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風炎面上頓時帶出令人心醉神迷的笑容。
“不錯嘛。”譚琰輕輕拍了拍辰風炎的手背,靠在他的懷中,繼續觀察着那邊發生的種種情況。
歐陽流霜得到了這麼一個信息,只是微微一挑眉,並沒有深究,而是道:“之前本座說,需要你們的幫助,對此,你們都有什麼意見?”
一羣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沒有開口——這麼一個冒牌貨,還死不承認自己是假的的冒牌貨,能需要他們幫什麼忙啊?不會是假扮祈天殿的成員吧?這可不行,真要有人這麼做了,可是要遭天譴的啊!
被自己的想象嚇到了的衆人,面上或多或少都帶出了蒼白。
於是,本來就很是無辜的歐陽流霜,只能擺出更加無辜的表情,看着這些意外脆弱的鄰居們,道:“既然這麼擔心不好的事情發生,你們爲什麼還要住在這種……沒什麼人煙的地方呢?”
縱川算是能力比較強的一個人了,只短短的一個時辰,就將住在附近的人以各種手段找了出來、並順利讓他們同意在這大半夜的,前往小樓“吃夜宵”。
但即使是這樣,被縱川找到了的這些人,男女老少加起來也不過九人,真是一個相當可憐的人數啊。
更重要的是,這些人裡面,有兩個是看得出垂垂老矣的老者,三個是女人,真正可以稱爲青壯年的,只有兩個男人,剩下的全都是面上帶着點稚氣、瘦弱的孩子。
這種組合,不管放在哪裡,戰鬥力都弱爆了好嗎!
歐陽流霜表示自己簡直不忍直視,在問出這個問題之後,就很認真地等着,想要從他們的口中得到自己滿意的回答。
但非常不幸,歐陽流霜想象中的那種、蘊含着非常巨大信息量的回答,顯然是不可能從這些人的口中一下子說出來的。
在進行了不長的一段眼神交流之後,還是那個青年開口了,他看着歐陽流霜,緩緩道:“我們沒有足夠的錢。”
此言一出,不管是正窩在辰風炎的懷中昏昏欲睡的譚琰、還是正在奮戰第二碗夜宵的辰風炎,或者是本來就注意着他們的回答的歐陽流霜,都有些愣住了。
沒有錢……跟不能搬離這裡,有什麼關聯嗎?
在那接二連三的兇殺案發生之後,整個城鎮之中的居民就將城鎮的中心往邊上移動了,在這個過程之中,因爲城鎮中心位移而失去了住所的人,都有資格在新的城中心獲得一套房子。
哪裡還存在着什麼沒有錢、就沒有辦法得到新的住所的問題?
見歐陽流霜一臉的不解,那青年只能再次解釋道:“在城鎮中心搬遷過一次之後,每次發生命案,誠徵的中心就會往邊上更加遷移一點。原本我們得到的房子就比較靠近……嗯,我們這一片的地方,在城鎮中心遷移過兩次之後,我們就徹底被排除在城鎮中心之外了。”
“那也不至於讓你們留在這裡啊。”譚琰從客棧出發,來到這個青樓附近荒涼無比的地方,可是留了心的。
整個小城並不大,客棧也算不上是城鎮中心的位置,但就是這樣,她從客棧走到這邊,都走了快要一個時辰的時間。
把時間換算成距離,這些人原先居住的地方,就該在這片郊區附近纔對。
難道最開始的城鎮中心遷移,是從這麼小的位移開始的?
那青年嘆了
口氣,道:“我們這些人,與其留在城鎮中心的邊緣,不尷不尬地待着,還不如自己出來,回到原先的住所,多少還更有些安全感。”
譚琰眨了眨眼睛,擡眼去看辰風炎。
正好,辰風炎也將最後一口麪條送進嘴裡,咀嚼着吞嚥下去之後,道:“我們也過去吧。”
現在正值初秋季節,夜裡的溫度也僅僅是涼爽而已,擺在這些人面前的西紅柿雞蛋麪這會兒還冒着微弱的熱氣,正是適合下口的溫度。
“你們也嚐嚐看啊。”譚琰笑眯眯走到歐陽流霜身邊,擡手,搭着歐陽流霜的肩膀,笑着看着衆人,“我們家歐陽的手藝還是非常不錯的哦。”
歐陽流霜面上露出了被誇獎之後、那種混雜着得意和些微羞郝的笑容。
只是,這種笑容一出現之後,就更加降低了歐陽流霜是祈天殿掌管着、東國國師的可能性——天知道,作爲一個受到萬人敬仰、動不動就被人三跪九叩地磕頭行禮的國師大人,這麼容易害羞是真的不合適啊!
因爲譚琰的緣故,辰風炎搬了一條長凳過來,放在歐陽流霜的身側,掃了一眼在座的衆人,微微挑眉:“還是不願意接受歐陽的心意嗎?”
