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久墨哪裡知道,就在這一瞬間,那個在前幾天還在想着怎麼樣從他身邊逃跑,怎麼樣才能逍遙自在的女人,就做出了這樣重要的一個決定,決定自此留在他身邊。
他若知道,不知該是怎麼樣的興奮了。
房門突然被打開,樓漪染心中一驚,越發後悔自己方纔的矯情。若是老頭子真的就這麼走了,若是不出事還好,一旦出事,她便更沒有把握了!
樓漪染眼睜睜地看着老頭子的腳朝門外跨了一步,然後竟又跨了回來。
她吃驚地睜大了眼睛,就見老頭子手裡已經多了一個水壺,正是剛纔他遞給門外的侍女葉子的那個水壺。
樓漪染尷尬地抽了抽嘴角,敢情人家是去接水壺的啊!不過,這人的聽力是得有多好,內力是得有多高才能這麼遠就等在門口,只等着給葉子開門啊?!
老頭子兀自端着水壺,繼續自顧自地開始喝水,一如樓漪染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一般無二。那白水,在他手中似乎又變成了瓊漿玉液。
樓漪染嘴饞地咂了咂嘴,正要起身伸手拿過剛纔的杯子,老頭子便已經看到了她的動作,擡眼不屑地瞥了她一眼,便又站了起來:“磨嘰的人沒酒喝!”說着,竟徑直走到了書桌後,又開始自飲自斟。
樓漪染苦着臉,幾乎都要哭出來了,一雙眼睛可憐巴巴地看着老頭子的方向:“老頭,我知道錯了,這一個人喝酒多沒勁兒啊!喝酒嘛,就要人多才好啊!”
老頭子卻連頭都不擡一下,並不打算挪動尊駕:“醉你的人已經在你身邊了,這酒就沒有了用處。你自醉即可,老頭子還得靠這酒來醉醉自己纔好。”
君久墨環在樓漪染腰身的手緊了緊,眉頭微微蹙起,突然一出手,一枚黑黃色的圓形硬物便朝着老頭子的方向射了過去,目標,竟是老頭子手中的水壺。
樓漪染纔剛看到君久墨的動作,還來不及阻止,那硬物已經徑自朝着老頭子射了過去。
老頭子竟是紋絲未動,任由那硬物射來。
直到那硬物離酒杯只有半寸的距離時,只聽叮叮咚咚幾聲響,水壺還在老頭子手中,沒有半點兒損傷。
老頭子拿兩根手指在杯子中捻起一枚銅板,吹了吹,又放到耳朵邊聽了聽,似是在確認這銅板到底是不是真的,片刻後,他喜笑顏開地將那個銅板隨意地揣進了懷裡,朝君久墨道了一聲謝,又道:“小子放心,老頭子最愛喝這種兌了劇毒的酒了。這樣的酒入了肝腸,纔有感覺。”
只聽說過飲烈酒的,倒是第一次聽人說喜歡飲毒酒。風晉擡眼看了一眼老頭子,又重新垂下了頭,一言不發。
樓漪染的眉頭卻已經擰得幾乎能夾死一隻蒼蠅:“酒裡有毒?”
她只是略同中醫,卻對毒藥沒有研究。據說有人能從味道中便辨別出哪裡被下了毒,又被下了哪種毒。
君久墨點了點頭:“毒性還挺強,應該是少有的劇毒。”
“按理來說,一般人下毒不都會選擇無色無味的毒麼?”樓漪染奇怪地問。就算沒下過毒,她卻好歹也看過幾部宮鬥劇,無色無味的毒藥雖然難得,但既然是下定了狠手要殺
人,誰又會捨不得那幾兩銀子呢?
“是無色無味的。”君久墨淡淡一笑,“只是那酒是百年醇釀的竹葉青,但凡裡面有一點兒雜質,酒香都會有變化。”
樓漪染突然笑了起來:“原來夫君也是個天生的酒蟲[他並不是生就的酒蟲,他只是曾經被關在了一個酒窖裡,日日與酒爲伴,只能以酒解渴果腹,打發時間,纔不至於讓自己崩潰。]!”
君久墨沒說話,眸光微微深沉,眸底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緊抿着脣瓣。
樓漪染已經轉過了頭,並沒有發現君久墨這一變化。反而是風晉擡起頭,看了君久墨一眼,又重新垂下了頭,彷彿他剛纔根本沒有太過頭似的。
樓漪染又笑了笑:“看來,我不是個合格的酒蟲,以後您老要喝酒,怕是隻能找我家夫君了。”
她並不喜歡喝酒,因爲執行任務的時候,酒精容易影響大腦判斷,影響身體的反應速度。雖然休息的時候,她偶爾會喝上一點,卻也僅僅只是一點而已,她這樣的人,得罪了太多的人,想她死的人絕不會比不想讓她死的人少,爲了自己能夠活得長久一點兒,她必須時刻保持清醒。
“好啊!只是,不知你家夫君願不願意與老頭子一起嚐嚐這穿腸之物?”老頭子笑着,已經倒好了一杯酒,也沒見他怎麼動作,那杯酒便已經脫手而出,朝着君久墨的方向飛了過來。
君久墨神色自然地擡了擡手,那酒杯卻又沿着原路返了回去。
老頭子挑眉:“不敢?”
