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這徐真憑靠周滄與高賀術的個人之勇,尾隨其二人馬後,覷準了時機,將那填裝烈性火藥的陶罐給投擲了出去。
那陶罐越過敵人的槍盾方陣,飛向後方的弓箭手方陣,一干野虜有眼無珠,見得徐真丟過來一個陶罐,直以爲徐真慌亂,隨手而爲,卻不曾想到,那陶罐卻轟然炸開,如那平地驚雷一般驚天動地也!
徐真也是生生嚇了一跳,那火線甚短,也無法估量個準頭,未等落入人羣,就已然當空爆開,碎片四下裡濺射,殺傷大片,那爆炸衝擊波更是如巨石落了平湖,掀翻了方陣,殃及前面槍盾兵都遭了罪,一個個後背開裂不說,那餘火更是點燃數人衣甲,頓時哀嚎連天,慘不忍睹!
諸多**早聞徐真乃神鬼怪才,又兼得胡天祆教之精髓,傳了些許道行,懂得那御火之術,不想今日親眼所見,卻是倒弄雷火的大神通,霎時間就被震懾當場!
周滄與高賀術早就見慣不怪,見得自家主公炸開了一個口子,頓時將手中大盾甩飛出去,砸倒了三四五個野虜,衝入敵陣之中,手中兵刃也沒個遮攔,大開大合,那傷殘野虜紛紛倒地,陣型大亂不說,卻是被周滄二人如餓虎入了幼羊羣,殺了個落花流水!
胤宗等一干弟兄早有默契,隨着徐真猛然殺入,待得甘州守軍回過神來,徐真本部人馬早已殺了個通透,屍橫遍地,流血漂櫓,野虜紛紛哀叫着後退,遁入密道之中逃生,其間又多有踩踏,一時亂成麻團,傷亡甚是嚴重。
李淳風和那閻立德也是面面相覷,早知徐真所配比之火藥兇猛,卻不曾想兇猛到了如此地步!
想那野虜有備而來,裹挾排山倒海之勢,守軍莫不能敵,卻被徐真一顆火雷給炸翻了天地,更是被周滄二人一番衝撞,破了陣腳,待得徐真本部人馬到來,已然扭轉了局勢,徹底反敗爲勝!
徐真本部之戰力,落入守軍眼中,與那傳說之中相對應,嚇唬得人人臉色難看,心頭懊惱不已,悔不當初不該受人挑唆蠱惑,說了徐真的小話,又阻礙了他本部弟兄出手,心中實在愧疚不已。
衛公李靖手足不便,收到軍情之後卻也及時趕到,正好遇着徐真三人衝鋒陷陣,更是見識到徐真手中火雷的威猛,心頭也是驚奇駭然不已。
當日閻立德將那連弩圖紙彙報上來,李靖毫不遲疑就批覆下去,使得閻立德召集工匠人手,多造那連弩,今日見得徐真本部弟兄一百連弩巨大凶威,連擊之下,殺敵如秋風掃落葉,真真是駭人聽聞!
閻立德再將那火炮圖紙呈上來之時,李靖心中也是多有顧慮,畢竟此物前所未有,且需投入大量的財力物力人力,卻是不敢太過武斷,然閻立德信誓旦旦,李靖也不好拂了他的意,寒了這位大匠的心。
這火炮造出來沒幾日,又傳來誤傷工匠的消息,李靖心頭已然開始猶豫,思慮着是否該喊停了這項事兒,沒想到今日見識到徐真火雷之威風,端得是震撼天地了!
其時徐真本部人手一路屠殺,很快就殺下了斜坡,正欲衝入密道,將其中野虜殺他個一乾二淨,卻沒來由心生了警兆!
徐真傷勢未愈,適才一番衝擊,大腿傷口又裂開,痛楚一上腦,頓時冷靜了下來,敵方對密道如熟諳,必定有人告了秘,既有備而來,又豈會沒有留下後招?
念及此處,徐真連忙吩咐下去,令得弟兄們減緩了速度,李靖見得徐真舉動,眼中滿是讚賞之意,所謂窮寇莫追,正是這個理兒了。
然守軍之中多有爭功者,歷經震撼之後,連連衝鋒過來,一路上跟着徐真部弟兄吃了屁,連根野虜毛都沒撈到,此刻見得徐真部弟兄放緩了速度,連忙超越了過去,一股潮水般涌入到密道之中!
“弟兄們回來!小心有詐!”
徐真皺眉高聲提醒道,然密道之中很快就響起一個迴應聲音來。
“這支野虜早已潰不成軍,肝膽盡裂,一番追殺,勢必能夠全殲,徐都尉不給追剿,莫不成真與那野虜有些不清不楚的勾當!”
徐真正欲反駁,張久年卻示意按兵不動,那將領只是冷哼一聲,就帶着自家弟兄給衝了進去。
張久年這才附耳低聲道:“某適才暗中觀測,真是此人妖言惑衆,煽風點火,說不得要趁機叛逃了,咱且稍候,讓其他人去追索,如此才能證得清白,賺了這些個人心回來!”
