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蘭陵的保證,只要內府在未來幾年裡不入場就一切OK。一點都不擔心工部有什麼企圖,國營企業,尤其是這個年代的國營單位,營銷策略遠遠不如內府這打了體面招牌的私企大鱷那麼靈活,一個案子層層報上去,再層層審議批合,等決策部門寫下“同意”倆字的時候,別說棉襪子,估計連尼龍襪子都快研發出來了,我簡直愛死國營單位的決策方式。
這麼大的市場,就王家一家使勁翻騰,這感覺太美妙,老四制定的同內府共享市場的一系列自保措施統統用不上,丫頭有點失落,打算在談判桌上和內府幾個高層管理人士寸土必爭一番的計劃落空,如今被迫一家坐大,有點獨孤求敗的感覺。
獨孤大俠就是滋潤,一輩子獨門生意做得霸道,臨了還深閨望春幽怨地哀嘆幾句,真是飽漢不知餓漢子飢,最不待見這種人。
“誰也沒敢給您餓到吧?”穎就不樂意聽我說這話,尤其是家裡沒有條件引種荸薺這高檔貨後就一肚子怨言,成天裡舉個大肚子(不太大,但動作變了)滿世界裡想找塊不要錢的灘頭泥地出來,若不是我三番五次警告恐嚇,怕就給家裡弄不老少的垃圾地產了。
“又犯病了,誰招你了?”餓是餓了,今天老劉客氣地回請我和程初吃飯,程初眼亮,半路就感覺老劉帶領的方向不對頭,藉口接了小弟個報急電話,說麾下某某嗑藥迪吧被人砸了需要老大親臨坐鎮,跑了。很可悲,我沒有那麼先進的通訊設備,也沒有人跑來砸我麾下的作坊。被老劉騙進一家不知名的小店鋪讓所謂的高檔招牌菜凌辱蹂躪多半個時辰,想想就不寒而慄。若不是老劉的面子,這家店鋪如今已經被我火葬了。“小心氣大傷了孩子。”
“總是不順心。”穎被我逗笑了。再扳臉覺得不容易,過來在我身上胡亂捶了幾下,打走一旁咧嘴看熱鬧的二女,朝我抱怨:“成天又是老四,又是二女的,總是忙不到跟前來,賣襪子賣手套的妾身不會,也插不上嘴,除了腆個肚子作威作福外,竟變成個外人。今就回來招呼老四出門走走都招人厭了。一個個愛理不理的樣子,都忘了這家裡誰做主的。”
“你做主的!”給穎拉過來穩穩當當放腿上,小鼻子小眼不情願的模樣看着可憐。家裡這些天的確忙,老四二女除了大半天招呼作坊事宜外,一回家還得籌備新產品上市前的準備工作,評估評測市場銷路,別說穎插不上手,就是我都沒倆丫頭那份敬業精神。
穎雖然精明強幹,骨子裡卻是個傳統的賢妻良母類型,出生在商人家也就繼承了商人的那點精明,至於其他一些操作經驗理念之類,不是一個和豪門大戶定親的女人該觸碰的領域,不合身份。
以前沒懷孕還裡外操持,總是閒不住,連家裡幾頭牲口都能一口報出數字,雖說累點,卻裡外透着充實;如今大不相同,王家早就不靠務農來貼補家用,隨了支柱產業的轉移壯大。只拿家族進項來看的話,二女,甚至老四所做的貢獻都遠超於穎,爲這個二女之前已經有過小範圍精神勉勵操持,家裡一切順當的情況下反倒讓穎有一種被架空的感覺。周而復始的吃飯睡覺遛腿,肚子就算舉過頭頂也沒了懷孕早期的優越感,感覺自己成了遊離在外的邊緣人物。
“那還給妾身臉色看?”穎不爽地頂在我下巴上,“都嫌煩呢,嘰嘰摸摸地全都天黑才沾家,見面低頭過去就假裝看不到,寧願撞了柱子上都不打聲招呼。”
“那就是真沒看到,你也太小氣了。”笑着扶起穎小臉,油嘴湊過去親兩下,“美很,這些天身上見點肉了。一會教訓老四,就說咋腦門上紅起一片,半天是躲夫人躲的,哈哈……”
“還教訓,我娘可護短呢,昨天敲幾筷子被看見了,就摟了懷裡娃長娃短娃可憐一宿,氣人!”穎又無奈地把頭抵過來,湊我耳跟前輕聲道:“您知道,這行商行商的再大的收益,錢來錢去而已,可抵不了糧食來得紮實。要不朝廷怎麼派您主持的是農學,是不?”
