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蕩狠狠的撕下一大塊雞肉來,放在口中大嚼不止,滿口流油,然後方蕩直接將整隻燒雞撕成兩半,李二雙目微微一眯,看了眼燒雞腹腔內的模樣,隨後放下心來,至少從他的角度完全看不出巢毒的存在,毫無任何異常。
不過隨即方蕩的臉就變色了,猛拍自己的胸口,捏住自己的脖子。
信心滿滿的李二不由得一愣。
藥效快得驚人?不可能啊?
隨後李二纔看出來,方蕩是被噎着了。
再看了眼燒雞,方蕩還沒有吃到有巢毒的位置,卻將燒雞啃掉了一小半,連骨頭都一起撕下來,估摸着是骨頭卡住嗓子了。
“你是十世餓殍降世麼?”李二臉上露出一絲不耐煩來。
李二最初還坐在椅子上看着,但眼瞅着方蕩將燒雞丟下,雙手亂擺,快要將桌子都踹翻了,他倒不怕方蕩被噎死,事實上要是方蕩能夠被噎死那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但一個鍛肉蛻皮的武者是絕對不可能被雞骨頭噎死的。
李二生怕方蕩嗓子被卡壞了,不能繼續吃雞,多一事不如省一事,這才起身,按住方蕩,一番捶背敲胸,方蕩滿是油膩的雙手抓着他又撕又扯,好不容易方蕩卡在喉嚨裡面的雞肉纔算是順下去。
李二擦了擦臉上的雞油,心中大罵,他都沒這麼伺候過自己的爹!
李二重新坐回座位上,看着方蕩重新開始吃雞,心中嘆息不已,這錢是越來越不好掙了,也只能安慰自己這是好事多磨。
眼瞅着方蕩將一整隻烤雞全都吃掉,連骨頭都咔咔嚼碎,除了最硬的雞嘴外,桌子上什麼都沒剩下,李二臉上終於露出了那種不知道多久沒有出現在他臉上的發自內心的笑容。
太輕鬆了,李二現在就像是泡了一個熱水澡一樣,渾身上下的毛孔都釋放開了。
舒坦啊。
李二掐算着時間,毒店的老闆說過,巢毒發作要十個數的時間,到時候巢蟻亂爬,吃心吃肝,將眼前這個小崽子渾身上下的血肉吃得一乾二淨,他連屍體都不用處理了,怪不得價值一枚百草丹,好價錢纔有好東西。
從一數到十,太簡單了。
“你喜歡這個地方麼?”李二一邊心中默數,一邊放鬆的躺在椅子中開口問道。
“有東西吃就是好地方。”方蕩鼓動着腮幫子正在努力嚥下最後一口肌肉,含糊不清的回答樸素至極,但這句話背後卻是方蕩在爛毒灘地中掙扎求存的寫照。
李二呵呵一笑道:“我特別喜歡這裡,知道爲什麼麼?”
李二似乎認定方蕩根本不可能知道爲什麼,所以沒等方蕩回答就直接道:“因爲這裡是最公平的地方,修爲高的修爲低的,大家不能靠拳頭說話,就如同你和我,在外面,你這樣的傢伙只能跪在我的面前,但在這裡,你可以和我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
“在我心中,這就是好地方。我認定了這裡,決定在這裡一直老死爲止,這裡是安度晚年的最好去處,所以,我無論如何,都要留在這裡,哪怕不擇手段,也在所不惜。”
方蕩看了眼李二,想了想後不是特別明白李二的話。
李二這種言語年輕人自然不懂,只有和別人動手打了一輩子的李二才明白這種每天不用動拳頭的日子該有多麼好,李二的修爲並不差,在外面他可以輕易碾殺那些武功低的,但武功高的比比皆是,他們一樣可以輕易碾殺他李二。
別人都是爲了躲避仇家,才藏身在易區之中,而他不同,他是來到易區之後一下就喜歡上了這片土地,爲了留在易區纔不斷殺人索財與人結仇。
李二沒有繼續這個方蕩註定聽不懂的話題,而是雙目看向方蕩腰間的鏽劍,直接了當的問道:“小子,你這把劍是從哪裡弄來的?”
方蕩吸、允着油膩膩的手指,也不管自己的手掌上都是雞油,直接將千葉盲草劍抓在手中道:“我不能告訴你。”千葉盲草劍就是還沒有生出靈性來,不然此時一定罵娘,他可是見寶貝,什麼時候被這麼髒的手抓過?
李二愣了一下,隨後嘿嘿一笑,這白牲口實在是太直接了,直接到他竟然無言以對。
不過李二無所謂的道:“沒關係,我也不關心這個,反正這把劍一會我就送到龍族開的珍寶閣去,他們只管收寶,從不過問來歷。”
方蕩露出奇怪的表情道:“爲什麼要將我的劍送到珍寶閣去?”
