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 猶如等不到黎明的夜晚,眼前只有無邊的黑暗。
他的父親是他的英雄,可就在他七歲生日的那一天, 他的英雄隕落了。
隨之而去的還有他的母親。
聽聞父親出事的消息, 媽媽什麼也沒開口, 她如往常般爲他準備了一頓豐盛的晚餐。
哄他入睡前, 母親冰涼的脣吻過他的額頭。
“對不起, 我的孩子。”
那是媽媽和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葬禮上,他見到父親的好友,即將成爲他養父的白狼。
“明天起你就和我們一起生活了。”白狼口中的“我們”指的是他的太太, 和兒子大灰。
他低頭,沉默不語。
白狼的家很敞亮, 白狼夫人爲他佈置了一間溫馨的居室。
而白狼的兒子大灰, 那個有些天然呆的傢伙也對他熱情得不行。
只是他或多或少牴觸這樣和睦的家庭氛圍。
他的家沒了, 可白狼的家完好無損。
家人這兩個字時刻刺痛着他幼小敏感的心靈。
壓抑着心中的悲憤,他假裝自己適應了新生活。
直到那個叫鷹的男人出現。
他從鷹與白狼的對話裡得知, 他的父親黑豹就是因爲救鷹而摔落懸崖。
排山倒海的恨意,令他推開書房的門,衝向鷹,掄起拳頭不停地捶打。
“都是你!害死我爸爸!”他哭喊着,撕心裂肺。
“小黑住手!”白狼自背後架起他的胳膊, 將他帶離鷹的身前。
淚眼朦朧的他, 仍朝着鷹吼道:“你還我的爸爸媽媽!我恨你!”
至今他依然記得鷹注視他的金眸, 儘管他不願承認, 鷹的眼神就和他通過鏡子看到自己眼中的哀傷, 無比相近。
但鷹更多的是自責。
其實他很清楚,即使憎惡鷹, 他的父母也回不來。
他也明白,鷹不是害死他父母的罪人。
可他需要一個努力活下去的理由。
否則,他就會像他的媽媽手中的安眠藥,灑落一地。
如今黑豹,他的親生父親居然沒死,還成了傷害他養父的人。
“小黑,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黑豹望着自己的兒子,“我並不是要爲自己的言行辯解。但我向你保證,我做的事都是爲了建立一個更美好的世界。”
“那什麼是更美好的世界?”他的家,他記憶中的父親已不復存在,這個世界還能變得如何美好?
“你馬上就會知道,我們到了。”車子隨着黑豹話落而停下,“一切都將從這裡開始,我的孩子。”
車門緩緩打開,斑駁陸離的殘垣斷壁在他的視線裡鋪展。
“這是哪裡?”靜立於眼前的巨大坑洞,縱橫交錯地佈滿腳下,盡顯歷史的滄桑。
“我們獸人的起源之地。”黑豹如是回道。
黑豹沿着天然凸起的巖壁,慢慢走下坑洞。
他猶豫片刻,也跟着走了進去。
可當他吸入坑底好似發黴的空氣時,他的心臟突兀地顫了顫。
“這是怎麼…回事?”捂住幾近窒息的胸口,他單膝跪下。
“兒子,別抗拒它。”黑豹轉過身,踱步到他面前,“它能激活你體內的鑰匙。”
“鑰匙?什麼鑰匙?”他的雙眼發紅,頭腦發燙,意識變得愈來愈混沌。
“進化的鑰匙。”黑豹彎腰,附在他的耳邊低語,“來,孩子,細細地感受這一切吧!”
然後脫胎換骨,實現夏娃的心願!
這一週以來,大象派人到處搜索黑豹的蹤跡,但一無所獲。
而白狼仍躺在重症監護室裡。
被看押着的貓頭鷹死活不肯透露半個字。
至於她,一直陪在鷹的身邊,白日待在他的事務所,晚上就和他一塊兒回公寓。
“鷹,血液樣本的檢測結果出來了。”負鼠推門而進,手裡拿着剛從檢驗中心取回來的報告,“這是你和蒼蒼的體檢結果。”
她探過頭,望向鷹手裡的文件:“遺傳因子異常?什麼意思?”
