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怎麼說關中這地方邪乎呢,這半個月一直沒往軍部去,剛從程府出來還嘀咕着趁節前去一趟,給同僚送點年禮聯絡一下感情,沒成想在這裡碰上右武衛的熟人。
我正要催馬上前,旁邊的程初突然發話了,大喝一聲:“對面是小五嗎?隔條街叫喪呢,還不給老子滾過來!”
小五?我記得曹顯煥提到他家中行五,聽程初的口氣,這二位老熟人了。
曹霖聽了程初的聲音,翻身下馬,牽了繮繩奔過來,還離個七八米遠就開口了:“程哥!哎呀,可想死兄弟了,您老也在啊。”趕上前來,恭身的給我兩人見禮,“剛馬趕的急了,只注意到子豪兄,嘿嘿。程哥一向還好?”
見曹霖下馬的時候,我也翻身就下來了,畢竟是同僚,禮數上不能短。程初不管這一套,端坐馬上,居高臨下傲然道:“好,好很!你最近咋樣?沒有因爲四處欺負人被人家拾掇吧?”
“沒,哪兒有!”曹霖見程初當我的面被掀了傷疤,有點不好意思,“程哥,小時候的事情就別提了,兄弟早學好了,這不,正軍中爲國效力呢。您看。”說着亮了亮右武衛團校的腰牌,表示自己已經洗白了身份。
聽這二位對話,我心下就明白了。這曹霖估計原先是個起是非的主,就和蠱惑仔裡,在外面橫行霸道,被人家剁了幾刀回來搬救兵的小幫會頭目一樣。看程初的架勢,起碼也是‘洪興’老大級的那種,經常帶領人馬或單槍匹馬爲小弟出頭,然後對方的情況可能變的很悽慘。程老爺子本就是當年勢力最強的黑社會組織出身,家學淵源,程初也多少繼承了爺爺點皮毛吧。
“哦?進去多少時日了?”程初翻身下馬,一手就抓了曹霖的腰牌過來,翻來覆去仔細察看。
“沒幾天,六月底進去的,快半年了。”曹霖不好冷落了我,朝我拱手道:“子豪兄和程哥還真是……小弟還以爲外面亂傳的呢。”
這話怎麼聽着彆扭呢,什麼叫:還真是……?我拱手正要答話,程初急不可耐的插嘴道:“亂傳啥?說我倆啥壞話?誰傳的?”
“別,程哥誤會,小弟沒說清楚。”曹霖發現自己的病語,看程初有發作跡象,忙解釋:“聽說程哥您拜了子豪兄爲師,真的?”
我聽了這話才鬆了口氣,一種想揍人的慾望由然而升,程初沒我耐性好,直接一腳就奔了過去,“皮緊了還,話都說不清楚!”
“啊!”曹霖大腿上被踹個正着,胡亂揉了幾下,死皮賴臉道:“程哥息怒,兄弟軍中學的壞毛病,別計較,嘿嘿。”
“當然是真的,子豪兄代父收徒,我如今是師弟。哦,對了,秦鈺和我一樣,我仨都是同門師兄弟。再敢胡謅,叫你婆娘到城河給你收屍!”程初出了氣,面目猙獰道,擺足了大當家的氣勢。
“我說呢!當日見到子豪兄就知道您不是一般人。兄弟軍務繁忙,昨日裡纔回京城,您也知道,這軍伍裡傳的消息,沒個實話。”證實瞭如今我已經是老大後,曹霖上前親熱道:“大雪地的,站道上冷的不行。小弟做東,前面纔開了家酒樓,年上不打烊,兩位哥哥一同過去喝上一杯暖和暖和?”
“去,同去!”程處代我答應下來,“正好好問問你軍中的事情,子豪兄,先打發下人回去吧,正好給家裡報個信。”
只好這樣了,還能咋辦?家裡也沒什麼事情,按現在回去,正趕上錢管家發飈的時候,看的心煩,兄弟幾個喝個小酒也不錯。
年關將至,道上人雖多,但都是出來置辦年貨的,沒多少閒工夫,酒樓生意慘淡,加我三人,也就兩桌吃飯的。
“說說,裡面咋樣?”程初一坐下就開始審問曹霖,對軍伍的熱情不減。
“苦啊!”曹霖說話間捲了袖口,露出幾道傷痕讓我倆觀瞻,“瞧瞧,打的!倆月前打的,背後還有,現在疤瘌都沒好下去。”扭身衝小二吆喝,“快點!白切肉咋還不上來,餓死老子啊?”
