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的水聲將她吵醒。
她試着動了動手腕, 粗繩捆得很結實。
眼睛被布蒙着,周圍安靜得宛如死寂。
偷襲她和鷹的人是誰?鷹現在又在哪兒?
最後的印象停留在突然出現捉住她的蒙面匪徒,還有疾速朝她飛奔過來的鷹, 之後她的大腦便一片空白。
等她恢復意識, 就身在這裡了。
已經沒閒情思考流年不利, 她張嘴, 因乾澀而略帶沙啞的嗓音, 在好似沉潭般潮溼的空氣裡漾起波紋:“喂!有人嗎?有誰在嗎?救救我!”
無人迴應。
根據回聲,她判斷自己被困的地方應該足夠空曠。
而且她還聞到一股泥土夾雜青草的芳香。
難不成她在地洞裡?
空曠的地下洞穴,這又會是哪裡?
忽然, 她的身旁傳來重物落地的悶哼聲,有什麼東西從上面掉下。
緊接着, 她的耳畔響起急促的喘息聲, 那個落下來的東西似乎很痛苦。
是摔壞了, 還是怎麼回事?
看不見的她,只能憑聲音判斷那“東西”正在朝她接近。
然後, 她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熟悉的氣息。
“鷹?是你嗎?”她害怕地問。
對方沒有回答她,下一秒,冰冷的鉤爪扣住了她的脖頸。
痛楚隨着血淌向她的鎖骨,眼角泛起的淚花, 盡數投入布的懷抱。
她想逃, 可對方的力量比她強得多。
被壓在冷硬的身軀下而無法動彈的她, 絕望地等着死亡的來臨。
下一瞬間, 溫熱的血花絢爛地綻放……
樹洞裡, 睡得四仰八叉的她,撓撓發癢的鼻子。
年紀大了以後, 她越來越嗜睡,幾乎吃完就睡,睡完就吃。
但身體卻日漸消瘦。
倉鼠的壽命還是太短暫了。她心想,擡頭望着枝頭的鷹。
彷彿覺察她的視線,鷹張翅飛向她,停在她的洞口。
她探出身子,靠近高大的鷹。
鷹對她的愛,超越了殺戮的本能。
所以才能如此安心地倚靠着鷹,待在它的身邊,迎接叢林的每個日出日落。
毛絨絨的小身板緊挨鷹,她深知剩下的壽命不多了,可她不願意和鷹就此分開。
進化的鑰匙她差不多掌握了。
但實現進化需要的時間太漫長。
以她此刻的身體,遠遠撐不到那個時候。
不妨說,鷹也好,她也罷,恐怕都等不到那一天。
可她不甘心放棄。
她夢到鷹的未來,她的未來,遙遠的明天,她與鷹實現一切夢想的未來。
若她放棄,那夢就永遠只能是夢。
不,她必須將夢境變成現實。
所以,和她做個約定吧,鷹。
即使時間的長河繼續奔流,即使各自孤獨生活百萬年,重複死亡與復甦的輪迴,請相信總有一天會再度重逢。
她要把這份愛,鐫刻進基因之中。
迴歸自然,成爲自然的一部分,如同初始。
鷹,她若能開口說話,無論過去多久,她一定會告訴鷹,再度告訴它——…
鷹的鉤爪深深地嵌入自己的長腿。
“蒼蒼……”他揭開她矇眼的布,紅着眼注視熱淚盈眶的她,“我找到你了。”
“鷹!”她看着受傷的他倒下,“鷹!”而她除了呼喚他,什麼也做不了。
鷹現在的狀態很奇怪,比起人形,更接近野獸的模樣。他的翅膀無力地張開,雙掌的鉤爪仍沾着血。蜷縮在地上的鷹,正與無形的敵人作抗爭。
她環顧四周,果然如她先前猜測的,她與鷹受困在一個偌大的地下洞窟裡。頭頂上方的洞口,傾瀉而下的月光,照耀着斑駁陸離的洞壁。壁面上好像畫着特殊的圖騰,她來不及細瞧,倒地的鷹便發出凌厲的嘯聲。
她趕忙跑到鷹的身前,半跪着想察看他的情況。
但鷹卻堅決地推開她:“蒼蒼,別…靠近我……”
“襲擊我們的人,對你打藥了是嗎?”之前她聽過報道,有些違禁藥可以使獸人喪失理性,趨於獸化。鷹是不是被壞蛋注射了這樣的藥物?
“快走!”鷹已經聽不進去她的聲音,他的雙眼佈滿血絲,額角的青筋暴起。他緊咬牙關,作着殊死掙扎,爲抵抗內心深處涌現的慾念,想吃掉她,將她連骨帶皮地吞入腹中,才能填滿猶如深淵的溝壑。
沉積了百萬年的渴望,在剎那間包圍淹沒他。
從他被推進這個洞穴,吸入第一口空氣後,他長久以來保持的理性全然消失。
他只想徹底佔有眼前脆弱無助的她。
快點逃!他不願傷害她。
別逃!他追着往洞穴深處跑去的她,追逐獵物的樂趣,原來如此容易沉迷。
他不會讓她跑掉,她別想逃開!
