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清晨,楚寒秋在啾啾鳥鳴中醒來。

這一夜,有太后在他身邊守着,他終於可以放下心來,好好地睡一覺了。

這時,太后仍然坐在牀邊,雙目炯炯有神。楚寒秋溫和地對她說:“你該走了。”

“我知道。”太后微微一笑。“你怎麼樣?”

楚寒秋輕聲說:“你放心,我沒事。”

太后點了點頭,起身開門,走了出去。

一下樓,她便看見殷美娟已經在客廳了,看樣子像在等她。見到她下來,殷美娟隨即迎了過來,眼神裡滿是懇求。

太后溫和而又無奈地對她說:“蘇夫人,您放心吧,我們會繼續履行合同的。阿秋留下來,我先走了。”

殷美娟高興地點了點頭:“那太好了,謝謝你們。哎,張女士,您吃了早餐再走吧。”

太后搖了搖頭:“不了,謝謝夫人。我已訂了早班飛機的票,現在得去機場。他父親還在等我的消息呢,老人家急壞了。”

殷美娟頓時感到很理解:“那好吧,我派車送您。”

“……好吧,謝謝夫人。”

她剛離開不一會兒,仍是一臉病容的楚寒秋就悄無聲息地下樓來了。他一聲不吭地往外走,殷美娟趕上前去攔住了他。“孩子,你去哪兒?”她問。

聽到她的稱呼,楚寒秋微微一驚,這纔看到她那雙眼睛裡滿是憂慮、歉意,以及懇切的挽留。他低低地說:“夫人,我只是出去走走。您放心,我會回來的。”

殷美娟看了他一會兒,才點點頭,讓開了。

楚寒秋走出了大門,緩緩地向山上走去。

秋天的翡翠山蒼翠欲滴。昨夜寒流來襲,今晨細雨綿綿,帶着涼意的勁風不斷地刮過。樹枝在風中搖晃着,發出嘩啦啦的巨大響聲。彷彿整座山上有着無數生靈,正在起舞、歌唱。

楚寒秋十分謹慎地在出門時加了一件黑色的毛衣。此時,他在寒風冷雨中慢慢走着,雖然沒有力氣跑動,步履卻十分穩健。

漸漸的,他走到山頭那棵曾經庇廕過蘇婭的巨樹下面。它筆直地聳立在山峰上,樹冠亭亭如蓋。

楚寒秋立在樹下,仰頭對着樹冠,閉上眼,深深地呼吸着。

風裡似乎傳來他熟悉的那個低沉柔和的聲音,樹葉在風中搖曳的聲響中似乎夾雜着被他深深銘刻在心底的低吟淺唱。

“我願意死後,轉世爲一棵樹,把枝葉向高空伸展,一直到天空的盡頭……

讓小鳥來到我的枝上,唱它們臨終的悲歌……

當你逝去,埋葬於我植根的土地。當我沉默,伸向你化爲泥土的身體。你的生命在我的生命裡流動,我們將真正融爲一體。

我會永遠愛你。”

他閉上眼,緩緩地一呼一吸,只覺得這棵參天大樹單純健康的精氣正在向他伸展過來,深入他的五臟六腑,安撫着他,並把他體內的病痛一絲一絲地吸走。

隱隱的,似乎有一隻熟悉的柔軟的纖手輕輕撫摸着他的身體,充滿愛憐地整理着他紊亂的神經,讓他漸漸清醒、溫和、安寧、平靜……

他似乎沉入了溫暖的水裡,偶爾又彷彿飄浮在空中,有奇異的吟唱從遙遠的天際飄來,縈繞在他耳際,令他渾然忘我。

時間過去了很久很久,他一直站在那棵樹下。

當他覺得病痛漸漸消失,靈臺清明,心緒平和時,這才睜開了眼睛。外面雨勢漸急,只是密密的樹冠像一把巨傘遮住了他。

整個世界都是大雨落下的唰唰聲,顯得安靜、寧謐。

他猶豫了一下,思忖着是冒着大雨回去,還是在這裡避一避,等着雨停。

就在這時,一把黑傘伸到他的頭上。

他回頭一看,原來是蘇秦。

楚寒秋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往他身後瞧去,待看到有幾個撐着傘的國安局特勤人員跟着,這才放下心來。