“就是!”爲了表示認可,用力點點頭,不小心給穎腦門砸了一下,倆人哼哼半天。“看,疼了就表示我尊重你的見解,最看不慣行商的。”
“那您指派妾身幹個什麼,後村的婆婆還來商議過,夾了她和北邊莊子中間有好大一片窪地……”穎拉了我手朝頭上碰疼的地方揉了幾下,“您看呢?”
“後村婆婆瘋了?”窪地是窪地,可人家能種莊稼,就是產量稍微遜色點,買下來地方上也不可能讓你挖成池子亂種東西,找了讓政府罰款。
“窪地沒多少產出,價錢不高,別人也不願意要,咱買窪地是個幌子,關鍵是後面連了半個死河溝,早就斷水多少年,有雨成了水溝,沒雨就成了爛泥塘,咱只要朝前面挖一點就把水引過來了,現成的塘子,稍微擴擴就能用。”
“窪地多大?”
“百十畝的樣子,因爲產出不好,總是半荒着。”
“你丈量過河渠多大?”
“算下來……擴擴的話,總有三十來畝吧?”穎有點不好意思地豎起三個指頭,臨了紅個臉又收回去一根,“其實也就二十多畝,您嫌少?”
我不是嫌少,就是心裡覺得有點對不住穎。以前底氣壯實的時候大手筆進出,千畝良田都敢先斬後奏的朝家裡搬;如今爲打二十畝爛泥塘的主意不惜多花錢買來百來畝窪地,還要在我跟前不好意思的計算半天。
搬過來靠我身上,拍拍她脊背,“想要就買,家裡你做主。往後划算就不用給我招呼。你要覺得大肚子不礙事,家裡能操持起來也行,多動動多算算其實對你對孩子都有好處。沒必要聽她們那些孕婦多休養少動彈的話。”以前單位也有懷孕的女同事,人家每天挺個比籃球還大的肚子上下班自如,直到產期臨近才依依不捨地離開工作崗位,孩子剛滿月就帶了產假加來上班,一點也沒覺得負擔,穎也不必要把自己搞得難上難下的。
百十畝而已,全當給穎岔個心慌來解悶,第二天下班回家穎就喜滋滋拉我過去看地,看不看的,合她心意就好。權當踏春了。
“少來!”穎剛拉我走了過廓上。老四和二女倆也推推搡搡地帶了針鼻跟了後面,穎最近煩她倆,見了就沒好話。“回去賣襪子去!”
