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倔強的咬着脣,一雙眼睛裡含滿了眼淚,卻死死地盯着魏專,連頭都不轉一下,連動也不動一下。
魏專覺得自己的心在那雙眸子下突然停跳了一拍,他無法形容這種感覺。他流連花叢多年,這還是第一次覺得一個女人不該出現在這樣的地方。
少女目光堅定地看着魏專,一字一頓道:“我,不,出,去。”
魏專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冷笑一聲,站了起來:“你不出去,我出去。”說着,便真的從少女的身邊走過,朝門外走去。
少女突然繞過魏專,一把拉住他,然後擋在了門前,將房門“嘭”地一聲關上,依舊倔強地看着魏專:“你也不能出去!”
魏專怒極反笑。
他今日來快活樓,本就是出於偶然。他本沒有興致與女人周旋,眼前的少女倒讓他多了幾分興趣。
他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少女:“我爲什麼不能出去?”
“因爲,因爲,”少女咬着脣,半晌才梗着脖子說道,“因爲紅姑答應我了,今晚你是我的!”
魏專越發覺得好笑了。
你是我的?
他倒是第一次從女子的口中聽到這句話呢!
“那你呢?”魏專沒注意到,此時因爲眼前少女的一番搗亂,他的心情也沒有先前那麼差了,甚至可以說,似乎還比先前好一點兒。
少女瞪着一雙澄澈溜圓的眼睛:“我,我怎麼了?”
魏專笑着靠近她,看着她不知是因爲害羞,還是因爲氣惱而漲紅的雙頰,便越發忍不住想要逗一逗她:“你是誰的?”
“我,我,”少女垂了垂眼瞼,又擡起眼來瞪着魏專,“我當然是我自己的!”
魏專一愣,已擡起一隻手捏住了少女的下頜,擡起少女的臉來,慢慢地靠近她,一點一點,也不知他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
他的嘴角勾着一抹邪魅的笑意:“你倒是會算賬。你若真不讓我出去,那今晚你便是我的,以後自然也是要對我負責任的。”
少女的臉越發紅了。
魏專後面的話幾乎接近於呢喃,似是戀人之間的耳語,說着最甜蜜最動聽的情話。
少女有些侷促不安地往後退了一步。然而,她本就是靠着門的,這一步實質上並沒有退出去,她已退無可退,只能夾在魏專的氣息和那扇門之間,動彈不得。
“你,哪有女子要對男子負責的?!我都沒讓你對我負責!”少女垂下頭,不敢再去看魏專一眼。她覺得自己的心臟好像就要跳出來了,撲通撲通地,好像已經跳到了嗓子眼,隨時都能從嘴裡鑽出來。
她連忙捂住嘴,生怕心臟真的從嘴裡跳出來。
魏專好笑地看着她:“誰說女子不用對男子負責的?我本是要走的,是你強逼我留下來的,難道不該對我負責麼?”
少女愣了愣,似乎覺得魏專說得好像也在理,不由地凝着眉頭,細細思索了起來。
一雙純淨的眸子一眨一眨的,比明淨如洗的夜空中的星子還要明亮。
魏專的腦海中卻突然出現了另外一雙眸子,那雙堅定的,還蘊藏着無盡力量,似要毀天滅地,冷靜又冷漠的眸子。
他突然就沒有了繼續再逗弄這個少女的興趣。
往後退了一步,他一把將少女拽到了一邊:“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說完,便頭也不回地開了門,走了出去。
少女原本還有些緊張,魏專的氣息突然消失讓她輕輕地鬆了一口氣,隨即,卻突然聽到魏專的聲音,她愣
愣地轉過身,看着魏專的身影在眼前消失。
此時,她才突然反應過來,驚呼一聲便跑了出去。
魏專的身影已經走下了二樓的樓梯。
少女趴在欄杆上,朝魏專喊:“喂!你別走!我對你負責還不行麼?!”
魏專的身形猛地一頓,擡頭有些哭笑不得地看了少女一眼。
收回視線時,魏專一眼便瞧見了因爲少女的出現而在大廳內引起的騷動。
青春懵懂的小女生,含苞待放的花蕾,經常流連花叢的人早已經養出了一雙刁鑽的眼睛,此時他們看那少女的目光儼然是獵人瞧見獵物的模樣。
魏專不滿地皺了皺眉,突然又轉身上了樓,一把將少女拉進懷裡,冷眼朝大廳裡的人掃過去,冷聲道:“你們最好管好你們的眼睛!”
魏王世子從不發怒,甚至於與這些有着同樣興趣愛好的人相處十分融洽。以往,一羣人經常是同進同出的,吃喝嫖賭,樣樣事情都已做盡。
卻不曾想,魏專今日雖看上去沒有發火,卻儼然已擺足了十足的魏王世子不可一世、不容侵犯的派頭。
大廳裡的人紛紛懨懨地收回視線,撇了撇嘴,又開始推杯換盞,嬉笑怒罵,彷彿剛纔的尷尬局面並不曾發生過似的。
少女見魏專回了身,又拉着她進了房,以爲是自己那句話起到了作用,滿腔欣喜地看着魏專,一腔的緊張早在剛纔魏專離開的瞬間便已經煙消雲散了。
“你叫什麼名字?”魏專拉着少女走到桌子前坐下。
少女揚起如陽光一般的笑臉:“我叫薛凝。你呢?”