蘇秦看着他的舉動,不由得暗自稱讚,也十分感動。似乎無論蘇秦曾經對他做過什麼,他都依然會盡忠職守,毫無怨言。

楚寒秋將他手上的傘接過來,替他撐着。

蘇秦沒有謙讓,輕聲對他說:“對不起。”

“蘇先生,不用道歉。”楚寒秋的神色很平和,聲音也很輕。“不是你的錯。”

他們隨後便往回走去,都不再說話。

自此以後,楚寒秋便成爲了蘇秦的貼身護衛。蘇秦離家上班,他會同車跟往總統府,然後隨侍在蘇秦辦公室外面的接待室。蘇秦無論去哪裡參加活動,他總是會跟在左右。

國安局特勤中心的那些人員對他卻顯得十分喜歡,不像對詹姆斯那樣有些反感,或許是因爲他沒有詹姆斯的那種專家面孔和傲慢的態度吧。

漸漸的,人們對他的稱呼也改變了,年輕人都叫他秋哥,包括蘇偌和蘇婭,蘇秦和殷美娟則跟着陸基叫他阿秋。

楚寒秋的神情也似乎緩和了一些,沒有那麼冷冰冰了。人家跟他說上十句,他也會回答那麼一句兩句的。

偶爾,遇到週末假日蘇秦不出門活動,他們都呆在蘇府時,有些特勤人員還會故意找楚寒秋切磋一下。他們老是撩撥他,想試一試他的身手。楚寒秋卻總是態度溫和,對誰都很客氣,但從不動手。

十一月,議員選舉的活動如火如荼,各黨派大造聲勢,狂拉選票。

月初,有自由黨的議員們搞了一個慈善義演,由華人京劇團演出全本《遊園驚夢》,其中還有不少議員是票友,會在劇中客串演出。

該次演出將邀請東M國的著名富商們進行贊助,募得的款項將全部捐給婦女兒童基金會。

馮穆元和蘇秦自然都攜夫人出席,並在會上捐贈鉅款,以示嘉許和支持,同時幫本黨議員們贏得舉足輕重的選票。

演出在最近新建的豪華飯店金海岸大酒店舉行,這是一家國際標準五星級大酒店。

在一樓的宴會大廳裡,鋪着鮮豔的大紅色地毯,四周的柱子和牆壁上全部是用鍍金的雕像來裝飾,真是金碧輝煌,富貴逼人。

來賓們都坐在鋪着紅色檯布的大圓桌旁,衣香鬢影,非富即貴。桌上放着水果、茶和精緻的糕點,氣氛很輕鬆。

馮穆元和蘇秦都坐在首席,兩位夫人則陪在旁邊,偶爾低聲交談幾句,看上去很愉快。

臺上的演出十分賣力,下面彩聲不絕。

楚寒秋站在場邊,警惕地掃視着各個通道,尤其是那些進進出出的服務員。

這時,有個服務生提着水壺往最前面的首席走去,似乎打算給貴賓們添水。楚寒秋忽然感覺到他心中的殺機,立即不動聲色地往前移動,眼睛一直盯着他。

那個服務員一直向前走着,忽然左手將水壺往旁邊一扔,右手已伸進懷裡。

楚寒秋立即拔出槍來,朝他連開兩槍。他仰面跌倒,右手裡竟然握着一枝纖巧的微聲***。

全場頓時炸開了鍋,來賓大驚失色,女賓們尖叫聲不斷。有人往桌下鑽,有的往牆邊跑,有的就地趴下,場面極其混亂。

楚寒秋迅速跑到蘇秦身邊,拉起他和殷美娟便往旁邊的安全出口走。他的動作非常快,已經走出幾步了,趕過來的特勤人員才圍到他們身邊,掩護他們往外走。

同樣,保護馮穆元的特勤人員也圍在他和夫人身邊,卻在往舞臺旁退,似乎打算從後臺撤出。

這時,有十幾個服務生都從懷裡抽出了微聲***,朝着馮穆元和蘇秦瘋狂掃射。

特勤人員拉着保護對象立即蹲下,有的閃避到柱後,有的藉着翻倒的餐桌做掩護,與對方展開激烈槍戰。

正在門外警戒的警察聽到槍聲,立刻往裡衝,但有幾個武裝人員開槍封鎖了大門,讓他們一時不得進入。

這時,其中一個襲擊者大聲說:“我們只殺馮穆元和蘇秦,其他人少管閒事,都不準動。”