二女不情願朝我靠過來,被我一巴掌拍走了。老四沒趣,拉了個鬼臉跑回去嘲諷二女,只有針鼻戀戀不捨地跟了幾步,旺財得了勢,惡言相向齜牙咧嘴地攆走,回來還朝穎邀功。
“看,狗都被你教壞了。”笑着朝仗勢的旺財踹了一腳,“學會耍橫了還。”
“旺財這些日子前後跟了妾身照料呢。”穎喜歡地拍拍旺財腦袋,旺財最喜歡這個親暱的動作,前後隨了穎腳下亂轉,很勤快的樣子。“它知道妾身有孕在身,平日裡總前後看護上,前日裡在臺階上絆了下,二娘子和丫鬟沒拉住,虧得旺財搶了前面才扶它身上,壓得旺財瘸了一天。”
這是真的,狗這方面確實機警,主人稍微有個病痛之類,有時候連自己都感覺不出來的那種小病狗都能發覺,忽然變得異常關心主人,總是圍你前後不離,就連晚上覺都睡不實,不時起來在你跟前聞聞問問,什麼都不求,只要你能拍拍它就心滿意足了。
旺財現在就很滿足,平路上一口氣跑出去好遠,遇個坎子小溝什麼的就緊張地停下來等穎,直到穎安然過去。二娘子對旺財這種精神很感動,尤其那天失職一次後就自責不斷,我和穎不放在心上,可二娘子一幅想自廢武功的架勢,不敢勸,越勸越讓他難受。
“多大個臺階,摔了也沒事,別一天和死了老孃一樣。”朝旁邊二娘子踢了一腳,“聽見沒?”
“回侯爺,都死了。”二娘子顯然對娘這個稱呼有點陌生,奔前面踢開幾個礙眼的石子又跑回來策應。
“哦,忘了。”尷尬地笑了笑,“還是懷孕吃香,我上次都差點讓馬踏了也沒說過來搶救下。”緩和下,朝穎揮揮手,“走快,磨蹭的,站樁子呢。”
穎朝雲家荷塘指了指,“每次過來都看見雲丫頭耀武揚威,就等妾身呢!”
“哪?”順了穎指的方向調整半天焦距才發現幾個人影,太遠,依稀有個女的。這威示得沒意思,雲丫頭自家田裡監個工都不清靜,人臉都看不清就誣衊人家示威。笑着給穎指頭打歪,“走你的路,又沒跳你面前來,盡胡說。”
“雲家就是存這想法了,每天出來都能看見!”穎不滿地嘟囔幾句,朝雲家池塘靠過去,恨恨棟個大石子投了進去。
“精衛也幹過,聽說懷孕的時候停了半年,你比那鳥敬業多了。”一旁看得可笑,旺財爲虎作倀地朝老遠幾個人喝罵幾聲……“差點忘了。”一拍腦門,今天劉仁軌還提醒我給雲丫頭帶話,“二娘子,你過去喊雲丫頭過來。”
“什麼事情?”穎喝住二娘子,扭頭看我。
老劉的事說了一遍,幫不幫忙無所謂,帶個話而已,不是什麼大事。
“不行!”穎一聽就不樂意了,又朝池塘踢了倆土塊進去,“這就讓雲家攀上宰相的關係,說起來還是宰相求上門的,這麼一傳開,太助長臭丫頭氣焰,往後還就拿不住了。”
“神經病,現在你也拿不住,還往後。”一攤手,“我不說,劉仁軌託別人說是一樣的,到時候落兩家埋怨。”
“那您不會想辦法嘛!”穎給我拉回正路上,遠離雲丫頭視線才放心。“成天辦法那麼多,這麼個小事可難不住您。”
“想啥辦法?我可沒你辦法多,今你拽回來,明天我還得去,何必呢?”伸手扶了穎跨個草坡上,順手揪了幾條才發嫩芽的酸溜溜扔嘴裡嚼了起來,遞穎兩根,“吃不?”
“不嫌贓。”捏我下巴又摳出來甩了一邊,“喂牲口的東西,就不說有個官員的樣子。”
“上次見劉仁軌也吃了,說不定皇上也偷偷吃過。”撇撇嘴,遞給二娘子,“吃不?”
二娘子看看穎,沒擋住誘惑,抓過去塞嘴裡小心咀嚼,充分體現出低身份的優越性。
穎哼了聲,埋頭走了會,“劉宰相是想讓他莊子上好起來,變得和咱莊子一般富裕,覺得光是種莊稼不是辦法,想多走幾條路。”
“是啊,很缺德的想法,堂堂宰相不說民生大計的操心,圍自己個破莊子浪費時間,又那麼遠,擱我早一把火燒了,還種啥蓮菜。”指了指前面賊頭賊腦的田鼠,“旺財,上!”
