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活樓鮮少有的安靜,紅姑正在招待客人,此時也擡起頭朝着薛凝的方向看去,目光中有些疑惑,卻依舊溫柔如水,彷彿那裡站着的那兩個人,是她的兒女。
大家自然都是認識魏專的。
只是以往並沒有人直呼其名,總是叫他“世子爺”,因此,薛凝乍一叫“魏專”,衆人還有些回不過神來,不過看到了魏專之後,便也都清醒了。
薛凝見大家的目光都集中過來了,清了清嗓子,笑道:“今日,我們要成親了。就在這裡拜堂,在座諸位便是我們的賓客,還請大家爲我們做個見證。”
此話一出,大廳裡又安靜了片刻,便突然一片譁然。
魏王世子要成親了,而且是在快活樓裡拜堂,這實在是件讓人不得不驚奇的事情,也實在是讓人始料未及的。
紅姑臉上的表情卻沒有如大家那般有太大的變化。她的眸子裡有喜色,似是真的爲這兩個人開心的。
魏專沒有說話。
他沉默地看着笑顏如花的少女,突然覺得有些看不明白她。明明是個天真單純的小姑娘,可說話做事卻完全不按照正常的思路,不走常規。
紅姑率先鼓起了掌,笑着喊了一聲:“好!”
其他人也才紛紛跟着拍着手,叫好聲此起彼伏。
薛凝開心地笑着,如同一隻快樂地在花叢中飛舞的蝴蝶一般,拉着魏專,翩然地朝着樓下跑去。
薛凝拉着魏專在樓梯前站定,又鬆開魏專的手,把紅姑給拉了過來,笑道:“紅姑就是我們的高堂,來,我們拜天地!”
魏專看着她那一臉興奮的模樣,只能無奈地笑笑,壓着薛凝的手道:“等等。”
薛凝疑惑地看着他,就見他轉過頭去看向大廳內的其他人,問道:“哪位願意當一當我們的禮官?”
這一問,衆人面面相覷,又是一陣震驚。
魏專一掃方纔的沉鬱,這會兒的他看上去就是一個將要結婚的幸福的新郎官,甚至不見半點兒以往流連花叢多年的萎靡頹喪。
一陣沉默之後,衆人爭先恐後地舉着手,想要過一把禮官癮的同時,而是對着一對新人送上最熱切的祝福。
魏專隨意指了一個人,竟一反常態地朝那人鞠了一禮:“麻煩了。”
那人一怔,隨即卻釋然一笑,便叫道:“衆位安靜,儀式馬上就要開始了。”
在青樓中拜堂成親,由一衆玩客做賓,青樓老鴇做高堂,亙古以來,這怕是頭一遭的。
大家也都興奮起來,似是感染了這一對新人的喜悅似的。
“吉時到!新郎新娘拜堂成親咯!”禮官興奮地揚聲喊了一嗓子。
衆賓客便被這一聲所感染,由不得地一個個又都鼓起了掌,目光中也滿是笑意地看着這一對新人。
薛凝此時,突然害羞了起來。她的臉通紅一片,倒是真有幾分做人新娘子的模樣了。
魏專看着她,簡直已經移不開眼了。
“一拜天地!”新人轉身,朝快活樓大門的方向躬身一禮。
“二拜高堂!”紅姑含笑看着眼前的一男一女,眸子中依舊散發着如母親一般慈祥和藹的光,讓人忍不住給予全部的信任。
魏專真誠地鞠下這一躬,擡起頭來時,滿是感激地看了紅姑一眼。
紅姑依舊溫柔的笑,彷彿從天生下來,她的笑容便一直都是這樣子溫柔的。
“夫妻對拜!”兩人相對而立,看着彼此,不由都有些不自然了。
他們似乎此時才意識到,他們從認識到現在,竟是連半個時辰都沒有。
深深地鞠下一躬,便代表了以後要攜手前行,相互扶持,相互照顧了。
擡起頭時,兩人眼裡都盛滿了濃濃的笑意。似是開心,又心領神會。
“新郎親新娘!”禮官笑着喊了一聲。
衆皆一片譁然,齊齊笑了起來。
魏專和薛凝也是一愣,扭頭去看禮官,不由也笑了起來。
紅姑竟也笑着解釋:“既然本就不是禮俗的婚禮,自然也就得有點兒不一樣的地方。在我們快活樓,自然要以快活爲主纔是。新郎官,你說是不是?”
紅姑這話,擺明了是要逗魏專開心了。
魏專無奈,看看周圍還在起鬨的衆人,笑嗔道:“你們這羣人,可真是損友!”
正說着,脣上突然附上一片柔軟。
魏專一愣,還未反應過來,那片柔軟便又迅速抽離。
紅姑看着已紅了臉的薛凝,嗔道:“傻丫頭,人家說的是新郎吻新娘,你急什麼?”這話竟是有些恨鐵不成鋼了。
衆人又是一片起鬨。
魏專也疑惑地看着薛凝。
薛凝的臉更紅了,跟找了火似的,她惹得直想拿手當了扇子扇一扇風,去一去熱。咬了咬脣,她擡眼看了魏專一眼,一雙水眸中滿是笑意,又趕緊垂下眸子,如蚊蠅一般的聲音解釋道:“既然我娶你,當然我是新郎。”
魏專有些哭笑不得,看着眼前的少女,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該做何反應了。
爲什麼明明聽上去很傻的話,卻又讓人覺得很有道理,無從反駁呢?
紅姑聞言,不由也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薛凝:“傻丫頭,這天底下哪裡有女子做新郎娶男子的道理?”
