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色揹着夕靈走的很快,她很怕,很怕躺在地上的那羣人突然醒過來。
人性纔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你不知道從背後伸過來的究竟是要命的刀子還是友善的雙手。
“小容兒!”薄言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容色四處尋找,終於在西北邊看到了正在朝着這裡跑過來的薄言。薄言的腳步很快,快的幾乎都看不清他的步伐。
容色這個時候才發現薄言身後的初九,初九寬大的披風在上下翻飛,裡頭似乎有很多看不見的生物,讓人心生恐懼。
待到薄言走近了,容色才皺着眉問,“包子呢?”
“放心好了,定然不會讓包子受委屈。你沒事兒吧?”
容色搖了搖頭,扭頭朝着身後看去,靈犀已經跟了上來,“昨晚是她救了我。”
薄言上下打量了一下靈犀,繼而露出一抹奇異的笑,“多謝你救了我家小容兒。”
靈犀乍見薄言,臉上一紅,隨即低聲道,“不足掛齒。”
“這裡的人得了天花,有的情況嚴重,有的不嚴重,加上這裡已經被隔絕,他們經歷了非人類的……總之很棘手。”
“什麼?天花!”薄言一下子就跳了起來,忙道,“你怎麼不早說,早說我就不進來了!那些混蛋大部分都是我打暈的,若是我因此患上天花,天下間有多少女子會悲痛欲絕啊!”
容色白了他一眼,“給我準備一下,我要治療這些人。”
“準備什麼?”
“食物和草藥之類的。”
薄言環顧四周,臉色一下子變得陰暗起來,他冷聲道,“你確定要救這些吃人的怪物?”
“我沒有權利判定別人的罪,我是大夫,救死扶傷,是救命而不是判定生死的閻王。盡我所能,能救活便救活,救不活也是他們命該如此。到時候有沒有追究他們吃人的罪,便是旁人的事,與我無干。”
薄言的脣動了動,最終什麼都沒有說。
初九湊了上來,那張臉白的可怕。那一雙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容色,似乎在說話。
“初九留下來幫我,你本身不會被感染天花,所以這些人就交給你來處置。”容色繼續吩咐。
初九點了點頭,將容色背上的孩子接了下來。
找了一處乾淨的屋子,容色開始檢查枯木村每一個人的身體狀況。
這些人除了天花就是亂吃藥導致腎衰竭,在古代並沒有透析,所以得了腎衰竭的人只有等死。即便是被稱爲神醫的容色,對於藥物造成的腎衰竭,只能看着那些人等死。
對於腎衰竭的那些人,容色只能用藥儘量緩解他們的疼痛,對於病情的控制卻是束手無策。
在二十一世紀的現代對天花都沒有治療的特效藥,在這個設備和西醫根本不存在的古代,容色只能採取最古老的治療方法。讓天花患者對病毒產生抗體,熬過這一次與閻王擦身而過的機會。
初九忙前忙後,就連靈犀也做起了力所能及的事情。
那些人早就醒了,容色一直用藥物控制着他們,讓他們至少不妨礙她。糧食也被東陵盟的人送了進來,老實說,那些糧食都是初九和薄言扛進來的。
進入枯木村還是需要勇氣的,那些人根本就沒有這個勇氣,所以將糧食扔在村口就跑了。堂堂的東陵盟盟主只能認命,扛着一包一包的糧食進了村子。
“怎麼弄到這麼多的糧食?”忙裡偷閒的容色八卦的湊
了上來,似乎不相信這些都是薄言弄過來的。”
“官府私吞了朝廷撥給身患瘟疫百姓的糧食,我就將這些糧食順手牽羊牽了出來,這叫物歸原主。”
容色冷哼一聲,“包子託付給了誰?”
“彌久。”
“彌久也來了?”
薄言點了點頭,容色眉頭一皺,有些不滿的道,“我記得彌久得過天花,爲什麼不來幫忙?”
“怕死。”薄言言簡意賅,“其實我也怕死,但是不得不來。”
“什麼意思?”
“爲了我的小容兒是不得不來。”薄言笑眯眯的道,容色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
“能處理嗎?”
“有點棘手,有些人已經是晚期,並不單單只是天花,還有併發症。而且他們吃了身患天花死者的肉,所以想在閻王手上搶人,只怕難。”
“你可是神醫,你說沒救,那就是真的沒救了。”薄言攤了攤手,“我和包子都在等你回去,可不希望看到你折在這裡。”
容色冷冷的瞧了他一眼,“我已經接種過天花,對天花有免疫力,不會中招。”
“希望如此。”薄言瞧了瞧忙的團團轉的初九,掩嘴咳了幾聲道,“我瞧你這裡也沒什麼事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包子還在等我回去給他買糖葫蘆呢!”
容色還想說點什麼,誰知道薄言跑的比兔子還快,一眨眼就沒影了。
見狀,容色無奈的嘆氣。
“神醫,我妹妹什麼時候能醒過來?”靈犀緊張兮兮的跟在容色身後,一雙眼睛防備的看着四周。
“看命,你妹妹已經不單單是天花,還有其他的併發症。”
“神醫,你一定要救救我妹妹!”靈犀噗通一聲跪了下來,抱着容色的小腿不撒手,“我能用我身上任何東西來交換我妹妹的生命。”
容色嘆了一口氣將靈犀從地上拉了起來,“能救我一定會救,不然我來這裡做什麼?但是有的事情是命中註定,有可能留不住,你最好早一些做好心理準備。”
靈犀顫抖着道,“我要留住靈兒,無論如何我都要留住靈兒。”
容色垂着眼睛低聲道,“靈犀,夕靈真的只是你的妹妹?”
