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宗政變24小時 左右逢源
封倫回到府邸,剛剛下車府內家人便上來回話,有客來訪。(
封倫哈哈一笑:“多日不見玄成了,聽人說你領了太子諭去了山東,何時回的京?今日又是哪陣香風把你吹到老夫這裡來了?”
魏徵起身施了一個禮:“閣老取笑了,魏徵飧食儲君側之微末小吏,若無天大樣事,怎敢不揣冒昧擅闖大唐宰相府邸?”
封倫哈哈大笑,用手點着魏徵道:“玄成當世豪俊,入樞拜相也是遲早之事。你來我這蝸居,閒話少敘,說說來意吧!老夫洗耳恭聽。”
魏徵把扇子合攏,面色沉靜地道:“封相何等睿智之人,豈能不知下官的來意?適才兩儀殿議政,裴相蕭相都被屏退,皇帝留封相獨對一個時辰之久。這消息現在恐怕已經傳遍了內廷,秦王府必定已經知道了,東宮又怎會得不到消息?下官別無他意,只是想問問封相,張亮一案,聖上準備如何處置。”
封倫頭也不擡,端過下人奉上來的茶,掀開蓋子吹了吹浮葉,卻並不喝,旋即放下杯子,反問道:“玄成,太子的心意我是最清楚不過的,只是你們這些太子近臣的心思老夫卻摸不透。你不妨說說看,這件可大可小的案子,你魏徵以爲應當如何決斷?”
魏徵的面容一下子嚴肅了起來:“太子是君,魏徵是臣,魏徵就算再執拗,斷然不敢做越俎代庖之事,還請閣老說個明白,陛下是否已然決定撫平波瀾不予深究?”
封倫擡起頭注視了魏徵片刻,淡淡點頭道:“不只主上,連裴老相國也是這個意思。(
魏徵聞言眉頭大皺,嘆道:“事情果然如此,當真荒謬絕倫……”
封倫含笑道:“玄成何出此言?陛下愛惜秦王,卻也絕無鄙薄太子之意,何謂荒謬絕倫?”
魏徵正顏道:“閣老侍奉兩朝見多識廣,當知天子家事瑣細皆幹社稷。皇帝身負九鼎之重,若要大唐江山穩固,或太子或秦王,總要有個了斷。聖心既定,終歸要裁抑一個以安天下。若是陛下決意擇秦王爲儲君,就應當明詔授其東宮之位。若是陛下並無易儲之意,就當廢秦王干預軍政之權,限其封邑,去其羽翼。似此等既不易儲又不裁抑秦王,固然是陛下一番拳拳愛子之心,卻恐怕太子秦王無一能得全首領,如此處置,豈非荒謬絕倫?”
封倫哈哈大笑:“玄成不愧是山東豪俊,胸中果有宰相機樞,一番鞭闢針針見血。所謂英雄所見略同,老夫雖不是什麼英雄,久在帝側參與朝政,卻也不是不識大體之人。玄成放心吧,張亮一案,陛下雖不會深究,卻也不會全然姑息秦王置之不理。方纔朝上,封某正式向陛下建言,封秦王於洛陽,裁撤天策上將府,恢復親王常制。主上雖未當場應允採納,卻也意動,至多不出一個月,陛下必有明敕。”
魏徵聽了封倫的話,低垂眼瞼沉吟片刻,嘴角浮現出了一個微笑:“閣老果然是宰相風範,晚生佩服之至。(
一句話把封倫驚得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穩了穩心神,斂容說道:“玄成此言,是疑封某另有所圖麼?”
魏徵面色轉爲肅穆,凝重地搖了搖頭:“封相請恕晚生無理,茲事體大,封相所言若不能讓晚生以爲合理,縱然是三位相公親口證言,魏徵亦不能信。”
封倫面溢怒色:“玄成,我以禮相待,你也勿要欺人太甚,何謂所言合理?”
魏徵起身長施一揖:“魏徵無禮在先,這裡先行謝罪!”
