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輝城外,塵土飛揚,一個個揮汗如雨的天朝紅軍將士,又開始了圍城戰中最擅長的功夫,挖掘着一道道的塹壕。在忙碌的將士們後面,還有一團的煙塵在滾動,先是由西向東,接着由北到南。
在這滾動的煙塵中間,張宗禹和他的十幾個侍衛,像是幾個牧馬的馬倌,吆五喝六地驅趕着幾十匹在常屯繳獲的戰馬,正一路朝着衛輝城南一個叫王瑞埠的村莊奔跑。
王瑞埠,現在是不久前才遷到這裡來的紅二方面軍總部的所在地。
一座看上去不小,卻明顯有些破敗的大院子裡,圍着一張晃晃悠悠的大八仙桌,石祥楨、張樂行正和葉芸來、白暉懷、譚體元、石鎮倫這幾個剛剛由各地風塵僕僕趕來的軍長們在談笑。忽然,一陣呼啦啦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
“唷,我說張老弟呀,這是從哪得的這麼些寶貝,莫不是專門要送給我,以解燃眉之急的?”一到總部就聽說張宗禹曾經被石總一通狠罵,之後又在常屯得了一個大便宜的葉芸來,看到院門外泥猴子似的張宗禹身後居然跟着幾十匹雄赳赳的戰馬,立即噌地跳起身,咧開嘴哈哈地大叫着。
“想得美,你當這些寶貝是那麼容易得來的呀。”張宗禹嗖地一飛身跳下戰馬,拿袖子胡擼了一把滿是泥汗的臉,手裡的馬鞭子邊抽打着身上的灰塵,邊撇着嘴進了院子。
“好兄弟,就算哥哥我求求你行不?你看看,我現在真的可是都快要窮死了,”葉芸來笑着衝石祥楨他們擠了擠眼,隨後又一拍自己的臉,朝着張宗禹做出一副苦相,“爲了趕到這裡開會,我還是舍着這張大臉,求爺爺告奶奶地從我們軍的警通團裡借了這麼幾匹坐騎。這還幸虧是我們那個警通團長大方那麼一點兒,要不的話,我可就只好從懷慶跑步來參見咱們的總指揮嘍。”
“得了吧,我的好哥哥,你就別再拿着兄弟我起鬨了。”張宗禹偷眼瞅瞅正端起一個大海碗,安穩地坐在那裡,似乎還是不怎麼願意搭理自己的石總,狠狠地翻楞了葉芸來幾眼,“俺不過才吃掉了兩千多的忠義救國軍,兄弟們硬是靠着死打硬拼,滿打滿算不過也就弄到手了百來匹完好的戰馬。你老哥多厲害啊,在懷慶就那麼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子,就混了個近萬的人馬甘願向你俯首稱臣。別的不說,單隻以他們忠義救國軍一個協裡有一個騎兵營算,你老哥這下子怎麼也糊弄到手了不下千匹的戰馬。嘿嘿,要說幫忙,兄弟我可是還想請你老哥幫幫我呢。唉……玩馬玩慣了,天天做夢都想着再弄起來個馬隊,哪怕一個營也行啊。”
“嘖嘖……哎呀,我說張老弟,你這說得可是真好聽啊。既然你那麼喜歡馬,做夢都想,那幹嘛還把好不容易弄到手的寶貝拉到這裡來呀?不會是來炫耀炫耀的吧?”白暉懷把嘴一撇,馬上,又看着被說的臉色通紅的張宗禹哈哈地大笑起來,舉起夾着紙菸的手向着村西一指,“可惜啊,兄弟你這送禮都晚了。趕緊叫你的侍衛們去那邊看看、數數,俺和譚軍長每人可是送給了總部戰馬一百五十匹,嘿嘿,小意思啊。”
“瞎說……”張宗禹不好意思地看了眼還是在那裡毫無表情的石祥楨,扭頭衝着白暉懷長長地一吐舌頭,“啥叫送禮?咱不過就是看着石總天天騎着那頭老騾子慢吞吞的彆扭,所以……”
“哈哈,算了吧,小心越塗越黑喲。”譚體元也加入到了擠兌張宗禹的行列。
“就是嘛,剛纔你沒到的時候我們幾個還在和石總一起談到過,騎馬有什麼好處,騎得久了,屁股上生老繭不說,兩條本來挺直溜的腿也成了羅圈兒。還別下馬,別看坐在馬背上一個個好像還很威風,可這一下得馬來,那走起路來拐楞拐楞的簡直就像個猴子。嘖嘖,這要是叫人家姑娘們看見了,不嚇跑纔怪。別忘了,石總可是跟咱們一樣,還是個大光棍子,將來要是爲這個娶不上媳婦,你說慘不慘?哈哈,所以呀,咱是打定了主意,沒事絕不騎馬,寧肯走着。你說是吧,石總?”石鎮倫說着,衝石祥楨一伸腦袋。
“是你個鬼呀……”石祥楨終於忍俊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他站起身,端着大海碗邊朝張宗禹那裡走,邊指點着石鎮倫、葉芸來這幾個人,“我說你們呀,還真是想牆倒衆人推,破鼓萬人錘呀?當心宗禹跟你們幾個撩蹶子。”
說這話,他把手裡的大海碗遞給正站在那裡渾身不自在張宗禹,“來,先喝口水,別聽他們的,到現在爲止,我還沒有見過他們哪一個人給我送禮呢,你是第一個。”
“嘿嘿……嘿嘿……謝謝石總。”張宗禹的臉通紅,趕緊把馬鞭子夾在腋下,雙手接過大海碗。
“用戰利品送禮,不是什麼壞事嘛。”石祥楨上下看看正舉着大海碗,咕咚咕咚仰大口地頭喝着水的張宗禹,“不過,我還是想問問,給我送禮,是不是想叫我這個這個……嗯?”石祥楨舉了舉右手,“高擡貴手啊?”
