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以後很少能見到李晶,但卻並不是不見,有時我們會在校園偶遇,她仍舊會一臉明媚的樣子笑着和我打招呼,可是我總感覺這熟悉的笑容裡憑空生出了許多生分,讓我們在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樣沒心沒肺的胡鬧。
也許這也只是我一個人的錯覺——人的感覺都是敏感而複雜的。
直到有一天,那一天我才全部瞭然癥結所在。
已經很晚了,可是我的畢業設計還不盡完善,所有人都走了,就我一人還在自習室修改圖紙。
這是不是說我比別人笨些,有時我會如此自嘲的想,幹什麼都似乎比別人要慢半拍!
李晶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她在門口輕喊我的名字,然後我才意識到後面有人,而且天色真的已經很晚了。
望望門口美麗的容顏,我一時有些模糊,依然是自習室,曾幾何時,她是多麼會利用我的疏忽,忽然在背後冒出嚇我一跳!
現在卻隔着這麼遠的距離客氣的打招呼,這樣的客氣我不知道該用多遠的距離換算!
她衝我招招手,笑笑,然後指指外面,我會意,收拾東西跟了出去,她果然在走廊等我。
“害我好等,怎麼這麼晚?”並肩走了一段她才恢復以往的不客氣。
我長吁一口氣,還是喜歡這以往的感覺,並不介意她的強詞奪理——我又不是神仙,怎麼知道她在等我?
“想不到這個時候我會來找你吧?”她看我。
我點頭,想不到是正常,想得到纔是意外!
“就快畢業了,來會會老朋友,怕以後沒得見了!”她笑笑說,整的很像生離死別。
頓了頓,又停住腳步說,“其實,是這麼久找不到可以說話的人,我很不開心!”
忽然的吐露心扉打我個措手不及!
我不知道說什麼好,不僅僅是因爲突然,更因爲此刻的我還深陷在做功課的疲憊中,操場雖然清風徐徐,但腦袋卻有點昏昏沉沉。
不知不覺我們走到了操場,我記得乒乓球案那邊應該有水池的,我指指那邊,李晶笑:“怎麼?這麼晚還有興趣和我切磋兩把?”
我搖頭,乒乓球我是玩不過她的,每次打賭總是我輸,這會兒已經沒有找虐的心情了——我只是想洗把臉清醒清醒好不好?我如此告訴她。
清涼的自來水,歡快的從水龍頭噴灑出來,她撩起裙角,伸出穿着細高跟的秀足開始沖水——小姐,是我要洗臉的好不好?
細高跟,唉,細高跟!這鞋子會讓我想起很多人許多事!
“不會吧,我有這麼大魅力嗎?”李晶故作驚詫,“不過也不用這麼當我面用流鼻血這招讚我吧?也太老土了點!”
我無奈:“你知道不是的,還說風涼話!”
洗了一把臉,不想卻把鼻血洗出來了——這些天的疲勞終於積鬱成疾,不過還好,流出這些“壞血”,整個人感覺清爽好多!
李晶又換戲謔的表情說:“早告訴過你別這麼用功的——警告你,可別在我面前‘鞠躬盡瘁’了,出了事我可說不清!”
她遞給我紙巾,我也就原諒了她的沒心沒肺。是的,以前無所顧忌的感覺似乎又回來了,怪不得莫名有些心暖!
我用噴香雪白的紙巾擦着鼻血,隨一身裙裝的李晶慢慢走在夜色靜好的操場,因爲不知道說些什麼好,所以就一直重複這個動作。
她忽然停住止住了我這個動作,嗔道:“你再這麼整,剛好的鼻子還會被你整出血來信不信?”
被看穿了,我尷尬的笑笑,每當自己無所適從的時候,都會不自覺的重複一個無聊的動作,似乎朋友都知道我這個毛病。
她輕輕從我手中抽回紙巾,隨手扔在跑道邊的草坪中,然後嘆息。
這聲嘆息,也使我忘記了指責她不講衛生亂扔垃圾的衝動。
她說:“記得以前我們可是無話不說的,爲什麼現在你都很少和我說話?”
有嗎?我想。
“真正的朋友就是哪怕在一起什麼話也不說也不會覺得尷尬的那種!”我說,“這證明我們是真正的朋友!”
她噗嗤一聲笑了,明媚如花:“你還是那麼會哄我開心!”
我們相視一笑,繼續並肩散步在綺麗的月色下。
“我知道的。”她邊走邊說,“你是不滿我對張傑的始亂終棄!”
沒那麼嚴重好不好,下次用詞可否恰當點小姐?我也只有邊走邊聽,適合說話的時候就開口應兩句,不合適說的話的時候就自我嘀咕一番。
對這個話題,我搖頭:“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的權利!”
她搖搖頭,似乎也不太相信我的話,但好在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照你的說法推論,關於譚新。”她淡然的說,“我也沒有理由怪他,因爲這都是我自己的選擇!”
我啞然,無言以對:我可沒這個意思!
看來她對譚新還是積怨很深!
“你不用這麼謹慎!”她笑笑,“你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太小心!放心,今天我只是有些悶,想找老朋友聊聊天,如此而已。有些事情過去就過去了,說說我也不會介意的!”