她赤腳踩在欲趨溼滑的地面,被束縛着的雙手已開始發麻,但她不敢停下。
不能讓發狂的鷹追上自己,進入錯綜複雜的地道,她憑着細微的氣流波動尋找出路。
復行數步,視野豁然開朗,一池天然形成的地下湖泊靜靜地佇立於她的面前。
望着晶瑩剔透的湖面,和藍綠色的湖底,她總覺得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像是曾經她來過般。
走到湖邊,她彎下腰,掬起一手清涼的水。
水珠從指尖滴落,她回過頭,滿目陰鷙的鷹已走出地道。
“你自己過來,還是我過來捉你?”渾身散發着寒氣的鷹,步步逼近她。
“還是你來吧!”她將手中的水甩向鷹的眼,趁他閉眼的當下,她立刻蹲下來了一個掃腿。然而令她失望的是,鷹巍然不動。
她的力氣太小了,她的攻擊對鷹而言,和以卵擊石相差無幾。
不但沒把鷹放倒,反而將他惹怒了,她顫抖地朝後退去。
鷹伸手攉住她的肩膀,輕鬆地鉗制她的行動。
“我警告你,別…亂來!”她瞪着不知還保留着幾分理智的鷹,“這次可不是道歉能解決的事哦,你要敢弄傷我……”她估計真見不到明晚的月亮了!
“蒼蒼。”鷹死死摟住她,鋒利的鉤爪解開捆住她的繩索,“快逃……”
“我也想逃啊。”她欲哭無淚地說,他抱她抱得這麼牢,她完全掙脫不了啊!
“我…快忍不住了。”他滾燙的脣貼近她的咽喉,好想咬下,聽到她的痛吟。
“別,再忍忍啊,我還沒好好談過戀愛!”她不想這麼死掉,更不想被他殺死。那樣就太悲哀了。
容她想想,她快速思考着,如何喚醒一個野獸的理性?
現實一點,敲他腦袋,但她拿什麼敲?
浪漫一點,親他!親他?她現在沒咬死他就不錯了!
對,咬他!在他咬她之前,她先咬他!
朝着他的肩頸,她狠狠地咬了一口。
吃痛的鷹,鬆開了她。
她迅速掉頭想往外跑,卻讓鷹拽住手腕拉了回來。
抵抗中,重心不穩的她整個身子倒向他,連帶和他一起摔向身後的湖泊。
“噗通”一聲,如她所願的,她把鷹弄下水了,只是如果沒加上她就好了……
深夜的醫院,燈火依舊不滅。
實驗室裡,白狼專注地分析着瘋兔的血樣。
“這是……”他驚訝地觀察着顯微鏡裡的樣本,意外的發現令他沉下臉色。原以爲瘋兔是服用或被注射了某種違禁藥,才襲擊其他獸人。
但瘋兔的血液裡,並沒有任何藥物成分。
“太奇怪了。”兔子發瘋,若與藥物無關,那是什麼原因引起的?不僅讓兔子獸化,還讓他擁有超乎尋常的力氣。白狼輕蹙眉頭,他覺得有必要將瘋兔的血液樣本,送到設備更完善的檢驗中心。
“爸爸。”冷漠的嗓音擦過白狼的耳畔,他循聲望去,小黑正斜靠在實驗室門口。
“你怎麼來了?”白狼從操作檯前站起身,他脫下手套,轉向小黑,“是媽媽讓你來的?”
“嗯,媽媽讓我給你送宵夜。”小黑提了提手裡的便當盒,“她怕你餓着。”
“她還是老樣子,愛操心。”白狼無奈地搖搖頭,嘴角卻不自覺地上揚,“你要不要一起吃?”
打開隔壁休息室的門,白狼先進去開了燈。
小黑看了一眼操作檯,纔跟着白狼走進休息室。
“隨便坐吧,有點亂。”白狼收拾起沙發上的衣服,清理出一塊空座,“坐吧。”
“好。”飯盒擱上茶几,小黑挨着白狼旁邊坐下。
白狼打開便當,滿滿的菜,全是他愛吃的。看到妻子貼心地準備了兩副餐具,白狼露出一絲微笑。
“來,吃吧。”他替小黑盛了一份,“你啊正長身體,得多吃點。”
小黑接過碗筷,默默地扒着熱乎乎的飯菜。
已經習慣小黑在自己面前的寡言,白狼什麼也沒說地吃着,他在等小黑主動開口。
“爸。”快速吃完的小黑,放下吃得乾乾淨淨的空碗,他看向白狼說,“我有一件事想拜託你。”
“什麼事?”小黑難得向他提要求。白狼有些好奇地挑挑眉。
“這個假期,我想去鷹的事務所實習。”小黑說完,白狼的藍眸掠過幾許複雜。
“能告訴我理由嗎?”白狼凝視着小黑,問。
半晌,小黑纔回道:“我想了解他。”
他想知道鷹究竟是怎樣一個傢伙,可以讓他的親生父親黑豹爲之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