魏專有些愣愣地看着少女紅撲撲的臉蛋,目光不由自主地柔和了許多,連聲音都不自覺地溫柔了:“魏專。”
“哦!魏專。你說要我對你負責,那我明天娶你吧!”少女天真地看着魏專,一雙眼睛炯炯發亮,似是在等着魏專答應她的求婚。
“噗!”
魏專本剛拿起一杯茶喝了一口,聞聽此言,一口茶便不受控制地噴了出來。好在他反應快,在第一時間低下了頭,否則,這一口茶只怕就要噴到薛凝的臉上了。
魏專止不住地咳嗽了起來,不可思議地看着這個口出狂言,卻又天真無邪的少女:“這天下,哪有女子娶男子的道理?”
薛凝皺了皺鼻子,她想事情的時候,似乎總是要皺皺那小巧的瓊鼻:“唔,以往都是男子對女子負責,所以男子娶女子。那我是女子,我要對你負責,自然也就要娶你了。”
魏專怔了半天,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一套理論聽上去,似乎也並沒有什麼問題啊。可爲什麼最後得出的結論,總覺得怪怪的?
薛凝見魏專不說話,趴在桌子上,湊到他面前,擡手捏住他的鼻子,問道:“你爲什麼不說話?”
魏專又是一愣,看着眼前的少女,竟一時間有些晃神。
這是第二個敢對他動手動腳的女子!可是這個動作非但沒有讓他感覺受到侵犯,反而覺得親暱,竟不想擺脫她的手。
“我在想,爲什麼不是現在就娶。”因爲鼻子被捏着,魏專說話有些甕聲甕氣。
薛凝聽到他的聲音,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越發不願意鬆開手了:“好好好,這個聲音真不錯,就這麼說話!”
魏專抽了抽嘴角,他突然有點兒懷疑這丫頭是不是故意整他的。
就這娘裡娘氣的聲音,還不錯?!是她的聽力有問題,還是他的理解有問題?
“其實我也想現在就娶你的!可是我什
麼都沒有準備啊!你們人......那個,成親的時候不是要準備納采什麼的麼?”薛凝笑着說道。
魏專並沒有意識到薛凝話語中古怪的停頓,只是笑道:“那個可以以後再補。你若是想娶,我們現在就拜堂!”
魏專當然不認爲薛凝會真的跟他拜堂。
整個臨邑城,誰不知道魏王世子魏專是個花花公子。這世上,但凡有閨女的人家都不願意將女兒嫁給他,哪怕是入魏王府做世子妃呢!
他雖混,卻也知道自己的名聲如何,不會抱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
呵呵,那天,他又何嘗不是抱了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呢?
不過,如今也好。
幻想終究不過只是幻想而已,就算再可能實現,就算再近在咫尺,也只能是幻想而已。
“那,喜堂呢?”薛凝竟又認真地問道。
魏專笑道:“就在這裡。在這快活樓。滿堂都是我們的賓客,都是我們的見證人。怎麼樣?”
當然不怎麼樣!
魏專在心中已經爲自己的問題給出了一個他認爲最正確的答案。
沒有女子願意在這種地方成親,就算是青樓女子也總歸希望能有個正式的儀式,有個正式的名分。
魏專當然知道。
他沒有提給她贖身的事情,沒有做出任何承諾,甚至連拜堂都要在這青樓之中,要嫁的人還是個無所事事,拈花惹草的二世祖。
試問這天下,哪個女子會願意做這種事情?
魏專不過只是一時興趣罷了,這些話他也不過是隨口一說。
誰知,薛凝竟當了真,認真地思索了片刻之後,竟又十分認真地點了點頭:“好!”
鬆開了捏着魏專鼻子的手,薛凝一把握住魏專寬厚的大掌,就站了起來:“我們走吧!我去告訴紅姑!”
魏專徹底愣住了。
這跟他想象地完全不一樣啊!
她不是該甩他一巴掌,罵他沒誠意,然後憤然離開麼?
“等,等等!”這次輪到魏專說話結巴了,他停下腳步,拉住薛凝,見她回頭,目露疑惑地看他,嚴肅道,“你說的是真的?”
薛凝又皺了皺好看的鼻子,好像不太明白魏專的話:“當然是真的!這麼重要的事情,還能說假的麼?不是你自己說的麼,聘禮那些以後再補也行,難道你反悔了?”
魏專又是一愣。他說的好像不是聘禮的問題。
“沒有,沒有,以後再補也行。”魏專覺得跟薛凝相比,他簡直就是個智障,連話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面對那雙澄澈的眸子,他甚至連拒絕的話都說不出口了。
薛凝看了他一眼,似是在看白癡似的。
魏專覺得,此時此刻的自己可不就是個白癡麼?
薛凝見魏專再沒有話要說,便又拉着魏專出了門,站在欄杆前,高聲道:“大家好,我是薛凝,這是魏專。”
快活樓中如今的人並不少,薛凝的聲音清亮,倒是極有穿透力,一下子便讓整個大廳裡都安靜了下來,也將所有人的視線都吸引了過來。
薛凝清了清嗓子,正要開口,魏專忍不住又提醒道:“你可要想好了!開弓沒有回頭箭!”
薛凝扭過頭瞥了他一眼:“婆婆媽媽!”
魏專那話雖是對薛凝說的,其實也是對自己說的。薛凝的話一旦出口,他們今後便註定要綁在一起了。
他是不是真的想好了要娶這個傻乎乎,卻又天真可愛的女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