辰風炎的話,不管從什麼角度來說,都要比歐陽流霜的話要具有威懾力的多得多了。
先不說辰風炎的外形要比歐陽流霜深刻得多,就是辰風炎身上那種經過長年累月廝殺沉澱下來的那種沙發果斷的氣息,也足以讓人肅然起敬。
即使辰風炎現在正以一種全身心放鬆的姿態笑着問他們,這些人卻有種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覺。
在座的兩個老人率先點了點頭,快速拿起筷子,連攪合都不攪合,就直接夾起麪條,稍微吹了吹,就送進嘴裡——動作那個積極喲,簡直要超出一個老人可以達到的靈活度了。
歐陽流霜輕笑着擺擺手,道:“你們要是不喜歡,完全可以……”
話音未落,剩下的那幾個孩子,也動了筷子。
青年面上的神情有些尷尬:“我們……並沒有多少吃飽的機會。”
歐陽流霜眨了眨眼睛——感情他們是期待着宵夜能管飽?
這下子,歐陽流霜從原先的擔心宵夜煮太多,變成了擔心宵夜煮的不夠多了。
那青年見歐陽流霜的神情頓時變得糾結起來,不由得也有些惶恐:“我們……我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因爲我們住在這裡也有一段時間了,卻從來都沒有見到友善的人。”
說到“友善”這兩個字的時候,那青年還特地看了眼站在邊上的辰風炎,才嚥了咽口水,繼續道:“能得到您的款待,實在是不勝榮幸。”
歐陽流霜趕緊笑着擺手,試圖謙遜道:“其實也沒有什麼,我本來就想着要你們的幫助,只不過是一點食物,並不算是多麼大的事情……”
“原先我也以爲,不過是一點食物,不算是多麼大的事情。但是被趕出家族之後,我才發現原來就是這些我們平日裡最不在意的東西,卻是最能夠影響我們命運的東西。”
這話的信息量有點大了,譚琰把椅子拉近了一點,和辰風炎排排坐在歐陽流霜的身側,表情是非常一致的好奇:快點說清楚呀,我們都要聽!
一直代表着衆人回答歐陽流霜的話的青年,這次也沒有完全將大家的底透露給歐陽流霜,只
是指了指自己,道:“在下林學,是……林家庶子。”
譚琰表示這話有點難以理解:“林家……就是那修遠林家的庶子?”
但譚琰明明記得,搬到這個小鎮上來的修遠林家,明明只來了主家一宅啊,雖說後來主家在小鎮之中也有發展,但以林家家主那樣子,不至於會給自己再創造出一個庶子。
更何況,之前譚琰在林家所見,林家家主對於那見鬼的林遠清那種看重和溺愛,也做不得假——先不說林遠清是林嘯唯一的孩子,單就說林遠清那一副爛泥扶不上牆的德行,林嘯還能如此看護自家孩子,可見是真的子嗣艱難。
既然子嗣如此艱難,那這個庶子又是怎麼回事?
之前從修遠林家出來,辰風炎就曾經給譚琰普及了一下修遠林家的風評以及相關傳聞,譚琰或多或少也知道,這個修遠林家,看似沒什麼本事,不爭不搶的,實際上實力也稱得上是強橫,並且最讓親貴們不贊同的是,他們家宅內部,似乎對於嫡庶的區分沒有那麼嚴格。
這在譚琰這樣一個現代人來看,自然是沒有什麼問題——畢竟,誰能夠決定自己的出身呢?就因爲是從不同的孃的肚子裡鑽出來,就決定了一個人的一輩子,這也未免太沒有人性了。
但只有經歷過這種朝代、這種管理制度之後,譚琰才發現,“存在就是道理”這句話,大抵是沒有錯的。
在這樣一個封建時代,若是沒有嚴格分明的嫡庶的區分,沒有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規章,這個世道還不知道會亂成什麼樣子呢!
不管怎麼說,這個時代的生產力它只打到了這種水平,說到底,整個社會也就是個地廣人稀、勞動力缺乏的社會。
在這樣一個社會之中,只要你肯動腦筋,願意使力氣,害怕養不活自己以及娶妻生子之後的生活?
所以說,所謂的庶子的境地,也並沒有我們後世在話本甚至是某些歷史書上看到的那樣悲慘。
更何況,世家大族之中的嫡子,擔着這樣一個尊貴的名頭,可不是爲了讓人看起來好看的——嫡子,傾一族之力供養一人,說到底,還是需要那一人,帶領着整個家族走上更加繁榮昌盛的道路。
就算那嫡子實在是資質平庸,也一定要有這守成的本事,不至於讓家族衰敗下去。
聽聽這些很是粗略的要求,就足以讓人一個頭兩個大了,更別提,很多嫡子就是在這樣一種境況下、擔着家族的責任、規行矩步,向來都不敢行差踏錯一步,在成爲家主之後,很多嫡子就這麼早早地操勞成疾。
這個道理,和皇帝大多短命是差不多的——向來憂思較重的人,他們的生活質量大多是不好的,更要命的是,這種生活質量和他們日常的享受並沒有多大的關係。
林學被譚琰這麼重複了一下自己的話,苦笑了一聲,道:“林家家主有一個胞弟,在五年前,也這麼不明不白地死了,那是我的父親。在父親去的時候,我不過十二歲。當時林家也遇上了一些問題,和府上下都沒有人願意管那沒了主心骨的小家庭,我和母親,就是在這個時候被趕出來的。”
歐陽流霜挑了挑眉,倒是沒有說什麼。
辰風炎是對這種世家內部的鬥爭司空見慣了,並沒有什麼要評論或者有什麼疑問的——只是把人趕出來,已經算是內帷之爭中比較溫和的手段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