李二雙手一攤,露出個無奈的表情來道:“沒辦法我缺錢啊,沒有錢就不能留在這易區,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過,有一筆大買賣麼?喏,你這把劍就是一筆大買賣,呵呵呵呵……”
李二好久沒有笑得這麼暢快了。
不過李二笑着笑着,微微皺眉,心中暗忖道:“數到幾了?十個數這麼久?”
李二正覺得有問題的時候,方蕩忽然面上露出痛苦至極的表情,緊接着捂着肚子哎呦大叫一聲,直挺挺的躺倒在地。
李二長出了一口氣,露出一個這樣纔對的表情來,邁着方步走到方蕩身前,伸手就去拿方蕩死死攥住的那把劍,一會巢蟻鑽出來爬滿方蕩全身,弄不好會將這把劍弄髒。
不過李二貓腰的時候膝蓋陡然一軟,咕咚一下跪在了方蕩面前。
而方蕩如同詐屍一般陡然坐了起來,一個起身一個跪地,好似李二在給方蕩磕頭一樣。
這一下,着實嚇壞了以爲方蕩已死的李二。
李二驚詫莫名,他覺得自己的雙手雙腳都開始發酸發麻,甚至皮膚的感覺都開始逐步變得遲鈍起來。
中毒了?什麼毒?怎麼中的?
李二終於覺得不對了,別看他平時渾身上下軟綿綿,如同沒有骨頭一樣,但實際上他是鑄骨層次洗骨境界的存在,只不過在這易區之中修爲被五行之力壓制,所以表現不出太多的特別之處罷了。
他這樣的傢伙在易區雖然不算特別的高手,但一般人也絕對不願意招惹他,別看他總說不喜歡動拳頭,真動起拳頭來,李二還是非常可怕的。
他對自己的身體相當瞭解,此時的狀態一定是中毒,並且還是很猛的蒙汗藥,說不定就是神仙醉。
李二猛的用力,從地上站起來,他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雖然沒有證據,但他久經戰陣的直覺清晰無誤的告訴他,對面這個被他當成是白牲口的傢伙絕對不會是一頭白牲口,相反,那是一隻狼,一隻滿口噙着鮮血的狼。
這裡是易區,不能爭鬥,更不能動用武力殺人,同樣不能明目張膽的殺人,他之所以用毒,是要叫對方死得無聲無息,這樣死掉的傢伙,仙道是懶得去管的,但明目張膽當着衆人面的毒殺仙道想不管都得管。
所以只要他還能走動,只要他走出房間,只要他大聲一呼,那麼,這頭狼崽子就拿他沒有辦法了。
李二剛剛站起,雙膝麻木痠軟,噗通一下,又跪倒在方蕩面前。
李二一擡頭,正好看到方蕩那雙居高臨下、冰冷無情的眼睛,這雙眼睛之中,沒有任何人類應有的情緒,看他如同看到了一堆食物,不,連人看到食物的貪婪都沒有,冷漠得就像是擦過頸項的鋒利刀鋒一樣。
一刻都不能停,李二再也不想看到這樣一雙非人的眼睛。
李二一張臉陡然扭曲起來,身形一轉,爬倒在地,朝着門口拼命地爬去。
一步、兩步、三步,門口越來越近,李二的力氣似乎越來越足,他現在只恨自己之前將房門關得太死,不知道現在的他是不是還有力氣能夠推開房門。
當李二的手指馬上就要摸到門坎上的時候,一隻手將他的腳拽起,隨後拖死豬般的將李二拖回原來的爲位置。
李二感覺自己的腳一鬆,被丟在地上,當即再次努力朝着房門口爬去。
雖然明知道自己爬過去還是會被拖回來,但李二依舊拼命地用力爬,爬或許還有生的可能,不爬,那就必死!
果然,李二爬到門口,手指觸摸到門檻的時候,再次被拖回了原本的位置。
李二想起了吃飽了的貓抓住老鼠後的情形。
悲哀,悲哀啊!
他頭一次生出一種怨念來,他怨恨這個地方,怨恨這個他曾經無限喜愛的易區!
如果是在易區之外,身後那個小兔崽子都不夠他塞牙縫的,但是在這易區之中,他實力受到壓制,想要鼓動血脈排毒都做不到。
“這太不公平了,我苦苦修煉,暑去冬來從不停息,現在卻被一個鍛肉的傢伙如貓玩耗子一樣對待羞辱,我恨這個地方,我詛咒這個地方。”
一次次的被毫無尊嚴的拖回,李二終於覺得自己有些爬不動了,身體的麻木程度越來越厲害了。
“你是誰?”
以前李二從不問方蕩的名字,是因爲他根本不將方蕩放在眼中,他完全沒有必要知道一個將死之人的名字。
但是現在,他必須問清楚對面這個有着一雙純淨如同寶石般的眼睛的傢伙的名字。
“你究竟是誰?”
“我叫蔫壞兒!”
李二愣了愣,隨後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來,要是早問問這傢伙的名字,他應該不至於有今天這個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