張宗禹一口氣已經喝乾了大海碗的水,聽到石總這樣問,他使勁用袖子抹了嘴巴,一挺胸,“石總,宗禹可以指揮好一個軍。”說完,他又嘿嘿一笑,“另外,咱是真的想叫您威風威風。眼看着咱們就要陪着您去滿清的京城了,騎着老騾子進去,怎麼的都合適。”
“去京城?”石祥楨裝得一下子糊塗了似的,又是一陣上下瞅着張宗禹,“你怎麼知道咱們就會去他們的京城呢?再說了,去京城還非要用你陪着我?萬一我要是叫你留下來呢?早就聽說你們軍裡不少的皖籍將士不願意越走越遠,正好,總部正在挑選留駐河南的人馬,不妨……”
“那怎麼行!”張宗禹眼睛頓時瞪了起來,手裡的大海碗也揮舞了起來,“您說的那都是哪輩子的事情了。整軍之後,雖然不能說一個沒有不願意離開家鄉的,但大多數的將士們早就憋足了勁頭要打到北京去。您留誰都行,要是留下我們軍,我……”
“哎……小心……小心……”石祥楨的眼神兒追着張宗禹手裡那隻上下翻騰的大海碗在轉,兩隻手下意識地前伸,“可別打壞了人家房東的碗啊,打壞了我可沒錢替你賠,你就更走不了了……”
堂屋內,張樂行和幾個軍長們圍着剛從院子裡搬進來的那張八仙桌,目光隨着石祥楨的手,在地圖上移動着。
“……戰局的發展很快啊。據行營最新通報,紅三方面軍陳玉成那裡的進展比起我們來要神速的多,魯北的沙俄軍隊主力已經基本上完全被消滅,德州也已光復。爲了加速滿清的覆滅,行營總部已開始實施一項絕密的作戰計劃——‘黑虎計劃’。”
石祥楨的一個手指重重地點戳在地圖上的那個京師位置,環顧了一下四周的軍長們,“這個‘黑虎計劃’,在我和張總、韋總、龔參謀長在濟南參加北伐戰役計劃的時候,林主任也只是輕描淡寫地提及過,具體的內容不很明白,只知道他的目的是奪取滿清的京城。爲了確保‘黑虎計劃’的順利實現,行營總部要求全體天朝紅軍將士,繼續保持和發揚我天軍不畏勞苦、連續作戰的神聖精神,掃蕩一切敢於頑抗之敵。現在,按照行營的指令,紅三方面軍已經放棄修整,正在準備繼續北進計劃。根據行營給我們的指令,方面軍總部做出如下安排,韋俊、龔德樹那裡的三個軍繼續北上,殲滅正定的綿愉集團。石鎮倫部東出冀州、衡水,受韋總、龔參謀長節制。另外,咱們這裡的紅四軍、二十二軍、二十五軍、三十一軍四個軍,除留下部分部隊駐守河南之外,其餘組成西路集團,平定山西。由於衛輝暫時未下,紅四軍葉芸來部作爲先鋒,即日起先入晉……最後一點,會前我對宗禹說的那些話,可不是什麼笑話。你們回去務必都要有一個路越走越遠的心理準備,要叫每一個將士都明白,咱們中華地域廣闊,任何一個角落都不能沒有我們天軍走過的足跡……”
石祥楨說完了。他直起腰,開始眯縫起眼睛看看張宗禹,只看得張宗禹低下頭再不敢擡,這才笑着把目光轉向了白暉懷,“暉懷啊,這次行營指令咱們要有一個師駐留河南,並且已經徵得天朝最高革命指揮員會照準,吳如孝出任河南省督軍。我看這樣吧,衛輝戰役結束後,就直接從你們軍挑選一個師留給吳如孝吧。”
“這……”白暉懷顯然沒想到這種事情居然會輪到自己這個堂堂主力軍的頭上,心裡不高興,嘴上可又沒法說,只好嘟嚕着嘴,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
“別不高興嘛,吳如孝是你的搭檔,相處不長,卻是關係親密。既然分手了,不給他留下一支得心應手的部隊,你也對不起老朋友嘛。”石祥楨笑着拍拍白暉懷的肩膀,接着又看了看張樂行、譚體元和張宗禹,“好了,大事都說完了,現在,咱們還是談談眼皮子底下的這個衛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