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廣緊握着手中的飛刀,眼眶卻慢慢溼潤了起來。
吐谷渾之戰時,他帶領勇武營的弟兄投靠了徐真,解圍張掖救甘州,大破阿史那厲爾,建立了何等功勳。
回了長安之後,被派往幽營二州駐紮,在幽州幫助高履行剿滅了前隋餘孽,然而這高履行卻是個貪功忘恩之徒,非但沒有將秦廣等人之功績如實上報,奪了功勞之後又將秦廣等人丟到了營州來。
本以爲營州都督張儉是個闊氣的大人物,兄弟們也都卯足了力氣,於邊境四處掃蕩流寇,更是在遼水邊上與高句麗的流寇大戰了一場,斬首六百,俘虜一千餘,牲口物質不計。
這張儉的吃相好歹沒有高履行這般難看,弟兄們皆得以晉升,他秦廣也提爲營州府右果毅都尉。
其時高句麗軍再次僞裝成流寇來侵擾掠奪,秦廣新官上任,建言營州折衝府都尉陳討文與營州都尉張儉,欲對高句麗予以反擊。
可這張儉卻擔憂挑起戰端,只是一味拖延,導致邊境一日不得安寧,秦廣與諸多弟兄據理力爭,卻被張儉記恨,命陳討文與秦廣爲使,過了遼水來講和。
哪裡知曉這支流寇並非高句麗寶藏王麾下王師,乃是真正的草寇,也不忌憚大唐國威,直接將秦廣等人給捉拿了起來!
陳討文初時還信誓旦旦,期期艾艾得等着張儉都督來營救,可如今都過去了近乎兩個月,對岸半點消息都沒有,這位折衝府都尉也是陷入了絕望之中。
秦廣心中很清楚,這一路來他與胤宗等兄弟早已情同手足,哪怕張儉不理會,諸多弟兄也不會坐視自己被俘,而弟兄們遲遲未來救援,秦廣心頭自然失落,但失落之餘,他也不得不爲弟兄們擔憂。
因爲弟兄們不能來救援自己,那麼就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張儉或許已經在壓制着弟兄們了。
眼看着時間一天天過去,希望也越發渺茫起來,陳討文早已沒有了都尉的威儀,整日哀求着這些草寇,承諾若放了他回去,必定報以豐厚之極的酬謝,然則西武將軍卻嗤之以鼻。
秦廣乃是有勇有謀的人,這兩個月他靠着與諸多獄友交流,已經掌握了高句麗語,這些榮留王時期的高句麗戰士非常驍勇,可堪一用,他本打算聯合諸人誓死越獄,可那陳討文卻貪生怕死,將事情給供了出來!
西武將軍命人洗刷了囚籠,將諸人身上一切能用之物全部搜刮一空,那陳討文喜滋滋等着釋放,沒想到西武將軍卻出爾反爾,並未履行諾言。
陳討文犯了衆怒,沒過一夜就被打死在了囚籠之中,西武將軍並不關心大唐與高句麗之間的政治,陳討文之死,對他沒有半分影響。
秦廣心頭越發焦躁,正籌劃着第二次越獄,卻見到了假扮成祭司的徐真!
他萬萬沒想到徐真會孤家寡人出現於此,他心知弟兄們絕不會忘記他,然而他沒想到,自家主公居然以身犯險,孤身潛入敵營來!
徐真用眼色暗示秦廣,後者又豈會不知徐真之意,是故二人逢場作戲,徐真得以將飛刀送到了秦廣的手中,並趁機用唐語囑託秦廣,等待時機再動手!
金姝見徐真狼狽而回,慌忙上來詢問,卻被徐真一把抱住,轉了好幾個圈,欣喜之意不言而喻,金姝臉色紅潤,不斷暗示,徐真突然醒悟過來,高惠甄還在同一房中,這纔將金姝放下。
高惠甄表情尷尬,心頭卻是恨透了徐真,雖迫於計劃,不得已而共處一室,然說到底還是讓人心亂如麻。
待徐真將尋得秦廣之事說清楚,高惠甄竟面露興奮之色,開口道:“乙支納威相信已經回到山寨,銀珠郡王說不定已經帶着所有人來到了城外,若能釋放那些奴隸,來個裡應外合,勢必能夠將圖壤城拿下!”
“只是...只是如何才能讓郡王與那些奴隸同時收到信號?若無法同一時間發動攻擊,難免打草驚蛇,到時候可就功敗垂成了...”金姝果是大戶人家出身,眼界心思也都不落人後。
徐真沉吟了一番,下意識摸了摸柳臣所留下來的那些東西,朝二女嘿嘿笑道:“我有辦法,只不過...現在我們需要做的,是先矇蔽敵人,打消他們的顧慮...”
高惠甄是何等聰敏之人,見徐真眼色有異,遂順着徐真目光望去,果見得門外人影晃動,想來那西武將軍對徐真並不放心,還安插了人手在外面監視着。
若想要打消這些人的心思,最好的辦法莫過於讓他們相信,這房間裡的人,已經陷入了沉睡...
於是,房間的燭火被吹滅,窸窸窣窣的脫衣聲很快傳了出來,外面監視之人開始聽見二女一男那讓人浮想聯翩的粗喘以及壓抑卻又壓抑不住的呻吟...
高惠甄只是逢場作戲,在一旁假意嗯啊,可徐真跟金姝卻趁着黑暗,來了個假戲真做,高惠甄還以爲這兩人也只是做戲,起初並不覺意,徐真與金姝在這等刺激的環境之下,自然是妙不可言,以致於高惠甄終於醒悟過來,羞臊得無地自容,對徐真簡直是恨之入骨了!