“從小見大,齊家治國平天下,您這麼說宰相可不對。”穎對我老針對劉仁軌的想法很擔心,怕給宰相得罪了,平時說起來老勸我,“劉大人官風清正,從太宗皇帝到如今爲官幾十年都廣受百姓愛戴,您可不能因爲私心上一點芥蒂就把火引到身上,就是不忿也別親自出頭得罪人。”
“那不會,想搞他的人多了,我就看看熱鬧。”老劉就那樣子,皇上估計就不待見他,大家都說好,這就完了,沒點毛病讓人家挑不是找死嘛。順了穎帶過去後村,繞了兩個莊子中間就到裡死河渠。很不錯,精緻,窪地說是百來畝,其實分攤在河渠兩邊也不顯得有多大,反倒是這渠子很有意思,不管是天氣如何,裡面總是泥糊糊的,連續半月沒雨竟然也曬不幹。
“盛夏也是這樣子。”穎讓二娘子拾了根長梢子捅進去看厚度,指了指旁邊窪地,“聽他們說當時以爲是臨河渠太近才把地弄澇了,斷了河渠後依舊是這個模樣,老是潮氣大,上不了旱地裡的莊稼。”
估計這邊地下水位高的原因,和人家河渠沒關係。打個機井學了後世西安過度使用地下水的辦法猛抽幾十年可能就解決了。“挺好。”在周圍用力踩了踩,水氣太大,的確不適合種西北地區的農作物,地裡都是伏地的蕨類植物,連西北最長見的狗尾草都不多。既然準備買下,就去農學裡找個專家過來看看,反正就近就是老河渠,挖通就有水,種個大米之類的可能更合理。
“種米?”穎不以爲然地擺擺手,“那東西咱們這邊農家擺弄不了,也不情願種那東西,費牲口,黃牛蹄子見不得泡水,一干容易起病。”
“沒知識,務農你還得學習。”誰說種稻米非得一年四季用水田,旱稻嘛,在農學少監面前假裝莊稼人可不成。得意道:“池塘你看了擴,剩下該種啥我給建議,多和我學學。”
“美的。”穎喜滋滋朝我推了一把,“這可是腰壯了,忘記誰當年指了麥苗喊韭菜呢?”
這個……如今猛一下還是分不清,比較丟人。扶着穎圍了窪地轉了幾圈,挺滿意,窪是窪,地很規整,一點點錢買下來很合算。“朝地方上打個招呼,官糧還是按原來的繳,你只管把池塘擴大點,往後我好釣魚。”
“嗯。”穎點點頭,覺得倦了,懶懶挽了我朝回挪,經過雲家池塘時候忽然擡頭髮話,“妾身有個好辦法。”
“辦法?”
“劉大人不過是想把莊子搞得殷實些,和誰家學不一樣?”
“那是,急紅眼了,讓他這會和誰學都行,沒看連人家沒出門的閨女都不放過,老色魔!”
穎笑着戳我幾下,“總是說得那麼不堪。妾身不過是想啊,既然他要學,誰家都無所謂,種蓮菜嘛,咱這池子現成的,讓他來咱家可好?就不必跑雲家了。”
看看穎,沒忍心拒絕,不管怎麼樣,總是自己婆娘,我不護誰護。勉強點了點頭,“他是想先派幾個管事過來學經營,咱家怕……”
“過來啊,錢管家這麼幹練的老人手可是雲家那些生蛋能比的,帶三五個學徒出來不在話下。”穎眼神一亮,胸有成竹地擺擺手,“您不管了,這裡外交給妾身操持,管家那邊肯定願意,連公主府上不是也帶過倆麼?若他有護院來就讓二娘子一氣帶了,好人做到底。”
“哦。”撓了撓下巴,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若他派幾個婆娘過來和你學懷小孩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