禮畢他也不歸座,便站在廳中侃侃言道:“封相容稟,魏徵度事,常常以己揣人。封秦王於洛陽,削天策府權,對別個管用,對多年領兵在外征伐攻殺的秦王卻是無用的。洛陽乃兩代東都,物厚民豐,王世充據之多年,諸侯不能下。晚生就是想問問,除此之外,封相還向陛下建議了什麼制約之策。”
封倫啞然失笑:“玄成果然英雄了得,好罷,明說了吧!老夫建議陛下授李世勣山東道行臺尚書左僕射,加封魯國公,待太子登基後晉封魯郡王,總領河東軍政全權。”
魏徵點了點頭,隨口又問道:“封相沒打算把齊王趕出長安去?”
一時間封倫感覺自己脊背上的肌肉一陣不受控制地痙攣,他甚至懷疑東宮已然在太極宮裡安插了密探。(材料帝國)換了旁人,此刻早已嚇得癱了,封倫畢竟宰輔多年,城府非尋常人等可比,此時只是微笑着瞥了魏徵一眼,說道:“玄成,須知不管怎麼裁抑秦王,在軍事上十個太子二十個齊王加起來都不會是秦王的對手。李世勣雖現下中立,卻絕對是個世故圓滑之人,陛下萬年之後,新君施仁政以待天下,則逆反者天下共誅之,新君若聽信讒言暴虐濫殺,則天下雖大,晝夜翻覆亦非難事……”
魏徵哈哈大笑:“閣老不必驚懼,齊王若不出京,武德後天下不寧,這道理凡社稷之臣無不明瞭。如此封相所言魏徵纔敢聽信,請恕晚生無禮了。”
至此魏徵躬身告退,臨出大門回頭說了一句:“閣老留步,裴相爲左,閣老爲右,我大唐鼎盛之日可期了……”說罷上車絕塵而去,只剩下封倫一個人站在府門內捻鬚沉思。
“這話兩年前你便說過一次了……”望着魏徵乘坐的馬車漸行漸遠,封倫心中冷冷說道。
大唐上黨縣公比部郎中長孫無忌默默地聽完了侯君集的敘述,半晌未發一言,手中拿着一部未讀完的《尚書》閉目沉思。侯君集也不着急,不動聲色地小口喝着盞中的酒,外面天寒地凍大雪紛飛,饒是他多年從軍打熬的好筋骨,幾個時辰下來也有些吃不消。兩盞老酒下肚,半邊身子才暖和過來。長孫無忌揮手命下人撤下壺盞,吩咐道:“沒有我吩咐不要進來,若有客來訪,除房杜二位大人外一概擋駕,就說我受了風寒,正在靜養。(
“君集,天策親軍目下編制如何?隨時可聽調用的又有多少?”這位秦王妃的嫡親兄長閉目撫須問道。
“天策親軍衛目下轄驃騎、車騎二府,皆上府編制,兩府共計兵卒兩千四百二十一人,除去病廢司給者其中隨時可聽調用者約合兩千人。”侯君集不假思索地答道。
長孫無忌點了點頭,嘆道:“我手上秦王府三府護軍約合三千人馬,殿下親自掌管的玄甲親軍雖驍勇能戰,也不過千人之數。東宮六率近一萬八千,僅在長安內城就有六千之衆,齊王府護軍三千,左右長林共計軍士二千有餘,所差近倍,差距過大。即使不將南北衙衛軍計算入內,大王亦無勝算。若不能出洛陽號召天下,一切休提。”
侯君集皺了皺眉頭:“輔機兄擔心封倫所言不盡不實?”
長孫無忌搖了搖頭:“爲了能遠避洛陽,兩年來我們費了多少心思?封德彝不會在這個事情上做假,除非皇帝下定決心誅殺秦王,否則給個天做膽他也不敢欺你。我所擔憂者,東宮耳目衆多,太子齊王乃盟方同體,在朝中內廷勢力龐大,陛下耳根子又軟,一旦有變,我們會措手不及……”
侯君集垂頭沉思片刻,說道:“輔機兄,若是先發制人在長安動手,我們有幾分勝算?”