聽到容色的話,靈犀頓了一下,隨即哆嗦着問,“你……你是什麼意思?”
容色輕輕搖了搖頭,“沒什麼意思,我會盡力。”
在古代,天花是十分要命的病,一旦得上了,能活下來的很少。想要活下來,就要看運氣,也要看身體素質,能不能撐得過去。撐不過去也就罷了,撐的過去,大部分人臉上都會留下可怕又難看的麻子。
臨進屋子前,容色側着頭看着靈犀道,“靈犀,若是夕靈有幸保命,她的臉上可能一輩子都帶着難堪的麻子,即便這樣,你也要讓她活下來?”
靈犀堅定的點了點頭,“只要活着就好。”
“有時候女孩子臉比活着更重要。”容色小聲的說着,也不知道是不是說給靈犀聽的。
夕靈終於在第二天的傍晚醒了過來,只是她身上的天花長得肆無忌憚,令人慶幸的是她的併發已經控制住了。
得了天花的人多多少少都在好轉,只有腎衰竭的人在一點一點的接近死亡。
他們疼的滿地打滾,一個勁的哀求着容色救救他們,然而容色能做的只是給他們一些止痛的藥,眼睜睜的看着他們走向死亡。
在第
五天的時候,容色發現這羣人中有人發病了,是很奇怪的病。
靈犀拉着容色躲在暗處,親眼看到那些腎衰竭而死的人在憤世着人肉,被殺的那個人容色認得,是名喚苗苗的女孩子,不過十七八歲,天花中期。白天還拽着容色的衣袖問,“我會活下來吧?”
容色還記得當時她神色複雜的點了點頭,應了一聲,沒想到天一黑她便成了那些惡魔腹中之物。
靈犀抱着熟睡的夕靈又躲進了地洞之中,躲進來的時候也拉着容色與初九。
“他們已經瘋了。”靈犀哆哆嗦嗦的道。
黑暗中的容色不知道在想什麼,並沒有理會靈犀。
靈犀又繼續道,“我們必須得離開這裡,若不然我們也會被他們吃掉的。”
“那些身患天花的人不能見風和太陽,沒有辦法將他們都轉移。若是能走,我也不會選擇在這裡。”容色對靈犀的話終於做了迴應。
“可是他們吃人啊!”
“嗯,在知道自己時日無多的情況下確實會做出一些可怕的事情。”
“不!你不懂,他們不是因爲時日無多,而是貪戀人肉的美味。他們不肯放棄這種美味,即便這種美味是人類與人類的自相殘殺……”
“身在枯木村中的他們早已經不是人了,他們是被拋棄在此自生自滅的生物。”
“神醫,我不能死,我也不能讓我妹妹死,我必須離開這裡。”
容色低聲笑了,在這個黑暗的地洞中顯得格外的瘮人,笑了一會兒她才說,“夕靈並不是你的妹妹,對吧?”
靈犀倒吸一口冷氣,隨即有些驚慌的道,“你……你什麼意思?”
“你去河中清洗的時候我也在,我看到你的身上有妊娠紋,很明顯你生過孩子。你視夕靈爲生命,夕靈真的只是你的妹妹?”
容色能感覺得到空氣似乎已經凝結了,黑暗中的彼此都開始沉默,就在容色琢磨着要不要迷瞪一會兒的時候,靈犀開了口,“靈兒……靈兒確實不是我的妹妹。”
她的聲音很輕,輕的似乎怕吵醒懷中睡的正熟的夕靈。
“她是我的女兒。”
“爲什麼……”
“爲什麼是女兒,偏偏要叫我姐姐。”靈犀呼吸的很輕,似乎是在調整情緒,“靈兒並非我與深愛之人的骨肉。”
“但是你深愛着這個孩子。”
“我沒有辦法,因爲我只有這個孩子。”靈犀苦笑,似乎對於她來說撫養這個孩子真的是別無他法。
“這個孩子……”
“我被壞人欺負了,沒成想就有了靈兒。當時爹孃不讓聲張,說啥家裡丟不起這個臉。我娘想盡法子要將靈兒殺掉,卻沒有一次成功。有一回我爹從赤腳郎中那裡要了一帖藥,哄我喝了,本以爲肚子裡的禍患就此解決了,卻沒有想到她是那麼渴望來到人間。”靈犀帶着鼻音,“我沒有辦法,只能生下來。爹孃對外宣稱撿了一個孩子,這個孩子便是靈兒,喚我做姐姐。”
“那欺負你的那個畜生……”
“不是一個,而是七個。七個人一起欺負了我,我根本不知道靈兒的父親究竟是誰。”
容色沉默良久,繼而又道,“這次是個好機會。”
“我想過,只是下不了手。雖然我恨那些人,但是孩子是無辜的。我做不出來,只能陪着她來到了枯木村,沒想到這裡是絕望的深淵,怎麼掙扎都爬不上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