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曾有建築公司的人在此附近大興土木。但當時出了意外事故。一名工人在挖掘時, 遭受到地下氣體噴射,導致他精神失常,襲擊自己的工友。”傑瑞向鷹與她提起十年前的舊聞, “後來這裡就被塵封。前不久, 我收到一封匿名信件, 說這地下有古代遺蹟。”
那名工人是誰, 鷹不陌生。
“啊, 這傢伙不就是……”她看着傑瑞展開的報紙,驚訝地掩住嘴,“兔猻。”
傑瑞收回報紙, 拿出那封匿名信遞給鷹,他緊接着往下敘述:“我們原本將信將疑, 但看到這張照片後, 就相信了。”隨信一起來的, 還有夏娃的化石照片。
那是一個似人似獸的未知物種。
最初的原菌體,在這古代遺蹟裡與夏娃相融合。
漫長的幾百萬年, 它在夏娃的細胞內,與之共生,轉移交換各自的遺傳信息。改良其構造,輔助其進化。
爲了生而死,這就是夏娃選擇的路。
寧願失去自我, 也想賭一個可能的未來。
時光如白駒過隙, 彈指間走到今天。
“夏娃脫離原本的生物形態, 成了化石中, 我們所見到的這副模樣。”
聽完傑瑞的講述, 她紅着眼眶,心中的悶痛更勝以往。
因爲堅信可以重逢, 所以獨自忍受了這麼久的孤獨。
穿越時空,只爲傳遞那份思念。
她望向身旁的鷹。
鷹也正好望着她。
他與她不禁握緊彼此的手。
“我認爲黑豹重新喚醒獸人體內的原菌體,不僅僅是他想報復你。”領着鷹與她來到地下洞穴的另一個出入口,已戴上防毒面罩的傑瑞通過內置對講機分析道,“或許他覺得獸人的進化不該止步不前,否則愧對夏娃的付出。”
他們進入洞穴,光線愈來愈暗。
“我們還能繼續往前嗎?”她看向傑瑞。
“這的空氣含有激活原菌體的活性孢子。因爲你們吸入過,所以再深入也沒什麼大礙,但我的氧氣堅持不了多久,只能陪你們到這。”傑瑞說明道。
“原菌體被激活就會發狂嗎?”她追問道。
“原菌體和夏娃的遺傳物質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但突然成活躍狀態的原菌體,在強化獸人機體同時,極容易使其失去理智,且發生新一輪的基因突變。而平衡被打破,就很難再恢復原狀。除非……”傑瑞欲言又止。
“融合成功,你就能成爲新獸人。”同一時刻,黑豹對着痛苦低吼的小黑柔聲細語,“接受它,別抵抗,我的孩子。”
“有這樣瘋狂的父親也是夠了。”倚靠在一邊的花栗鼠涼涼地開口,而身旁的羊先生則一言不發。
“話說你爲什麼會接受轉化?”花栗鼠把注意力轉到羊身上,她和羊的原菌體都被激活了。她是不甘心,那羊也是嗎?
羊不想理會花栗鼠地別過臉。當他重傷躺在重症監護室時,黑豹堂而皇之地走到他身邊。
“你想得救嗎?”見羊無動於衷,黑豹接着問,“你想救那隻老虎麼?你若恢復健康,她就不需要一直內疚自責。”
無法動彈的身軀,沉默的病房內,羊最後眨了眨眼。
發黴的氣體藉由黑豹手中的小噴灌,撲向羊的口鼻。
深深吸入後,羊只感到心臟劇烈地跳動。他的呼吸和心跳速率全在加快,牀旁的儀器表發出刺耳的警報聲。
“忍忍,你體內的原菌體正在被激活,去接受它的甦醒,羊。”黑豹的低語越來越遠,他的世界似乎噤聲了。
“之後記得來停車場。”丟下這句話,黑豹便步出羊的病房。
如果融合成功,羊可以保留理智,而獲得卓越力量;如果失敗,那就會像瘋兔那樣,逐漸被原始慾望主導,進而癲狂。
黑豹的視線回到跪倒在地的小黑,他的兒子又會是哪一種呢?
“鷹。”蒼蒼慢下腳步,她喃喃地開口,“我總覺得自己遺忘了什麼。”
“別想太多。”他反握住她的小手,此時傑瑞教授留在外面,他和她往洞穴更深處走去。
按路線圖顯示,前方應該就是傑瑞說的,他們最早發現夏娃化石的地方。
亦是那張照片所拍攝的位置。
“你還想吃我嗎?”水汪汪的大眼凝住他。
“想,不過是另一種吃法。”他勾脣一笑,拉着她手貼近自己的胸口,他的心跳聲強而有力,很沉穩。現在他已能控制內心的獸性。
小臉微紅,她抽回手,走到他的前面:“真是的,在外面也這樣……”
她小聲的碎碎念傳入鷹的耳畔,他寵溺地跟上她的小步子。
“我好像來過這。”她突然停下。
“怎麼了?”鷹的手剛碰到她的肩,一道黑影便猛地朝他們衝來,“小心!”