“包括瘋兔在內,這幾起襲擊案的嫌犯都呈現不同程度的基因突變。其中虎妹的突變程度是嫌犯中最高的。而你和鷹的情況又有些不同。”負鼠解釋道。
“蒼蒼還會獸化嗎?”比起自己,他更在意她的檢測報告。
“不知道。”負鼠照實道,“蒼蒼基因測驗結果相當不穩定。”
“你別光問我的,看看你的。”她可不想他又一次發狂。
“別擔心我。”他握住她的小手,“我沒事。”
“咳咳。”負鼠乾咳了幾聲,真受不了這對小情侶在他面前秀恩愛,“鷹,有一個非常重要的人士,來電說下午會來拜訪我們。”
“重要人士?誰?”鷹這才把注意力轉回到負鼠身上。
“考古學家傑瑞教授。”
“傑瑞?啊,就是發現古代襲擊的那位教授!”她想起看過的那篇報道。
“那名教授也是花栗鼠的老師吧?”鷹記得負鼠整理的調查報告中特意點出這一條。
“沒錯。”彙報完工作後,負鼠便知趣地退出辦公室,留鷹和她獨處。
見門關上,他長臂一撈將她圈入懷中,貼近她的耳畔溫柔道:“昨晚累了嗎?你不用每天都陪我上班,在家裡等我回去也一樣。”
“不要,我不放心你。”她頭枕着他的臂彎,“你才別勉強自己,傷都還沒好全呢。”
“我擔心小黑,還有黑豹的下一步行動。”只要一天沒找到黑豹他們,他就安不下心。
“你覺得黑豹會不會來救那隻貓頭鷹?”她擡起小臉問。
“以前的他或許會,但現在我不知道。”十年的時光能改變的東西太多,何況如今的黑豹眼底或許只剩下復仇。
“唉,他們究竟藏在哪裡……”她不由地陷入沉思,忽地靈光一閃,她揪住鷹的衣角,“你說黑豹有沒有可能藏在那個地下洞穴裡?”之前她和鷹受困的地下洞穴,面積廣岔路多,很適合藏身。
“你猜得有道理,我這就通知大象。”鷹剛拿起話筒,一個窈窕的身影便推門而進。
“如果你是要治安局去搜查地下洞穴,我奉勸你最好放下電話。”宛如山泉的清澈嗓音,款款擦過鷹和蒼蒼的耳邊。
“你是?”鷹疑惑地盯住來人,輕蹙眉宇。
“原諒我着急過來,我就是傑瑞。”傑瑞教授朝鷹伸出纖細的手,“很高興和你見面,鷹先生。”
乍見傑瑞,鷹和她都略微意外。
他的長相秀美,偏中性,且看起來十分年輕。
她原來還以爲教授都是頭髮花白的老年人。
“你爲什麼想要見我,還有剛剛爲什麼阻止我通知大象?”鷹開門見山地問。
“因爲那處洞穴潛藏危險。”傑瑞神情凝重地說道,“貿然進入會使他們全部感染,變得和襲擊案裡發狂的獸人一樣。”
不等鷹開口,她急急地追問:“教授,你的意思是地下洞穴裡有什麼傳染病?”鷹確實是在進了洞穴後才發瘋要吃她。
“與其說它是傳染病毒,不妨說它是一種未知生命體。”傑瑞拿出包裡的機密文件,交給鷹,“和我們合作的生物研究所,將這個未知生物取名爲‘夏娃’。”
“夏娃?”這個詞在貓頭鷹的嘴裡也聽到過。她和鷹互相對望了一眼。
“沒錯,‘夏娃’的化石,就是我們從古代遺蹟裡挖掘出來的。”傑瑞翻出另一份文件,文件卷首是一張黑白的照片,他攤開照片到辦公桌上,“分析‘夏娃’時,我們考古小組裡的古生物學家,從挖掘到化石的遺蹟裡提取到一種特殊菌體。”
她與鷹安靜地聽着傑瑞繼續往下講。
“此菌體,我們稱它爲‘原菌體’。科研員將它的DNA序列和現有生物對比,發現了一個驚人的事實。”傑瑞頓了頓,“每個獸人的細胞內都有這個原菌體的存在,只是大多數時候原菌體都處於未激活,也就是睡眠狀態。”
“等等,教授,這和襲擊案有什麼關係?”她越聽越糊塗,忍不住插嘴道。
“抱歉。在來之前我一直在想要怎麼說得簡單好懂,才能讓人明白。”傑瑞搔搔頭,清秀的臉頰微微泛起紅,“我看過你們的血液檢測報告,包括你和鷹先生,所有襲擊案的嫌犯體內的原菌體都處於激活狀態。這也是我執意出面,親自來找你們的原因。”
“教授,你想說你認爲我們身體中激活的原菌體,是造成嫌疑人發狂,還有蒼蒼獸化的罪魁禍首?”鷹神色冷靜地盯着傑瑞。
“是的。”傑瑞重重地點頭。
“我還是不太明白。”聽到這兒的蒼蒼小臉茫然地望望鷹,又看向傑瑞,“這個什麼原菌體激活,爲何就會導致獸人失去理智?那個黑豹他幹嘛故意激活原菌體?”就爲了報復鷹?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們和我走一趟,我帶你們去挖掘出‘夏娃’的古代遺蹟看看,大概就能瞭解。”傑瑞收起文件,“其實你們已經去過那裡。”
“你是指我和鷹被困的那個地下洞穴?”她突然有了不太好的預感。
“古代遺蹟很大,你們當時受困的地方僅僅是其中一處。”傑瑞忽地轉向鷹,“對了,鷹先生,‘罪魁禍首’這個詞用得並不準確。當初若沒有‘夏娃’與原菌體的融合,就沒有我們獸人的今天。”
傑瑞的話,令她一愣。
夏娃與原菌體融合?聞言,她心口頓覺悶痛。
“我們都知道基因突變的隨機和不確定性,所以謀求進化,總要付出一些代價。”傑瑞意味深長地凝視她,“是時候該揭開謎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