那我就說了:“其實張傑內心還是很喜歡你的,那段時間,他很痛苦!”
“我知道!”她再次停了下來,“我又何嘗不難受?”
那麼又何必如此?我感嘆,人啊,總是喜歡不斷的折騰別人,然後折騰自己!
這談話不愉快,我準備跳過去:“畢業後有什麼打算?”
“教書育人吧!”她隨意的說,“留在本市一所中學教鋼琴!”
她不說,我差點忘了,她鋼琴很厲害的!
“有機會跟你學學!”我隨口道,其實真要學的話我也未必學得會。
“幹什麼?”她調侃道,“準備學兩手泡妞嗎?”
什麼心思啊都是,我被她一句話逗笑了。
這時對面遠遠走過來一對情侶,手牽手很親密的樣子,好羨慕啊!
李晶戳戳我的手臂:“眼睛不要朝人家女孩子亂瞟,小心待會人家男朋友找你單挑!”
這句話好像在哪聽過,對了,小小——我開始想這幾年和我一起逛操場的女孩了,似乎屈指可數。
我笑笑:“單挑也許不是因爲我看人家女朋友,也許是因爲妒忌——我看也許人家因爲嫉妒我身邊有美女相陪動手的可能性要大些!”
我看看她感嘆:“紅顏禍水——古來‘衝冠一怒爲紅顏’多有!”
這時那對小情侶已經走近,個頭瘦小的男孩忽然在我面前站住,我嚇了一條:不會真單挑吧?這會兒我真的沒有亂看什麼!
倒不是怕眼前的小瘦猴,而是擔心周圍有沒有其他的埋伏。
經驗老道的季小斌曾說,雙拳難敵四手,打架時招子一定要亮,敵衆我寡還是走爲上策!說白了就是撒丫子跑路!
他怕我們聽不懂還曾舉個鮮活的例子:有一天我路過一個村子,村中路邊一條小貓一般大的小黑狗衝我亂吠,哥們一時興起踢了它一腳,結果不得了了,那丫的慘叫一聲招來了村中幾十條瘋狗,大大小小應該不下於三十條——好在哥們身手不錯,當時噌噌幾下爬上路邊一棵大楊樹,不然今天和你們住在一塊的可能就另有其人了!
我們明白,他意思是說,小狗不怕,羣狗難惹!
但眼前這傢伙確實一個人啊,我四顧沒有旁人。
他一臉挑釁的望着我:“你就是王鑫磊?”
我的名聲這兩年貌似沒這麼大吧?怎麼什麼貓貓狗狗也認識我?
但鬼也看得出來這不客氣的表情下面的不懷好意。
“小毛孩子有這麼和學長說話的嗎?再囂張小心我抽你!”李晶忽然變得很剽悍,一臉嚴霜的女強人形象。
一時間我都被震住了,更別說那莫名其妙的小男生了!
“你誰啊?”他反應過來後瞪眼,可惜李晶眼睛瞪得比他還大、還圓、還兇,一時間他就顯得有些氣餒。
“我是王鑫磊,有什麼事?”雖然有些火大,但我畢竟還是抱着以往不想惹麻煩的心態。
他轉過眼睛上下打量着我。
“沒什麼!”他說,“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何方神聖!”然後就是一副“也不過如此”的表情!
這已經是**裸的挑釁了,我皺眉,斜睨着他,同時心中盤算最近有沒有得罪過什麼人。
李晶更是一副氣不可及的表情,看樣子已經忍不住要抽人了!
小男生沒怕,他旁邊的小女生倒是有些怯了,硬是拉着執拗的男孩走了。
我望着他遠去還兀自憤憤回頭的眼神,莫名其妙——現在的新人,真浮躁啊!
“你好像名氣蠻大?”李晶笑笑說。
我苦笑:“別逗了,差點單挑你沒看見?”
“你得罪過他?”李晶問。
我搖頭,苦笑:“我甚至都不認識他!”
“也是。”她想想說,“你這樣的好人能得罪誰?”
我不願意了——什麼意思?
“他這麼挑釁你忍得了?”她這麼問。
我笑:“要不怎麼辦?要我和他打一場?打贏了會被批評以大欺小,打輸了這兒有兩位女生觀戰——讓我情何以堪?你也知道的,動手不是我的強項——對了,你不會是真想看我出糗吧?”
“你倒誠實!”她笑,“只是這傢伙很掃興!”
是的,本來好好談話的心情和綺麗的漫步情調被破壞的蕩然無存!
可是這座校園總是會時不時出些莫名其妙的事!挑釁算什麼,有時候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也是常事!
我說:“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去吧——下回我約你!”
“希望這不會淪爲一句客套話!”她揶揄道。
我向她保證:“至少畢業聚餐一定約你!”
我們最後一次單獨約見就這麼沒頭沒腦的結束,我既沒有完全弄清她來找我的初衷,也沒有弄清那忽然冒出的小男生的究竟,總之一個是非常混亂的晚上。
她笑笑,揮揮手,已走遠,有點不捨,忽然醒悟,其實早在很久以前,我們就已經越走越遠……
月光下,我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