩句。這兩個人,去年他們一起在雲南趕上過杜文秀領導的*大起義,還曾經與衆多的當地*兄弟一起衝殺過。他們起初也被那種轟轟烈烈的場面震撼過,可漸漸地,他們看不慣杜文秀搞的什麼民族一家,更不滿杜文秀接受太平天國的“招安”。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在這兩位阿訇的心裡,萌生出了一種強烈的所謂振興回教的yu望。
滿清要完了,滿清已經被逼迫的傾盡全力,尚不足以抵擋的住太平紅軍的強大攻勢,更無暇他顧。亂世出英雄,要想建立一個不受外來勢力干涉的回教綠洲,眼下的市局就是千載難逢的一個大機遇。於是,他們離開了雲南的起義隊伍。於是,在大荔、渭南、華陰、華州、臨潼等地,利用那個又是真主給予的絕佳的“偷竹事件”,他們一展宏圖的機會似乎就那麼輕而易舉地到來了。而且,叫他們更沒有想到的是,滿清朝廷竟然也成了自己的同盟。
“跪下!”兩邊兒的刀兵們又是一聲的大喝。
在任武等人似乎是欣賞到了手的獵物一樣的目光中,張遂謀倒背起雙手,悠閒地仰頭瞅了瞅院子中間的那杆大旗杆,衝着身邊兒臉色明顯變白了的馬復初努了努嘴,“那上面曲裡拐彎的是什麼字?”
“衛……衛教軍”,也許是多少受了點兒張遂謀的感染,馬復初強迫自己要安穩一些。他開始後悔,後悔自己來到這裡,從任武等人的眼神裡,他已經看到了自己的劫難。唉……
面對敵人,任何美好的願望都只能都是鏡中花和水中月,而豺狼一樣的敵人更不可能會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馬復初當然不會知道,他的所謂“手足情深”的同胞們,已經選擇了一條“光明大道”。馬化龍在寧夏府城宣佈成立了“寧夏穆斯林王國”,並坐上了“衛教王”的寶座。在這位草頭王的詔諭下,陝甘各路回軍統一改稱“衛教軍”,全軍正在統編爲前、後、左、中、右五個大營,而前營的大帥,就是眼前的這位任武。
在獵物的身上,沒有看到應該看到的垂死前的那種恐慌和強烈的求生yu望,任武感到很失望。他和那個嗜血如命的白彥虎不一樣,他是那種貓樣的人,喜歡把獵物玩弄夠了再吃。他看了看馬復初,“本帥以前在雲南見到過你。”
“是……是嗎?”望着任武奇怪的樣子,馬復初的雙腿不知怎麼的有些開始抖動,他竭力地想控制住,卻不管用。
“哈哈……”任武大笑起來,撇了撇嘴,“當然,不過,那個時候你是大帥,本帥不過一個伍卒而已,你當然不會知道我。”
“是……是嗎……”馬復初臉上在冒汗。
“可惜啊,可惜,放着一個穆斯林的大英雄不做,偏偏要去給別人當狗。”任武鄙視地盯着馬復初,腮幫子在抽搐,“你說我該怎麼來處置你才能對得起我們的真主。”
“兩……兩國……交兵……”
“哦,你是說兩國交兵不斬來使是吧?”任武一擡手,打斷了馬復初下面的話,嘲弄地笑了笑,衝着一直歪着頭、眯起眼,還雙臂交抱在胸前朝他這裡似乎在欣賞着什麼的張遂謀一努嘴,“可惜,他們從來不承認咱們是兩國交兵。這樣吧,只要他說一句你們與我們之間是兩國交兵,嗯,不用多了,就這麼四個字就可以,那本帥就網開一面,饒你們不死。”
馬復初低下了頭,偷偷地用眼角的餘光瞟了瞟身邊兒的張遂謀。
張遂謀的眼睛使勁眯成了一條縫,離開對面的任武有十來步遠,儘管如此,他還是不能真切地看到這個大名鼎鼎的劊子手,長的到底是一個什麼奶奶樣。唉,林主任說的那個什麼眼鏡要是早點鼓搗出來該多好!
“兩國?你是什麼國?”張遂謀在胸前輕輕擡起右手,點了點前面朦朦朧朧的那個人。
“哦,看本帥糊塗的,還忘了告訴你們了。你們來到的地方,現在是我們‘寧夏穆斯林王國’的地盤,我們最神聖的國王陛下五天前剛剛在寧夏府城登基。”任武得意地瞅着張遂謀,“這好像比你們拼命反對的我們寧夏自治應該更好吧?”
“好啊,好啊。”張遂謀笑着點點頭,“不過,這個什麼什麼王國不會是滿清封給你們的吧?”
“你管呢?”任武哼了一聲,“這是我們穆斯林兄弟多少年和多少代所追求的神聖目標,用你們喜歡的話來說,這就是大多數穆斯林百姓們的意願。你們不是號稱尊重大多數人的意願嗎,怎麼現在倒變了?”
“我們從來都沒有變,”張遂謀回頭看了看南方,然後嘲笑地望着任武,“相反,卻是你們一直在強姦廣大*兄弟的美好願望,人爲地製造分裂。看看你們陝西回軍的作爲,你們殘殺了多少無辜的漢族百姓?而同樣作爲回軍的甘肅領袖人物,爲什麼在你們之前卻沒有對漢族村莊進行血腥的屠殺?難道這就是你們的所謂幾代人的美好追求?”
張遂謀的這番話是有所指的。雖然看不清楚,可他知道,在固原還有一隻由臨洮撤進來的甘肅回軍,也就是馬佔鰲統帥的力量。這支萬餘人的回軍裡,還夾雜着撒拉、東鄉族的不少百姓。儘管他們爲了支援當初陝西的回軍暴亂,也曾給天朝紅軍制造過不少麻煩,可他們在起事後,一直沒有參加過對漢民的殺戮。正因爲如此,天朝紅軍纔對他們網開一面,否則,早在已處於紅軍後方的臨洮地區把他們全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