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慕容寒竹到了這會昌寺來祈福禱告,偏偏遇上了張揚跋扈的華貴車馬,看那些個家將僕從的服飾和車馬標誌,赫然是高陽公主的人手!
這高陽公主深得陛下恩寵,十二歲上就由陛下許配於開國名相房玄齡次子房遺愛,也算是冊封與出嫁較早的一位公主,到得現在也不過十六七,卻已經爲人婦四五年時間了。
這位公主可是出了名的恃寵嬌縱,動輒發怒,性子也是喜怒無常,乖張刁蠻,連房遺愛都拿她無可奈何。
只是從未聽說這高陽公主有禮佛之心,慕容寒竹由是留了心神,閃過道旁,待得車馬過去了,就跟着高陽公主的隊伍,進入到會昌寺來。
會昌寺也算一方名寺,早些時候,大法師玄奘西遊歸來,聖上舉行了隆重的歡迎儀式,並於長安弘福寺首開譯場,這會昌寺僧人辯機才華過人,由魏王李泰推薦,得了法師認可,以諳解大小乘經論、爲時輩所推之資格,被選入玄奘譯場,成爲九名綴文大德之一,會昌寺也由是得以傳名。
慕容寒竹博學百家,於吐蕃之時也接觸過佛門高僧,雖吐蕃紅黃與正統佛宗有所區別,然一脈同宗,慕容也多有涉獵,進得寺廟來,仗着晉王府幕僚身份,與名僧辯機見過數面。
這辯機也是個人物,遠承輕舉之胤,少懷高蹈之節,容貌俊秀英颯,獨具慧根,佛緣深厚,十五歲時剃度出家,師從長安城西南永陽坊大總持寺大法師道嶽,而後道嶽法師到普光寺爲住持,辯機則入駐如今的會昌寺,潛心修佛,頗有名聲。
慕容寒竹乃文人雅士,又歷經滄桑,與辯機相談甚歡,是故常有往來,今日見得高陽公主來會昌寺,自然有些訝異。
他與辯機往來熟悉,寺中僧人也不禁足,任其隨意出入內舍,眼見高陽公主與貼身侍從入了大殿後院,慕容寒竹連忙跟了過去。
又走了幾進院落,高陽公主連侍從都丟了下來,竟獨自已然往後山而去,慕容寒竹更是驚訝,尋了幽深僻靜的捷徑,偷偷跟蹤着高陽,直至後者入了一間孤僻禪房,慕容寒竹才停止了腳步。
因爲那禪房的主人,正是會昌寺名僧,辯機!
漫說高陽乃堂堂公主,又出嫁爲婦人,就算她是個尚未出閣的尋常人家女兒,與僧人如此詭異相見,也是敗壞了人格風俗之事,若宣揚出去,豈不是一樁大大的醜事!
慕容寒竹不忍看到辯機受難,然高陽公主乃太府卿房遺愛之妻,而房遺愛則是魏王李泰最得力的助手之一,若將此事牽扯到魏王身上,又何愁皇儲之位不旁落!
李泰多結納文士,飽讀詩書,對佛宗更是深感興趣,聖人感其好學,遂命其接待玄奘法師,李泰又常常到會昌寺等寺廟之中來,與諸多得道高僧講論道理,與辯機交往匪淺,也正是因此,纔將辯機推薦給了玄奘法師。
慕容寒竹正是因爲這等關係,才故作信善,結交辯機,希望能夠從辯機的身上,尋找李泰的破綻,然而未曾想到的是,這辯機居然跟高陽公主有着此等見不得人的勾當!
也該是慕容寒竹走大運,偏偏就碰上了這等事,爲求證實,慕容寒竹也不敢大意,偷偷從幽徑穿了過去,偷入到隔壁禪房之中,貼牆那麼一聽,果然聽聞隔壁傳來不堪入耳的污穢聲音,由是證實,高陽公主確實與辯機和尚有染!
這辯機面容英俊,身長膚白,劍眉星目,紅脣皓齒,又博學多才,而高陽久爲人婦,卻又厭惡了瑣碎婚姻家事,房遺愛忌憚於高陽的刁蠻性格,只能寵愛府中女婢,又流連教坊來排遣,與高陽可謂同牀異夢。
高陽初見辯機就已然傾心,而辯機久不入紅塵,哪裡經受得住高陽的誘惑,諸多手段施展出來,顛鸞倒鳳,未嘗過女人滋味的辯機,當即淪爲高陽的裙下之臣,二人苟且已久,你情我濃,分化不開。
慕容寒竹既得了這等驚天內情,慌忙回府,好生考量策劃,這纔到了李治的晉王府,將此事一五一十告之李治和長孫無忌,二人歡天喜地,終究是拿捏到了能夠將李泰比下去的籌碼了!
李治素知高陽公主性格高冷倨傲,然高陽並非庶出,卻得到聖上歡心,李治早已心有記恨,如今得了這消息,直呼老天眷顧,當即命人在會昌寺守着,又差使了密探,日夜跟蹤高陽公主,勢必要來個拿奸拿雙!
