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自有詩云: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牙璋辭鳳闕,鐵騎繞龍城,雪暗雕旗畫,風多雜鼓聲;寧爲百夫長,勝作一書生。
此詩雖爲高宗李治時期文人楊炯所作,卻也道盡唐初尚武之風格,是故聽聞鬆州再傳捷報,長安城頓時一片沸騰!
這些年來連番征戰,可謂百戰百勝,平突厥,蕩高昌,滅吐谷渾,如今徵遼在即,只派了些許兵馬,就打退吐蕃,兵鋒所指,萬衆歸心也。
眼看着就要抵達長安,大軍照慣例駐紮下來,整頓軍紀容貌,徐真本部自是排列在前,威風八面,李道宗已然在奏表上言明徐真之首功,諸將也無不佩服。
**倒是洋洋得意,祿東贊卻是垂頭喪氣。
早在發動鬆州之戰的初時,他就曾經勸諫器宗弄贊,卻橫空出現了一個慕容寒竹,挾持了君心。
大唐兵臨城下之時,這慕容寒竹又是極力主戰,可如今投降謝罪,他慕容寒竹卻成爲了李道宗等人座上之賓,每有飲宴皆相請,偏偏只將他祿東贊當成謝罪之人。
如此一來,又教祿東贊如何不憎恨慕容寒竹?
然而憎恨歸憎恨,如今祿東贊入了唐境,諸多風俗人物,還需慕容寒竹提點,所謂人在矮檐下,怎可不低頭?
此時慕容寒竹其實也並未想過要爲難祿東贊,他離開唐境已經很多年,今日雖以吐蕃使者的身份迴歸,卻同樣能夠感受到人們對崔氏一族的崇敬,這也使其與有榮焉,越發想要認祖歸宗。
稍作整頓之後,大軍煥然一新,途中疲勞一掃而空,人人容光煥發,鮮衣怒馬,步伐整齊,軍威浩浩蕩蕩。
由於並未與吐蕃大規模作戰,只是鬆州一役則已,於國家而言,不過是小勝一場,故而還勞動不了聖上親自迎接。
然徵遼在即,亟需民心,是故聖人派了魏王李泰與晉王李治一同迎接凱旋軍隊,又有長孫無忌主持大局。
慕容寒竹也算是見識了唐朝的繁盛與強大,從迎接凱旋的規模即可看出唐人之尚武,又見李泰李治一同來迎,結合奪嫡之事,知曉聖上如今也是未有定論,妄圖將這碗水儘量端平。
經歷一系列的歡迎與告祭,諸人終於是得到了安置,慕容寒竹與祿東贊等人皆由鴻臚寺接待,安頓下來之後,祿東贊自去鴻臚寺丞那處交接,而慕容寒竹卻棄了左右,出了賓館,自顧遊看都城。
慕容寒竹雖遠在異邦,卻時刻心繫故土都城,此番故地重遊,難免一番唏噓,輕嘆之餘,也不看沿途繁華,不多時就兜轉着進入了東市的一家酒樓。
那酒樓的執事正招呼顧客,見得慕容寒竹進來,連忙迎了上來,正欲勾搭,卻見慕容寒竹眸子微眯,壓低聲音說道:“清露冷浸銀兔影。”
執事心頭一緊,掃視了慕容寒竹上下,這才激動萬分地答了一句:“西風歡落桂花枝!”
此處並非文人匯聚的崇仁或者平康坊,酒樓之中多爲粗野武夫,就算將這對詩聽了去,也不知是隋煬帝楊廣的《望江南》,更不會懷疑慕容寒竹與執事已經接上了頭。
“貴賓光臨,蓬蓽生輝,且入雅間伺候!”執事高聲唱道,遂引了慕容寒竹入內堂,又穿過了雅座,帶入到酒樓後的小院之中,這才噗通跪下,顫聲道:“崔少爺你可算是回來了!”
慕容寒竹已經很多年沒聽過下人稱呼他爲少爺,甫一入耳,勾起回憶無數,整個人似乎都年輕了起來,遂言:“你是何人,權且起來說話。”
那執事惶恐起了身,道明瞭身份,原來正是慕容寒竹的本家奴僕,到這個情報點工作多年,最是熟悉日常事務。
慕容寒竹時間不多,也不敢多停留,是故連忙囑託一番,那執事自顧命女婢好生伺候,自己卻急匆匆出了門,一番通報之後,又回見慕容寒竹,說道:“崔爺,事情已經溝通妥當,還請移步,隨小人出門去。”
慕容寒竹心頭大喜,跟着那執事走出去,也不走中央大街,只顧挑坊間小路來穿梭,不多時就來到一座大府,不敢走正門,只從側門偷了進去,這才入門,就發現一名常服老者早已守候在此。
那老者情緒激動,見得慕容寒竹,頓時快步走上來,抓住慕容寒竹的手腕,顫聲道:“我的好侄兒,你可算是回來了!大哥若是有知,必是天靈欣慰了!”