鷹抱住她,躲過對方的撲殺。
當嗆人的煙塵散去,她驚訝地發現來者竟是小黑。
“小黑!”她大喊道,可小黑對她的呼喊毫無反應,他動作迅捷地又襲向她與鷹,銳利的獸爪誓要將他們開膛破肚一般。
“嘖!”鷹扛起她往更深的洞內奔去,她怎麼也沒想到黑豹喪心病狂到連親生骨肉都不顧。
此時的小黑,就如同不久前的鷹相似,頭腦完全被野獸本能主宰。
趴在鷹的臂彎,越過他的肩頭,她看見窮追不捨,雙眼發紅的小黑。
無論誰死誰傷,她都不想見到。
“鷹,我們必須出去。”她提醒鷹,地下洞穴錯綜複雜,小黑既然能無聲息地從另一邊過來,那肯定還有別的出口能讓他們逃離。她篤定地想。
鷹的念頭和她不謀而合,但小黑的速度實在太快,而鷹又帶着一個她,還不能飛。
豹爪對準鷹的背劃下血痕,鷹悶哼一聲,身形並未停滯。
她心疼地揪緊鷹的衣服,深知他絕無可能丟下她獨自逃走。
好在前面逐步放大的光亮,告訴他們出口不遠,鷹摟緊她的腰奔出洞穴。
可一踏出狹隘的地道,豁然開朗的視野裡,恢宏龐大的洞窟卻讓鷹與她同時愣住。
數條氤氳的光線從高聳的頂部傾瀉而下,窄小僅能供一人通過的岩石小道,懸空交錯在這個偌大的洞穴內部。
鷹踏上石道,腳邊的碎石隨着他的移動摔向深不可測的洞底。
她緊張得渾身僵硬,鷹的手掌安撫地輕拍她的背:“別怕,我帶你往下面飛。”說着,鷹張開翅膀,在小黑撲過來之際,飛向陰森的洞窟底部。
越往下,空氣裡的黴味越重,她難受地靠向鷹,腦子也變得愈加昏沉。
好像走馬燈的片段,在她的眼前掠過,她的耳邊響起似有若無的呼喚。
“你回來了,伊芙(夏娃)。”
與兔猻一同摔落崖底,摔進這如同無底洞般的深坑時,他的思維就像忽然關閉的電視,一片黑暗。
在這無止境的黑暗裡,他沉睡了許久,聽不見任何響聲,看不見任何光亮。
直到那柔軟的,好似一團毛球的生物,撥弄臉頰的小爪,因感應到他的存在而停止不動。
圓溜溜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
他想回應它,卻連一根指頭都動不了。
彷彿覺察到他的懊惱,小傢伙主動靠近他,溫暖的小身子貼近他的臉頰。
不可思議地,屬於它的記憶,如潮水涌向他。
百萬年的演變,孤獨地等一個未來,花開花又謝,春去冬又來,漫漫長河中,外邊變幻莫測的風雲,無法入侵這深不見光的洞窟。
即使暗無天日,即使孤單落寞,它仍毫不動搖地守在此處。
它是獸人的起源,是創造新世界的神祇,然而沒有人懂它的悲傷。
遺忘,被徹徹底底遺忘在角落的夏娃,它的心底沒有愛,沒有恨,只有無盡的哀傷。
“我……讓我來幫你。”費力地想要發出聲音,他氣若游絲地說,“實現你…你的心願。”
作爲交換,他重獲新生。
黑豹從久遠的記憶裡走出,數小時前他的兒子小黑,在歷經進化的痛楚後,瘋狂地推開他,奔向洞穴深處。
接下去只能看小黑的造化,若他能克服再度活躍的原菌體,控制獸性,那他便可成爲新獸人。
若不行,黑豹冷酷地上揚脣角,也不過淪爲被淘汰的個體。
要知道進化史中,因此走向滅絕的個體不計其數,不足爲奇。
本來十年前,他就想轉化小黑。
但他的夫人,用生命阻止了他。
寧願死,也不肯進化,簡直愚昧至極。他漠然地看着她吞下一大瓶安眠藥。
“你錯了。”她含淚凝望他,“別再執迷不悟下去。如果我的死,能讓你清醒。我……”
如他夫人所願,她的死亡令他意識到這件事不能明着來,畢竟像她這般愚蠢的獸人比比皆是。
僅僅進化一兩個獸人,遠遠不夠。
要進化就得全部獸人同時進化。
於是這十年來,他隱姓埋名,以古代遺蹟爲總據點,漸漸浸透這個世界。
以爲戴防毒面具進入洞穴,就不會受影響激活原菌體?天真!
只要古代遺蹟大面積被挖掘出來,激活原菌體的孢子就會加速散佈到整個世界。
原先的常年累月,再加上近期爆發,等孢子在空氣中達到一定濃度後,收穫祭便不負衆望地來了。
他即將成爲新世界的亞當,而他的夏娃也終將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