此可謂一語點醒夢中人,徐真本牽掛着無辜軍士之安危,不曾想這些軍士都受了那人蠱惑,若果真的通了敵,將這偌大甘州城奉獻於敵,則累死更多袍澤矣,所謂慈不掌兵義不掌財,正是此理,徐真自覺又多了一層領悟,遂朝張久年點頭道:“先生所言極是,某倒是受教了。”
這邊兀自拖拖拉拉,那站於城頭俯瞰着局勢發展的李靖卻目光如炬,將徐真與張久年的小動作都看在眼裡,更是識得那煽風點火的小頭目,乃是洛州都督、鄖國公張亮的養子,校尉張慎方!
李靖雖不問朝野政事,然因遠離朝堂,獨善其身,卻將朝堂明暗爭鬥看得更加的透徹,這張亮雖有大功勞,卻是個蛇鼠兩端隨風搖擺的人物,與侯君集多有交往,今次造謠煽動,針對徐真,說不得另有內幕,但他卻是不該賭上整個甘州爲代價!
以李靖之才,如何看不出敵軍之後手?只是他乃一軍之長,自要恩威並施,莫讓人覺着老昏垂暮,見得不真相,可以隨意糊弄,必要之時,卻需要殺雞以儆猴也!
果不其然,那張慎方剛剛帶着親兵殺入通道,卻是久久沒了聲音,其他校尉帶隊而入,還未深入密道,地面突然轟隆隆巨震,竟是外面的野虜早已引流了暗河,這河水要倒灌過來矣!
這張慎方也是有苦難言,本來受到暗中指使,必讓徐真不得好過,將他推到野虜那方去,按他個通敵之罪,再不濟也能將李靖給沾染些許失察之罪,沒想到此子出手便是雷霆,開刃就要殺人,手底下個個如狼似虎,將這張慎方也嚇漏了尿。
既以暴露,張慎方說不得要挽回清白,追殺這些野虜,卻是最好的明證,可他沒想到的是,這野虜似乎開了竅,居然做了後手準備,引了暗河來倒灌,如此一來,甘州城的補給秘密路線徹底被切斷,若堵不住這暗河的水,卻更是雪上加霜了!
不過這些都該歸到主將李靖的頭上,若甘州丟失,國門大開,軍神必定顏面掃地,而另一面,陳國公侯君集卻已然殺入吐谷渾腹地,此時說不得已經快要蕩平伏俟城,如此一對比,他李靖還能擁有立足之地?
念及此處,張慎方膽子也就定了下來,連忙招呼親兵弟兄,回頭狂奔,一路呼叫,然而終究還是比不得那洶涌的洪流,被河水衝潰了隊形,溺水者無數,於密道之中掙扎求生,好不悽慘!
城中軍士還在等着進入密道援助軍友,沒想到那些個弟兄卻被一個個大浪頭給衝了出來,那白浪翻飛的水龍咆哮狂奔,多有軍士哀嚎不已,如死狗一般被衝撞到斜坡之上,更多者卻是被溺死在了密道之中!
“傳令!把人都撈上來,將這密道口給封死!”
李靖自然意識到情勢之危急,如此一來,城中供給斷絕,人心將失衡,軍心必動盪,若敵人來攻也就罷了,趁着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勢頭,還能夠反攻一場,可如果敵人繼續圍困,那這一次可就真要被活活圍死了!
好在軍士密集,那入口四周又多擡槓繩索等搬運之物,不需花費太久就將落水者給打撈了上來,只是軍士甲衣沉重,許多已經再也無法浮上來,未免讓人唏噓悲哀。
水龍不斷咆哮,很快就漫過了斜坡,往四處街道營房倒流,軍士奴僕等齊心協力,將堆積於旁的土堆都用來填堵,然水勢太大,沙土鬆散,根本就無濟於事。
李靖到底有急智,又有大魄力,當即吩咐人手推到周遭民房樓臺,用來圍堵填塞倒灌之水。
雖人多勢衆,但這民房樓臺也不是一時半刻能夠拆毀,好在有徐真在場,命得李淳風和閻立德取來火藥陶罐,埋入房屋地基之中,引爆之後,房屋轟隆隆倒塌下來,終究是將水勢給慢慢堵塞下來。
經此之餘,周遭已然一片狼藉,諸人都明瞭這密道的重要性,如今密道被堵死,也就等同於將他們的生路給堵死,加上自家袍澤殺敵而就義也就罷了,偏偏因人之失誤而被活活溺死,這實在不能容忍!
又因這張慎方挑唆民衆,幾乎讓大家曲解誤會了徐真,眼下可是徐真力挽狂瀾,否則整個甘州勢必危急,如此逆轉之下,衆人又將罪愆全都堆在了張慎方的頭上。
可憐這位國公爺的養子,剛被撈起,就直接被捆綁到了主將李靖的面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