薛凝擡起頭,似是覺得自己十分有理,連腰桿都挺得筆直跟紅姑說:“是他要我對他負責的,當然就是我娶他了!我既然娶他,自然我就是新郎!哪裡有錯?”
她說的理直氣壯,倒讓一衆人都不由得愣住了。
是啊,哪裡有錯?人家說得本就有理,哪裡有錯?
一時之間,竟是無人能反駁這話。
魏專只能無奈苦笑,長臂一伸,便將薛凝攬入了懷中,一低頭,便綣住了她小巧的脣舌,堵住了她那張喋喋不休,看似十分有理的嘴。
薛凝的呼吸一窒,隨即意識到魏專的舉動,臉不由得又“騰”地一下着起了火,而且那火越燒越旺,竟似乎是不打算滅的了。
薛凝擡手,想要推開魏專,可她整個人卻被這一個吻吻得有些無力了,軟綿綿地軟倒在魏專的懷裡,連動都動不了,只能被動地承受。
衆人又是一陣起鬨。
魏專卻不管不顧。
一彎腰,便將薛凝打橫抱了起來,便向二樓走去。
紅姑笑道:“今日世子爺大喜,新房我已經着人佈置好了,我這快活樓今日也沾沾喜氣。大家也都沾沾喜氣。”
衆人都笑着附和。
魏專聞言轉過頭,感激地向紅姑道謝:“多謝。”
紅姑笑笑。
已經有小丫頭領着魏專朝一個房間走去。那個房間有些偏僻,平日裡並不顯眼,所以去的人並不多。
薛凝紅着臉縮在魏專懷裡,哪裡還有方纔的豪氣沖天,她現在恨不得裝死,或者直接找個地洞鑽進去纔好。
小丫頭在門外停下,推開了房門。
魏專看着房門上
貼着的兩個雙喜字,又擡眼看了一眼佈置的雖簡陋,卻井井有條,成親所用一樣東西都不少的房間,朝小丫頭點了點頭,便擡腳踏了進去。
小丫頭在外面幫他們將房門關好,便退了開去。
紅姑在下面招呼着客人,笑道:“今日快活樓有喜事,衆位盡情喝酒,今日這酒,我紅姑請大家喝了!”
衆人又是一陣歡呼,場面熱烈非常。
紅姑擡頭朝着喜房的方向看去,眸子中依舊是那樣溫柔的笑意。
房間內,魏專將薛凝放到鋪着百子被的牀上。
薛凝“哎呦”一聲,一下子從牀上彈了起來,叫道:“什麼東西啊,硌死我了!”薛凝捂着腰,朝牀上看去。
只見滿牀的桂圓、紅棗之類的東西,她突然嘟起嘴,委屈道:“紅姑欺負我,居然讓我睡這樣的牀!硌都硌得難受死了,還哪裡睡得着啊!不行,我着她理論去!”
薛凝說着,就真的擡腳往門外走。
魏專剛倒了兩杯酒,就見他的新娘子要出門。忙伸手一把拉住她,笑道:“這是寓意你我團團圓圓,長長久久的,新房裡都有的,不是紅姑欺負你。”
薛凝一愣,似乎纔想起她跟魏專成了親了,不由得又是一陣臉紅。她有些侷促不安地甩開魏專的手:“那個,呵呵,這房子佈置得倒是很漂亮哈。”
她極力想要轉移話題,以求緩解一下她自己的尷尬。
魏專好笑地看着她欲蓋彌彰的可愛模樣,笑着應道:“恩。”
“那個,就成親了哈。”說完這話,薛凝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她本來是想轉移話題的,怎麼就又扯到這個上面來了!
好不容易調整好的臉色,這會兒就又紅了起來,甚至比方纔還要紅。方纔緊緊是因爲羞澀,這會兒卻又多了些尷尬。
魏專極力忍着笑,看着薛凝左躲右閃,在房間裡亂轉的眼睛,笑着應道:“恩。”
薛凝雖天真單純,卻不是個笨蛋,相反她還是很聰明的,自然早聽出了魏專聲音中的笑意。她不由得越發窘迫地有些手足無措了。
“那個,這個房間太熱了,我出去透透氣。”薛凝聳了聳小巧的鼻子,眼睛滴溜溜一轉,說完話便轉身朝外跑。
是的,跑,她知道自己現在是在落荒而逃。可是,她的臉真的已經實在太燙了,如果再在這裡待下去的話,她擔心自己會着火的!
魏專本就是爲了逗她,如今逗得人都要跑了,他自然不樂意了。忙又伸手,這次卻是直接環住了薛凝的腰身,將她帶入了懷中。
魏專是情場老手,可薛凝卻是個情竇初開的小姑娘,她哪裡鬥得過魏專?
薛凝的臉紅得幾乎能滴出血來,魏專此時也不敢再逗她,生怕她真的就這麼不管不顧地跑了。
他突然從懷裡取出一個鐲子,然後套在了薛凝的手腕上。
薛凝疑惑地看着手腕上的碧綠鐲子,舉到眼前看了看,那鐲子中似隱隱還有紅色的血絲在流動,薛凝一時也忘記了不好意思,疑惑地問道:“這是什麼?”
魏專握住她的手,柔聲道:“這是母親留給我,說讓我送給未來兒媳婦的。”
魏專說的母親自然不是他的生母二夫人,而是那個早已入了土的大夫人。
一個是他的生母,一個是他的母親,這兩個女人都是他生命中重要的人。人都說,生養之恩大於天。可他心裡,其實更願意只認那一個母親的。
薛凝的臉忍不住又紅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