然而觀察了幾天下來,高陽公主並未頻繁出入會昌寺,反而進了神勇爵府!
密探回報之後,李治也是又驚又疑,難不成徐真也淪爲了高陽公主的面首不成?
這倒是李治冤枉了徐真,這高陽公主雖然年紀不大,但樣貌不算出衆,于徐真看來,連中人之姿都算不上,徐真又豈會與她有所牽扯。
徐真需要李泰的力量來驅逐李治身邊的慕容寒竹,是故與魏王府越發親近,李明達又不喜李治,反過來支持魏王李泰,徐真也漸漸與李泰等人走得近了起來。
雖然有些違背初衷,也知曉李治遲早要登上帝位,然徐真確實不喜李治之所爲,更忌憚長孫無忌和慕容寒竹今後會挾持李治以攝政,不得不利用李泰來稍加壓制。
高陽公主是個乖張之人,嘗私下命掖庭令陳玄遠於禁宮之中施展秘術,祈問鬼神,並推演星宿,又擅自利用巫術來陷害諸多公主和嬪妃婕妤,不啻於大逆不道,聽聞徐真乃祆教神師,是故常常出入神勇爵府,向徐真求問天機。
徐真雖然熟諳祆教聖經,然並非真的能夠未卜先知,所依仗着只不過是腦中記憶的史料和野史雜聞耳。
這高陽公主雖然性格不好,但一來二往也眼熟了起來,對徐真也是出手大方,動輒贈送金銀珠寶,毫不吝嗇,徐真也不忍見其落難,遂旁敲側擊,讓她遠離佛門淨地,否則必將招引殺身之禍。
高陽公主與辯機和尚有染多時,聽聞徐真如此暗示,頓時將徐真視爲神人,三天兩日就來問安,並收斂了行止,不敢再與辯機往來。
李治的人手蹲守了十天半個月,卻不見高陽與辯機苟且,只見得高陽不斷出入神勇爵府,就將徐真列爲高陽之情夫,時刻密切關注着,希望能夠網羅到證據。
神勇爵府的下人本來都是李治找來的,然而李承乾東宮之變的時候,侯破虜在神勇爵府燒了一把火,又將這些奴僕全數殺盡,後來補充的奴僕卻是魏王李泰的人。
如此一來,李治想要在神勇爵府之中安插親信都辦不到,又守了十幾天,毫無所得,又將慕容寒竹等人都召集起來商議。
慕容寒竹本就是歹毒之人,初時還疼惜辯機無辜,如今見得高陽沉迷於神勇爵府,不再與辯機往來,又將此事遷怒於徐真,心頭早已恨之入骨,爲引了高陽公主現身,遂命人暗中潛入到會昌寺之中,將辯機給刺傷了!
高陽公主聽聞辯機重傷,哪裡還顧得了徐真的囑託,慌張張就微服到會昌寺之中,偷入禪房於辯機相見。
二人重新見面,歡喜自不必說,情難自已,又胡天胡地翻雲覆雨了一番,風停雨歇之後,高陽將徐真之警告說道出來,這辯機也是信鬼神的人,不敢再強求高陽相見,二人遂互換了珍惜之物,以慰相思之苦。
這辯機身無長物,遂將所戴寶珠贈與了高陽,高陽則將送了個浮屠寶枕給辯機,二人纏纏綿綿又不捨,忍不住又亂來了一通,這才戀戀不捨地分開。
密探將詳細都報了回來,慕容寒竹和李治頓時大喜,長孫無忌遂督促御史前往會昌寺,調查辯機被刺之事,細細搜索之下,將高陽所贈之寶枕給搜了出來!
這寶枕乃高陽私有,宮中之物,辯機無法掩蓋,只能明言是高陽公主所賜,這等私密之物都贈予辯機,由是揭發了二人的苟且關係!
御史表奏聖人,聖人勃然大怒,腰斬了辯機,殺高陽公主身邊奴婢十餘人,高陽公主由是失寵。
而此番醜事又將辯機與高陽的密友都牽扯了出來,辯機臨刑前更是託人向魏王李泰求救,而辯機之所以能夠成爲玄奘大法師的九名綴文大德之一,正是因爲得了魏王李泰的引見!
慕容寒竹等人的有心渲染之下,聖人越發覺得,若無魏王李泰從中爲媒,高陽根本就不會結識辯機,更不會發生這等讓皇家羞辱之事來!
爲了此事,聖人將魏王李泰召入宮中,狠狠地教訓了一番,更是命李泰關閉文學館,不得再招納民間混亂之人!
魏王自小受寵,何時被聖人如此斥責過,心有憤怒,又受李治污害,委屈難當,當即大罵,必殺李治以泄憤!
李世民原本還有意立魏王爲儲,如今卻是遲疑了,若今後李泰登了大位,李治勢必性命難保,雖明知自古以來,廢長立幼,乃取亂之道耳,然事有所出,聖人只能不得已而爲之。
李治想來柔弱寡斷,若立爲皇儲,李泰則相安無事,可如果立李泰爲皇儲,他日李泰登了帝位,勢必要殺李治!
到了這等時刻,李世民不得不做出決定,立李治爲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