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初九牽過容色的手,在她的掌心寫下了三個字:不可信。
容色不動聲色的道,“不過是畜生的孽種,何來不忍心?”
“你不懂,等你做了母親你就會明白,無論孩子的父親是什麼樣的人,但是孩子是你的親骨肉。對待親骨肉,疼愛都來不及,怎麼會想那種事情。”靈犀無奈的嘆着,似乎真的是別無選擇。
天矇矇亮,靈犀抱着夕靈睡得正熟,初九拖着容色離開了僅夠容身的地洞。容色看到昨日圍着篝火分吃人肉的那些人正在談笑風生,讓容色恍惚的覺着他們昨夜吃的不過是什麼雞鴨魚肉。
現場已經被收拾的乾乾淨淨,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就連人的血和骨頭渣子都沒有遺留在現場。
“神醫,你能再給我開些止痛的藥嗎?我這晚上疼的實在是睡不着。”有人湊上來,口氣薰得容色快要吐了。
容色連連點頭,“可以,可以,等我配好藥讓初九給你送去。”
聽到能配到止痛藥,那些人都湊了上來,嘰嘰喳喳的說着要增加藥量。
弄到枯木村的藥並不是官府出資,而是薄言自掏腰包弄來的。所以對於枯木村來說,那些藥量很少,少的經不起一個人多配一副。
初九臉色越發的蒼白,他將容色護在懷中,陰惻惻的盯着圍上來的每一個人。
那些人被初九的眼神所懾,並不敢靠的太近,但還是嚷嚷着要多一些藥來控制疼痛。
好不容易從腎衰竭人堆裡脫身,在治療天花的房間裡竟然看到了靈犀和夕靈。靈犀見到容色便笑道,“醒來後沒有見到神醫,所以就出來找你了。”
“我醒得早,又怕吵醒你們,所以就和初九先出來走走。”
靈犀點了點頭,隨即又道,“我……我去取水煮粥。”
容色點了點頭,上前查看了一下夕靈的病情。夕靈在好轉,只是發現的時候已經太晚,能保住命,可是保不住臉。
靈犀走後,夕靈緩緩的睜開了眼,見到容色,一雙天真的眼睛不斷的掉眼淚。她緊緊的抓着容色的手,虛弱的道,“姐姐,求求你殺了我吧。”
聽到這一請求,容色鼻尖一酸,立即伸手撫摸着夕靈的頭髮柔聲安慰,“別怕,熬一熬就過去了,你會好的。”
“姐姐,我只想死,不想活着。”夕靈帶着祈求的雙眼一直盯着容色,小小的手將容色的衣角攥的死死的。
“你很快就不會疼了,別怕。”容色以爲她是因爲受不了這種病痛的折磨,所以立即出聲安慰,可是夕靈的眼淚卻越流越多。
“靈兒,你怎麼又不聽話?”靈犀一聲呵斥,夕靈露出驚恐的神色,只是拽着容色的手絲毫沒有放鬆,那雙眼睛一直直愣愣的盯着容色,似乎在求救。
靈犀三步並作兩步走了過來,一把將夕靈的手打了下來,冷着臉呵斥,“靈兒,你又不聽話,姐姐告訴過你多少次,你的病會好的。只要你再忍一忍,以後就不會有事了。”
夕靈的眼淚一直往下流,靈犀將她擋在身後,很不好意思的說,“靈兒害怕。”
容色神色複雜的看了一眼夕靈,隨即點了點頭,轉身出去查看別的病人了。
就在容色檢查完所有的天花患者後,有一位老者湊了上來。這位老人家瘦骨嶙峋,一雙眼睛深深的凹陷在眼窩中,看着病怏怏的,但是精神還不錯:“朝廷給我們撥了銀子來
治病,只可惜貪官當道,斷糧斷藥,將我們閉上絕路。”
關於朝廷撥款的事情,容色是知道的,就算她不想知道,薄言也會讓她知道。對於被貪官貪下去的銀子,薄言自會有法子讓那些貪官吐出來,所以她並不擔心這些事情,畢竟那些銀子又不是她的,老惦記着也不大好。
“我們都是自願進來的。”老人的話石破天驚,讓容色嚇了一跳,“什麼,你們自願進來?”
腦子沒問題吧?自願來到枯木村!?
老人家點了點頭,看了看遠處正聚在一起不知道商量什麼事情的人們,咳了兩聲道,“官府有明文公告,一旦染上這個病,只要自願來枯木村,除卻朝廷撥款、撥藥,每日每人補貼一兩銀子。”
“還有這麼好的事情?”容色滿臉的不可置信。
老人嘿嘿的笑了兩聲道,“只不過是怕有人得了這個病,又隱瞞不報,病情蔓延是官府之責。到時候上面怪罪下來,是要掉腦袋的,所以知府大人才想出了這個招。”
“你們這個知府腦子真夠好使的,這麼陰險的招數都能想出來。想必之前有些根本沒有染上天花的人,爲了每日一兩銀子的補貼,自願進來了吧?”
老人家眼中淚光點點,隨即嘆了一聲道,“都是貪、欲作祟,着實可怕至極。身體健康的人來到這裡,沒過過久就會出現病症,想要再出去是絕無可能了。當初許諾的一天補貼一兩銀子,至今一文錢都沒有兌現。那些奔着銀子來的人,現在是痛苦不迭,不僅銀子沒影子,就連健康也失去了。在這裡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只能等死。”
容色轉了轉眼珠子,湊上前小聲的問,“不知道您記不記得有一對姐妹,年長的喚靈犀,年幼的喚夕靈,姐妹相稱。”
老人家想了想便道,“就是一直跟在你身邊的那對姐妹?”