長孫無忌苦笑了一聲:“敵衆我寡,談何勝算?一旦禁軍插手又或是陛下頒佈明敕,我們連長安城都衝不出去。”
“不是這樣算法!”侯君集一臉不以爲然,“就算張亮所約東援不能成行,我們在長安還有六千兵馬。太子齊王加在一起就算有兩萬三千兵馬,內城總共能容得下多少人爭戰?我們就算只有千名勇士,若是能得地利天時,一樣可把局面反轉過來。”
長孫無忌聞言渾身打了個冷戰:“你的意思是說潛入太極宮內設伏?”
侯君集冷然道:“這件事情我謀劃了不止一日了……”
長孫無忌大搖其頭道:“你當真糊塗,且不說這個能否成功,僅只太子齊王一宮一府兩萬多兵馬以外圍內,我們就算挾持了皇帝又能如何?詔敕不出宮城,等於廢紙一張。太子雖說懦弱敦儒,卻也是亂世儲君,你當東宮就那麼死板,靜等着皇帝那道傳位遺詔?我們能想到的,魏徵那假道士一樣能想得到。”
侯君集冷冷一笑:“論軍力我們在下風,可是若論統軍之力,我們就穩居上風。我們雖然只有六千人,但忠誠勇武能征慣戰的戰將一一數來,丘行恭、丘師利、公孫武達、尉遲敬德、程知節、秦叔寶、張士貴、張亮、張公謹、齊善行、薛萬均、劉師立、段志玄、龐卿惲、羅君副、李孟嘗、獨孤彥雲、鄭仁泰十數人之多,太子齊王麾下武將雖人數衆多,除薛萬徹和謝叔方二人外餘者皆不足慮。一旦內城戰端甫發,人心惶惶滿城大亂,兩萬多兵馬中唯有這幾個人要費些周折,餘者只需一道矯敕,立地可降。我們六千人有十餘員久戰驍將統領,或戰或走,機動自如。所謂鳥無頭不飛,蛇無頭不行,若是憑藉人多就能取勝,我們這些人早就隨着殿下埋骨在武牢關前了。”
長孫無忌用手拍了拍額頭:“君集說的是,是我糊塗了。若論謀臣武將之力,就連當今朝廷都比不得天策上將府,何況東宮齊王府?如此一來,我們在長安就不是沒有一搏之力了……”
他頓了頓,說道:“不過怎麼說這也是一步險棋,非萬不得已不能用之。能夠力爭遠避洛陽以待關中當然是最好,殿下也是這個心思。然而萬事未雨綢繆總歸不會錯,擇個好時機,將天策諸將一一調到府中獨統一軍。王府護軍三千分爲六隊,調六員驍將統領,如此一旦事機有變,我們可隨時待機而動!”
侯君集不耐煩道:“你們文人就是麻煩,辦大逆不道的事情,還要擇個黃道吉日麼?拖拖拉拉何時是個盡頭?咱們說幹就幹,我今日請示大王,明天就調人過去,此事宜早不宜遲……”
長孫無忌擺了擺手:“君集少安毋躁,這事固然緊急,卻萬不能草率。你或許不諳朝局,我爲比部郎中,多少比你要清楚些,如今張亮事發,案子尚未審結。此時內廷東宮,長安多少雙眼睛緊緊盯着天策府。此時若有動作,無異於授人以柄。正因爲這件事幹系太大,我們更要多加個小心,萬萬草率馬虎不得!《周易》雲: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幾事不密則害成。辦大事首重機密,否則你我的性命事小,若是連累了秦王,我們就萬死莫贖了。”
侯君集怔怔看了長孫無忌一陣,嘆道:“唉,你們文官說起話來,總要繞這許多個彎子,真個費勁。罷罷,就依你,此事宜早,否則若是萬一圖窮匕現,恐怕就來不及了。將軍們接掌印信兵權熟悉隊伍,總要花費十幾日工夫。”
長孫無忌笑了笑:“君集放心,此事我今晚就給秦王回稟,至於時機麼,總歸不會誤了大事就是!”
侯君集嘆道:“這麼緊要的關口,大王還有心思參禪燒香,真真令人匪夷所思……”
長孫無忌高深莫測地搖了搖頭:“殿下雖然自幼好佛事,卻絕非梁武帝等人可比,你沒發覺麼?若沒有大事,殿下平日裡是從不去靈感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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