君久墨卻拿起桌上樓漪染方纔喝酒的杯子,也如方纔老頭子的動作一般,將杯子推了過去,青花瓷的杯子在空氣中竟似是長了翅膀似的,自己飛到了老頭子的手裡。
君久墨冷聲道:“本君不用別人的東西。”
老頭子挑了挑眉,看着手中的杯子,卻還是倒了一杯酒,又是一次內力相撞,他笑道:“這杯子是小丫頭的。”
“她不是別人。她的便是我的,我的便是她的。我們本是一體。”君久墨難得地願意開口多說兩句話,雖簡簡單單,卻又如一絲暖流一般劃過樓漪染的心頭。
這個男人,總是能毫無壓力地說出這種讓人感動的話來。明明不過是一件小事,他卻比任何人都心細如髮。
他待她是不同的,他總是不遺餘力地將這一點告訴所有該知道,或者無所謂知不知道的人,她懷疑他甚至想要宣告全天下......
樓漪染想到這裡突然頓住,擡頭看看君久墨,無奈地扶額,他好像已經昭告全天下了。
一仰頭,將杯中酒水飲盡,君久墨低頭看向樓漪染,聲音溫柔,滿含關切,哪裡還有平日裡那個暴君的模樣:“又頭疼了?”
樓漪染搖了搖頭。雖然還有些頭暈腦脹,卻比方纔好太多了:“我只是在想,這毒是怎麼跑進去的。”
“你有懷疑的人麼?”君久墨也凝起了眉頭,認真地問。
既然有毒酒,自然就有下毒之人。下毒之人是誰,不過就是接觸過這酒的人。接觸過這酒的人,第一個便是直接將這酒送來的葉子,繼而可能在送來之前還經過別人之手,最開始的一
道工序卻該是這客棧的掌櫃或者小二。
樓漪染又搖了搖頭:“沒有證據,不太確定。”她這意思是已經有了懷疑的對象,但她卻不大願意說出來那個人是誰。
君久墨垂眸看了她半晌,卻見她始終抿着嘴一言不發,似乎是根本就沒有準備要繼續說下去的意思,不由得微微一笑。
這樣的謹慎,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不隨便亂說,其一可以避免打草驚蛇;其二可以避免冤枉人,毀人名譽;其三可以避免聽到這番猜測的人先入爲主,影響判斷。
君久墨顯然對樓漪染的做法很贊同,並沒有追問下去,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我心中也有一個懷疑之人,只是沒有證據,不便草率下結論。”
樓漪染點點頭:“暫且等等吧。既然已經下毒了,毒發之後,該出現的人總歸是要出現的了。”
不管那人的目標是誰,這屋子裡能力最強,武功最高的兩個人都已飲了毒酒。不管他們是不是知道那酒中有毒,他們都已經飲了下去,這於那幕後之人而言是十分有利的。
“恩。”君久墨點點頭。
樓漪染擡頭,看向風晉和張毅:“張大哥,你今天那麼急着要給夫人下葬,可是出了什麼事情?”她可是聽君久墨說了,齊夏的習俗是,死了的人一定要在靈堂停滿七日,等靈魂回了家之後,再下葬的。
這樣,是爲了讓靈魂認識從陰間到回家的路,以免以後走錯了,成了孤魂野鬼。
樓漪染那個時候就在想,她算不算也是個走錯了門路的孤魂野鬼呢?
張毅聽言,緩緩擡起頭來,臉上寫滿了悲慼之色:“姑娘,原本我想着等夫人好了,帶她來向姑娘道謝的,誰曾想,她就這麼突然地走了。翠霞心善,也曾與夫人交好,戚城主善意,能留下她在城主府停靈,我感激極了。”
張毅的聲音有些哽咽,顯然這幾日所受的打擊已幾乎將他擊垮,如今有人問起,他便將滿腔的憤怒和委屈都一股腦的說了出來,也不管這聽的人願不願意聽這些絮叨。
沒有人打斷張毅的話,大家都靜靜地看着他,聽着他說話。樓漪染溫柔的目光彷彿能夠撫慰人心一般。
“原定是在城主府停靈七日,等我給她找個安葬之處便能發喪的。可誰知,戚城主昨夜突然暴斃,連衙門都查不出死因,只說死得齊,可能是冤魂索命的。今日一早,翠霞又患了失心瘋。
家裡的兩個孩子哭得暈了,阿順突然來了,帶着戚氏族人,說是城主府停駐外人靈柩本就不合禮俗,說夫人是久病之人,戾氣太重,因此才衝撞了府裡,逼着我去別處停靈。
姑娘知道,這靈柩哪裡是隨便什麼地方都停得的?一旦入殮,便不能隨意移動靈柩。我沒了辦法,所以才跑來找姑娘借錢,想着先將她發喪了。
未曾停滿七日的靈,害她找不到回家的路,是我這個做丈夫的沒用。”
張毅說到這裡,眼眶已經紅了,似乎隨時都可能哭出來, 但他卻又強忍着沒哭,只是額角的青筋卻因着這忍耐而凸顯了出來。
樓漪染皺着眉頭:“張大哥,你剛纔說,阿順?你確定是他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