容色點了點頭,老人家摸了摸鬍子,目光深遠的道,“怎能不記得,我還記得當初這對姐妹進來的時候,沒有一個人患病。年長的雖稱年幼的爲妹妹,但是對其做的事情卻絕對不是有血緣關係的親人能做出來的。”
“姐姐對妹妹做了什麼?”
老人家看了看容色,最終欲言又止。
“老人家,您說話可不能只說一半啊!”
“哎,真是造孽!”老人家不住的搖着頭,“着實是造孽。”
初九和容色也不急躁,只是等着老人家感慨結束。老人家長吁短嘆一陣才道,“老朽活了幾十年,頭一次見到如此心狠手辣的女子。”
大概摸透了老人家的心理,容色不接話也不催促,只等着他自己把話接下去。
“那年幼的小姑娘看着不過是五六歲的年紀,竟做了青樓的女子能做的事情……”
聞言,容色只覺得有一盆冷水從頭澆了下來,讓她遍體生寒。
這裡的病患太多,根本就沒有時間和精力來仔細的檢查每一個人。一開始容色就知道夕靈是患了天花,一直照着醫治天花的法子在進行,至於她身上還有什麼情況,因爲現實狀況,所以並沒有仔細的去檢查。
五六歲的孩子,身體都沒有發育健全,怎麼就能去做那樣的事情?
如果將夕靈當做靈犀的妹妹,容色一定想不明白,可是夕靈是靈犀的女兒,不是與最愛的人愛情的結晶,而是被畜生們輪過後的孽緣。有這樣的事情做鋪墊,容色就能想明白靈犀爲什麼會
這麼對一個五六歲的孩子。
本以爲她是個良母,卻那知是個禽獸不如的東西。
姐姐,求求你殺了我吧。
夕靈的話還在耳畔,容色惶然明白夕靈爲什麼要那樣祈求她,祈求能出現一個人了結她的生命。
“那個小姑娘對這裡的每一個人都說過求求你殺了我吧,然而過了這麼久,她依然好好的活着。”老人家突然笑了,露出一嘴的黃牙,“真是可惜啊,求死不能。”
老人家轉身離去的時候,容色音樂聽到他在嘀咕,“也不知道那丫頭的肉是何等的美味,好想嘗一嘗啊。”
一旁的初九臉色發白,脖子上的皮膚下面有蟲子在裡面蠕動,蟲子的形狀清晰可見。
見初九這樣,容色立即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初九,人的罪由官府審判,輪不到我們。我們只管治病救人,不管其他。”
初九冷冷的盯着容色,容色苦笑,“我仰仗着東陵盟,我還有你和小包子要養,這些事我管不起。”
初九搖了搖頭,繼續盯着容色,容色鼻尖發酸,“我能給靈兒一個痛快,結束她的痛苦,但是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正確的選擇。她年紀還小,往後的路還長,現在做決定還太早。我們……我們可以將她接回東陵盟,好好撫養成人。”
初九繼續搖頭,容色的眼淚就掉了下來,“初九,我下不了手,她還那麼小,跟包子差不多大,我不忍心……”
輕輕地嘆息聲在容色耳畔響起,初九的眉頭舒展開來。脖子下蠕動的蟲子消失在皮膚的深處,眨眼間便無隱無蹤,似乎從來就沒有出現過。
再見到夕靈的時候,她安靜的躺在靈犀的懷中,似乎睡得正熟。容色忘不了夕靈可憐兮兮求着自己的時候,看着靈犀的眼神不免帶着幾分厭惡。
“靈兒只是疼的太厲害了,沒有對神醫說什麼不敬的話吧?”靈犀小心翼翼的觀察着容色的臉色,揣測着離開夕靈的時候,夕靈究竟跟容色說了什麼。本以爲那孩子已經睡着了,所以纔想着去熬點粥果脯,卻沒有想到小小年紀的孩子竟然誆騙自己!
“她求着我殺了她。”容色並沒有迴避,也沒有給靈犀迴避的機會。
靈犀臉色瞬間就變了,她冷冷的掃過夕靈的臉,隨即平靜的說,“靈兒受了太多的苦,大概已經承受不住了,所以纔會說這種話。”
“你是爲了錢纔到枯木村來的吧?”早知道靈犀會這麼否認,容色並沒有拐彎抹角。
“不是。”
“有人說你與靈兒進來的時候,靈兒身上根本就沒有出天花的跡象。”
“那些能吃人的畜生說的話怎麼能信?若靈兒沒有患上天花,我來枯木村做什麼?”靈犀有些歇斯底里。
“每天一兩的補助,你垂涎的是這個,而不是靈兒的死活。”
“你……你血口噴人,靈兒是我的骨肉,我怎麼會不顧她的死活?”靈犀將夕靈緊緊的抱在懷裡,生怕容色將其搶走了。
“你將靈兒當做了斂財的工具,並不是女兒。你深深的唾棄這個孩子,因爲她的出生就註定了她會得到這樣的待遇。沒有能力反抗,只一心求死,但如今我來了,便就是求死不能。”
“你胡說什麼!”靈犀雙眼通紅,“你聽了什麼畜生如此詆譭我?我不過是想求你救救靈兒,爲何要如此待我?”
“那些人肉,你也吃過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