“你定是幹了壞事,打你活該!你們平時都幹些什麼?”程處不爲所動,追問道。
“苦啊!”曹霖攤開雙手,展示手上的老繭,“兄弟嬌生慣養的,一進去就給發了榔頭,一天就在場子上釘木樁,說是叫練力氣。一天釘不了二十個樁子,就是一頓狠揍,可比您當年揍的狠多了。”說到這裡,一臉酸楚的搖了搖頭,“小弟我大熱天從軍的,您想想,毒日頭底下,連口糖茶都不給喝,精個脊樑釘樁子,稍微偷個懶,就一鞭子上來,哪是人過的日子啊。”
“哦?這麼過分?”我不禁問道。聽了曹霖的訴說,覺得不可思議,右武衛裡大部分都是世家子弟,沒必要這麼折騰吧?
“這是好的!”曹霖說着就準備解紐子脫衣服,我趕緊給攔了下來,示意他表達就可以了,不用左證。“身上。”曹霖在身上亂指了幾個地方,憤恨道:“上次我們和那幫牲口爭天字團(軍中團隊比武),都下狠手的弄啊。完事後,小弟身上叫那幫畜生弄了仨窟窿,全明晃晃的,血噴了老高,嚇人啊!”
我和程初面面相覷,不知道該不該相信,怎麼聽着和集中營一樣,渾身滲的,脊背上颼颼發涼。
“那結果呢?爭上沒有?”程初問道。
“沒!別提了。”曹霖懊惱道,忿忿的夾了塊豆腐扔到嘴裡,囫圇吞了下去,“人家都是幾年的老手了,咱這生蛋子,沒給弄死就是萬幸!”
“恩。”程初點點頭,“你這個吃像能看出來,以前我記得你最是挑嘴,豆腐碰都不碰。”
“豆腐?二位哥哥,你知道一天都是啥伙食不?”曹霖說到這裡,眼裡水汪汪的,“別說豆腐,平時肉也不缺,可他就不給你好好做啊。不管啥東西都混一鍋裡煮,要鹹就鹹一天,淡了,你去要把鹽,直接就是一頓飽打,軍營裡伙食那是人吃的啊!出京練兵的時候,連家裡捎的桂花糕都不準帶,一去就是半個月,回去再吃的時候,全餿了……”
曹霖終於抓了倆能說話的人,苦水倒了一地,彷彿不是身在人民軍隊,象是被抓進了戰俘營。全場就他一個人掰掰,聽的我渾身冷汗夾雜雞皮疙瘩順流而下。
“德昭,看到沒?你爺爺不讓你進去那是對的。”吃完飯後,曹霖告辭而去,我指了指曹霖遠去的背影感慨道:“怎麼說也是曹尚書的兒子,都給折騰成這樣了。進了軍伍人家可不認你身份,你就算了吧。”
“依小弟看,這樣挺好的!”程初一幅無所謂的樣子,“瞧見沒?半年前我一腳就能給他小五踹個跟頭,剛他就趔趄了下,這小子在裡面沒白捱打,比原來結實多了。要真動起手來,我只怕三五下弄不翻他。”
我點點頭,不得不承認。程初的身手在長安紈絝圈子裡是有名的,他要說三五下搞不定那就是認可對方的話。以我的身手,怕是要小於三五下的。
程初象是想起了什麼,一拍腦袋,“我咋這麼蠢呢?”
我點頭認可。
“子豪兄,年後宮裡辦的馬球賽上,您把我編到裡面,場場都叫我上,還不信露不了臉了。咱就拿個魁首給他們看看,聖上有分封的,那時侯小弟一句話就成了,爺爺怕是攔都攔不住了。就這麼定了,子豪兄,告辭!”程初得意洋洋,上馬呼嘯而去。
看他的模樣,我心裡敲鼓,不知道真要是這麼一弄的話,到底是福是禍?哎!管不了,愛咋地咋地,我先把年過好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