半個時辰之後,房間之中的動靜終於停歇了下來,均勻的呼吸聲傳出很遠,屋外的監視之人被房內動靜勾起了邪火,又見得徐真等人終於安睡,興沖沖就往回趕,也不報告西武將軍,抓了個小婢子就往房間裡拖。
徐真看着這些人離開,這才帶着高惠甄和金姝潛伏出來,他將柳臣的腰帶交給了高惠甄,自己卻帶着金姝往囚籠這邊潛行。
徐真與高惠甄分頭行動之時,高仁武與乙支納威果是帶領着二百反抗軍,來到了圖壤的土城牆之下,他們今次可算是傾巢而出了!
三更時分,圖壤城萬籟俱寂,西武將軍抱着水靈靈的小丫頭沉睡着,連城頭的守軍都打着瞌睡,將軍府更是少有人影走動。
徐真帶着金姝進入到牢籠區域,巡邏隊伍都回營各自歇息,十幾個看守則圍着火堆,正在呼呼睡着,渾身酒氣,老遠就能嗅聞到。
徐真示意金姝原地不動,自己卻施展摩崖所傳授的隱遁之法,沒入黑夜之中,如貓兒一般無聲無息就來到了牢籠前。
偌大的牢籠裡一百多奴隸齊刷刷擡頭,在火光搖曳之中,那一對對眸子閃爍着充滿鬥志的光芒和對自由的渴望!
秦廣早已利用飛刀,將他們手腳的繩索全部隔斷,又偷偷將脖頸上的木製枷鎖全部都拆卸了下來,見得徐真到來,秦廣心頭激動,低聲喚道:“主公!”
時隔一年,這一聲主公喊出來,秦廣只覺思緒萬千,唏噓不已,不過這等時候也不是感慨的良機,徐真長刀斬落,打開牢籠,一百多奴隸戰士如鬼魅一般安靜,如狼虎一般兇悍,從牢籠之中走出來,右手按在胸口,朝徐真低頭行禮!
這些人衣不蔽體,然雙眸燃燒戰火,一如剛剛從地底爬出來的修羅軍團,連徐真這等見慣了戰場廝殺的好漢,都不禁被他們的兇悍所震撼。
徐真無聲點了點頭,在秦廣的帶領下,奴隸們紛紛行動起來,先將十數名守衛悄無聲息扼殺,再分頭而出,偷入各個營房,那些沉睡的圖壤士兵根本來不及呼喊,就已經被殺死於夢中,而奴隸們一個穿上鎧甲,從營地之中走了出來。
鮮血從一個個營房之中流淌出來,匯聚成血色的溪流,今夜,圖壤城註定成爲殺戮之戰場!
徐真折回去找到金姝,將一柄橫刀塞到金姝手中,讓其緊隨於後,金姝已然不是那個柔弱的少婦,徐真教導李承俊之時,她一直在旁偷師,出身富家的她,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拿起刀劍,而爲了不拖徐真後腿,這個連雞鴨都沒殺過的女人,此時緊握刀柄,若有敵人出現,她自認會毫不猶豫地一刀斬落下去!
高惠甄這邊並不是很順利,她碰到了一支巡夜的隊伍,差點錯過了時辰,不過好在這隊巡兵並未停留太久。
她來到將軍府的後院,按照徐真之囑託,登上竹樓高處,將那腰帶之中的粉末全數灑下,夜風一吹,粉末四處飄蕩,落到那些房子的茅草屋頂之上,而後她取出火鐮,點燃了手中的火把,待火把燃燒旺盛之後,投擲到了竹樓的頂上!
高仁武和乙支納威帶領着諸多反抗軍,趁着夜色悄悄爬上了城頭,那打着瞌睡的守軍猛然驚醒,還未呼喊出聲,就已經被割斷了喉管!
二人佔領了城頭,見得將軍府方向火光沖天,心頭大喜,跳下城頭,轟隆隆打開城門,反抗軍無聲無息洶涌而入!
圖壤城的人們還在沉沉睡着,城主西武將軍卻被一股刺鼻的焦味薰醒過來,他坐起身來,看到那個被他折騰了大半夜的小丫頭正在熟睡,白魚一般的身子半遮半掩,他不由余味未盡地揉捏了一把,而後披了衣服出來查看。
可他剛剛打開房門,一道火舌猝然而至,把他的頭髮都燎燒了起來,他舉目望去,整座將軍府都在火海之中,而僕人和衛士卻一點響動都沒有!
細碎的腳步聲越發臨近,他知道事情不妙,衝進房中取出一隻牛角號,嗚嗚嗚的號角聲在蒼涼的夜色中,充滿了血色的悲愴!
“敵襲!”
“敵襲!”
圖壤城終於被死神的腳步聲驚醒,西武將軍正欲回去披掛衣甲,一股涼氣陡然從腳底板涌上來,雞皮疙瘩一路颳着脊樑骨而上,到了頭頂轟然炸開,嚇得他鬚髮倒張!
他下意識往旁邊偏頭躲閃,一支羽箭擦着他的耳朵而過,將他的半隻耳朵鐸一聲,釘在了牆上!
“該死!”
西武將軍如黑瘦的猴子一般捂住耳朵,跳腳罵道,當他回過頭時,卻看到沖天火光照耀之下,一人握着巨大的犀角弓,一步步走來。
“銀珠郡王!居然是銀珠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