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我是被阿六搖醒的。
“太師,太師!”
揉了揉黏在一塊兒的眼皮腦袋一陣生疼:“怎麼了?”
“二殿下死了!”
“什麼!”
阿六這人說話有個毛病,事情不搞清楚瞎說話或者是說話只說一半。
原來, 元邑沒有死。
事實是, 元邑今日在追趕一羣流民時不幸誤入了“惡泥潭。”
惡泥潭實際上就是一種能吃人的潭水, 人只要陷進去就很難再出來, 而且陷進去的人越動越是下陷得厲害, 所以只要掉進去的人無異於死人。
騎馬趕到惡泥潭時,潭邊上早已站滿了士兵,惡泥潭中有些士兵和流民早已陷得只剩下個頭頂。
陷在惡泥潭中間的正是元邑, 看得出元邑極力讓自己保持鎮定的模樣,只是從他緊鎖的眉間能覺出來眼前的情況並不樂觀。
元邑發現了站在潭邊上的我眉宇間的焦急之色更甚, 他提高聲音向着岸邊上的將士命令:“衆將聽令, 任何人不得靠近惡泥潭一步。”
長時間在軍中積累起來的威信在這個時候表現得淋漓盡致, 衆將士同聲一詞震得我耳朵直響:“是!”
他這意思是要自己待在惡泥潭中等死?
堅決不行!
四下望望發現惡泥潭斜上方有棵歪脖子樹,一個樹枝伸得很長, 若是有個人站到樹枝邊上將樹枝壓彎說不定能夠到陷在惡泥潭中的元邑。
衆將士急得焦頭爛額卻無能爲力,也難怪,想來之前沉入潭底的士兵就是之前試圖去救元邑才喪生的,這惡泥潭是個棘手的狠角色。
我假裝隨意轉轉悄悄摸到歪脖子樹下,樹葉繁茂, 樹幹足有半米粗看着挺結實的。
朝元邑的地方瞄了一眼他似乎還在想辦法從惡泥潭中出來, 抓住機會我悄悄爬上了樹, 等到衆人發現時我已爬到了最長的那根樹枝旁邊。
一士兵高聲喊了起來:“不好了, 太師要跳惡泥潭!”
緊接着成羣的士兵欲上前阻攔, 被他們這麼一喊腳底一滑險些我跌落下去引起驚叫聲一片。
“張有才!”
“太師!”
當然,最引人注意的是那一聲震破蒼穹的“張有才”。
誰敢直呼本太師的本名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這時那人又不要命喊了一聲, 聲音比方纔還要大出好幾倍:“張有才,你若是敢跳下來本王立馬鑽進這惡泥潭。”
聲音的來源居然是元邑!
他說罷作勢就要鑽進惡泥潭,還真鑽?!
我皺起眉頭連忙安撫:“殿下不可!”
元邑冷着眼色重複一遍:“不許跳!”
知道他在關心自己不過還是有些哭笑不得:“誰說我要跳了?殿下,微臣是想用這根樹枝將殿下給拉上來。”
元邑懷疑看了眼那根樹枝確定了它的不安全性繼續阻撓:“太危險,不許!”
“可是微臣不能眼睜睜看着殿下去死!”
“本王也不能眼睜睜看着太師斷了性命!”
“殿下我是救定了,若是殿下鑽進惡泥潭我就直接跳進去陪殿下!”
此言一出,周遭是詭異的寂靜。
元邑不說話了,好半晌他清冷的聲音和緩了些小聲說道:“太師爲何執意要救本王?”
“因爲殿下對我有救命之恩,而且還不止一次。”
他的眸色暗淡了些:“只是因爲這些麼?”
只是因爲救命之情?
說出來我自己都不信!
鄭重點了點頭我昧着良心道:“救命之恩當涌泉相報。”
拋下這句豪言壯語我攀着樹枝一路往前一會兒的功夫就到了盡頭,朝元邑伸出一隻手:“殿下,把手給我。”
元邑想了想還是將手伸了過來,結果我夠了半天還差半個胳膊的距離,實在無法我只得往外再探出半個身子。
見狀,元邑又將手收了回去,他這一番動作引得自己又下陷了幾分,衆人低呼出聲我則惶恐驚呼:“元邑!”
所幸聲音不大隻有元邑聽得到,不過兩個字出口元邑臉上的神色來回反轉了好幾遍,鳳眸中居然有糾結,不安,無措,最後所有的表情終於換做一個舒心的笑容:“你方纔叫我什麼?”
我吸吸鼻子破天荒有些不好意思:“微臣一時情急唐突了殿下,殿下莫要怪罪。”
他又是緩緩一笑似是牡丹花開繁星如許:“無妨。有你這句話就夠了,太師回吧。”
他這是……要放棄……!
“殿下!”
他低下頭不看我:“太師若是再向前那樹枝是受不住兩個人重量的,與其兩個人一起死倒入如死本王一個。”
元邑這般雲淡風輕談論着自己的生死我居然害怕起來,繼而這種害怕變成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我有些慌亂看着面前的人說話有些結巴:“殿,殿,殿下不能死!”
他擡頭留給我一個苦澀的笑:“本王不懼生死,只是這一去就再也……”元邑緊緊盯着我的臉似乎要將我的模樣刻進骨髓裡。
他怕再也見不到我了?
“殿下……”
元邑一直保持着之前的動作一動也不動:“太師相信人有來生麼?”
他這話題跳得迅速我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
元邑彎了彎嘴角給了一個不甚明顯的笑:“本王從來不信,不過現在倒是願意相信。”
在這種生死攸關的關頭我居然還問了個問題:“爲什麼?”
鳳眸中隱有水光逗留在他俊雅的臉上留下一串痕跡:“因爲本王來生還想遇見太師,放心……本王一定會找到你。”
陰涼的風,簌簌的葉還有岸邊竊竊私語似乎都與我無關,此刻我的腦海中只反覆重複着他那句“本王一定會找到你”。
生命危在旦夕元邑卻還在擔心這些?!
他在擔心來世是否還能遇見我?
來世是否存在沒人知道,能不能相遇更是個無法預知的海市蜃樓,可命懸一線的時候他所擔心的居然就是那個海市蜃樓,那個和我有關的海市蜃樓……
又一個士兵沉下去帶動元邑這邊的泥動了動瞬間那泥就到了元邑的脖頸處,可能是過於驚慌的緣故,我邊說邊不管不顧往外探身,“咔嚓”一聲緊接着我像塊破抹布一樣掉了下去。
“張有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