那些來賓們早就抱着頭蹲在那裡發抖,沒人敢動彈。

特勤人員只有手槍,火力及不上對方,又得顧慮不能誤傷來賓,很快就有不少人或死或傷,喪失了戰鬥力。

情況對他們很不利。

楚寒秋邊開槍還擊邊四處觀察。他能感覺到安全出口的門外有兩個人正埋伏着,但相對來說,是條最佳退路。

他迅速移動到安全出口處,猛地一腳踢開門。

立刻,一陣彈雨朝這邊傾泄過來。

楚寒秋閃避到門邊,聽出了兩個人藏身的方位。在外面的槍聲停下的一剎那,他驟然撲出去,朝着伏擊者連發數槍。兩個成犄角之勢,分佔有利地形的襲擊者立刻被擊斃。

楚寒秋隨即向門裡的特勤人員招了招手,他們立刻護着蘇秦和殷美娟,貓着腰快速衝出門來。

殷美娟提着曳地晚禮服的裙襬,已是氣喘吁吁。楚寒秋不由分說,一把抓住她的長裙下襬,嗤地撕開一截,以便讓她行動自如。

前幾天,楚寒秋便按慣例研究過這裡的平面圖,此時毫不遲疑,立刻推開對面牆上的一扇門,帶他們進入偏廳。

橫過偏廳,他又推開了一扇邊門。

這裡是一個很窄的空間,有一部不起眼的小電梯,是酒店供工作人員上下使用的。他沒有去碰電梯,而是推開電梯對面的一扇小門。

外面是直通到大堂的寬敞過道。他探出頭去,小心地看了看。

外面空無一人。

這時,宴會廳的大門口又爆發出一陣更爲激烈的槍聲,幾乎全是AK-M77***發出的。在他們身後,又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顯然襲擊者正在追來。

楚寒秋立即帶着他們出去,卻並沒有往大堂,而是一轉彎推開了牆上毫不起眼的另一扇門。

裡面有一道樓梯通向地下。他們迅捷地往下跑去。

特勤人員兩個一組地分別架着蘇秦和殷美娟,儘量幫助他們快跑。還有兩個特勤人員則持槍留意着後面。

楚寒秋的動作輕捷而準確,一直在前面開路。

剛剛下到地下,他們便一眼看見樓梯口有個持***、戴面罩、穿黑衣的人守在那裡。那人剛舉起槍,楚寒秋射出的子彈就已穿進他的胸膛和額頭。他一槍未發,仰面倒了下去。

一路上,還有幾個零星的襲擊者,楚寒秋都是在第一時間開槍將對方擊斃。特勤中心的人均來不及出手,心裡都暗暗佩服。

這裡是酒店的部分辦公區,後面有個出口,是工作人員通道。楚寒秋讓他們暫時停下,隨後輕巧地飛撲出去,將守在出口處的兩個武裝分子打死。

出口外是一個花園,花園中的一條曲折小徑直通往酒店側門。

這時,酒店已被趕來的軍警圍了個水泄不通,卻不敢衝進來。酒店的雕花鐵柵外黑壓壓的都是人,警車上的警燈旋轉不已。端着槍的特警站在最前面,卻只是警戒,並沒有衝進來的意思。

楚寒秋判斷,襲擊者們很可能是由這條通道進入酒店的,因此反而不會特別留意這裡。他不再遲疑,立刻揮手讓特勤人員護送着蘇秦夫婦往外跑,自己則退到後面掩護。

蘇秦和殷美娟也看出來這是最後的一段險路,於是奮力往外奔去。守在外面的特警也都認出了蘇秦,立刻衝進來接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