“叔父在上,請受寒竹一拜!”慕容寒竹心頭一暖,眼眶就溼潤了起來,作勢就要跪下去,那老者慌忙扶住,歡歡喜喜將慕容寒竹引入內宅,正要呼喊兒女來相見,卻被慕容寒竹擋了下來。
“叔父,實不相瞞,寒竹今次回來,有大事所圖,想見一個人,還望叔父引見引見...”慕容寒竹開門見山地說道,那老人只掃了一眼,隨行的執事就識趣地退了出去。
雖是家僕,但從四品上的尚書左丞崔善用與自家子侄說話,他是聽都不敢聽的。
見得下人退下,崔善用才端起茶鍋來,給慕容寒竹分了一杯茶,隨口問道:“你叔叔雖然官場打拼了半生,如今也進不得三品大員的行列,但說話還是有些分量的,不知賢侄欲見何人?”
慕容寒竹雙手接過茶杯,眉毛一挑,輕聲答道:“侄兒想見一見僕射老爺。”
“哪個僕射老爺?”
“當今司徒,尚書右僕射長孫無忌。”
崔善用的茶鍋停在了半空。
雖然他也是尚書省的人,但尚書左丞與尚書右僕射相差天地,若非憑藉崔氏的根基,連他都不能與長孫無忌說上話,這慕容寒竹一開口就要求見這等貴胄,實在讓人爲難。
見崔善用不說話,慕容寒竹也是心知肚明,長孫無忌又豈是甚麼貨色都能輕易見得着的,不過以崔氏的聲望,只要崔善用答應,他相信自己絕對能夠見得到。
念及此處,慕容寒竹將手伸入袖中,掏出一件物事,輕輕推到了崔善用的面前來。
“這是?”崔善用掃了一眼,而後目光就再也移不開,慌忙將茶鍋放下,將那東西小心捧起,眼中滿是貪婪的目光,過得許久纔回過神來,將那東西塞入了自己的懷中。
過得片刻,慕容寒竹隨崔善用離開了府邸,上了車,直奔長孫府而去。
慕容寒竹緊鑼密鼓地籌謀着什麼,而徐真卻顧不上去探聽,因爲剛回到長安,他就被李明達的人,接到了淑儀院去了。
聽聞徐真又立新功,朝中文武似乎早已習慣,然而李明達所關切者,僅僅是徐真之安危罷了。
自從太液池之變後,聖上又安置了諸多女武官來護衛李明達,見得徐真之後,李明達也不顧女武官在旁,大叫一聲道:“大騙子,你終於回來了!”
一段時日不見,李明達就如那雨後春筍一般,又拔高了不少,如今已是亭亭玉立,加上在宮中養尊處優,身子慢慢成熟豐腴起來,姿色越發豔麗動人。
然而在徐真面前,她卻仍舊是一副小丫頭的姿態,不顧儀態,徑直撲入了徐真的懷中,這大騙子三個字剛剛叫出口,頓時後悔起來,仰頭含淚問道:“徐家哥哥,你可曾受了苦頭?”
徐真嘿嘿笑着,颳了刮她那高挺精緻的鼻子,說道:“你家哥哥福大命大,又狡猾奸詐,哪會吃什麼苦頭!倒是丫頭你長大了不少哦...”
李明達聽見徐真如此自嘲,心花怒放起來,可聽得徐真說自己長大了不少,這才醒悟過來,自己的胸脯就貼着徐真身子,肌膚相親難免不雅,臉色頓時滾燙起來,卻又不願丟開徐真。
徐真見得李明達如此,心裡也是暖洋洋的舒服,任由着拉進宮中,將一路辛酸故事都說道出來,互訴了心情,到了傍晚,李明達才戀戀不捨地送走了徐真,還約定翌日到徐真府上去作客,這才作罷。
徐真回了府邸,諸多僕從接應下來,獨獨不見凱薩來迎,心頭不由納悶,但還是先去拜見了摩崖老爺子,這才往自家住處走去。
且說凱薩望斷秋水,見得周滄等人都已迴歸,唯獨不見徐真,心裡難免急切,問起才知被淑儀李明達請了過去,雖知曉徐真將李明達視爲妹子,可心裡頭到底有些酸溜溜的。
此時已經掌了燈,房中接風酒菜都已涼透,洗塵的香湯也換了兩遭,仍舊不見徐真回來,凱薩既期盼又生出幽怨來。
心裡正暗罵着徐真,卻聽得房門響動,見得蓄了個一字胡的徐真靜立於門前,凱薩故作佯怒,不以理會,然當徐真微笑着張開雙臂之時,凱薩卻再也忍受不住,快步走了過來,撲入徐真懷中,將徐真緊緊抱住。
本想與凱薩說笑一番的徐真,感受到凱薩的擔憂,玩笑話再也說不出來,只是緊緊抱着凱薩,感受着她的心跳。
過得許久,二人才不捨地分開,凱薩指着房中那桌酒菜說道:“姐兒給你準備了接風喜宴咧...”
徐真笑而不語。
凱薩又指着內房的浴桶說道:“還有洗塵的香湯...”
許久不見,凱薩越發豐腴動人,眉目之間盡是成熟妖嬈,徐真本想着裝腔作勢,見得凱薩如此風情,再也把持不住,將凱薩橫抱起來,一把丟在了牀上,壞笑着道:“接風洗塵甚麼的先候着,咱先跟姐兒半點正事兒,嘿嘿...嘿嘿嘿...”
窗外無風,紅燭火兒卻開始搖搖曳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