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廊下的八角宮燈點燃,燈影搖晃,男人站在燈下,穿着白襯衫,黑西褲,西裝外套隨意地掛在臂彎裡,眉眼清冷如畫,薄脣微抿,芝蘭玉樹般的風姿。宮小白能想象出他穿着錦袍的樣子。
她站定在他跟前,墊了墊腳尖。
即使對他突然的到來感到意外,她也是欣喜的。
看到她穿着單薄的紗衣,風一吹,層層輕紗翩飛,如蝴蝶的翅膀。美則美,就是不保暖。宮邪展開臂彎裡的西裝披在她肩頭。
“戴安娜怎麼照顧你的?”他淡淡掃一眼,目光落在迴廊階下的男人,輕瞥一眼就撤回視線,“她呢?”
宮小白吐吐舌,“我讓她出去吃飯了。人家是我助理,又不是我貼身丫鬟,總不能讓她一天二十四小時跟在我身邊吧。”
一回眸,看見等在那裡的孔影帝,宮小白猛地想起他們要去找導演。
真是,一看到宮邪就把正事忘了。
“不跟你說了,我晚上還有一場戲。”宮小白把西裝拿下來給他,反正她待會兒拍戲也穿不上,“要不你先回酒店吧,我拍完了回去找你。”
宮邪接過西裝,穿在身上,隨口說,“我留下來等你。”
宮小白:“……”
注視着他平靜無波的眼眸,總覺得有什麼東西被自己忽略了。
啊,她今晚要拍的戲!
她忽然睜大眼,“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他裝作不懂,“什麼?”
“你……”宮小白啞口無言,氣笑了,忍不住握了只拳頭捶了下他胸口,“我走了!”
皇帝的寢宮內,負責道具的工作人員按照指定,將各種擺件兒放置在合適的位置。
玄色的龍塌如墨一般鋪開,佔據了頗大一塊地方。
風從半開的軒窗吹進來,吹得牀榻前的祥雲金紋簾幕盪來盪去。還沒發生點什麼,光是從鏡頭裡看到這幅畫面,已經是無限旖旎。
景舟坐在木椅上,垂頭看劇本。
腦海中琢磨着,要以什麼養的方式拍攝出來更加唯美不失奔放,露骨而不惡俗……有點難度啊。
兩人進來時就看見他一副入定的狀態。
“景導。”
宮小白走近了,喊了一聲。
景舟擡起頭,看見一起過來的兩人,笑了笑,問道,“都吃過飯了?”
“吃過了。”兩人同時答。
捲起的劇本在兩人面前晃了晃,景舟收起笑容,嚴肅道,“劇本里這場戲都看過了吧。我特意推前到今晚拍就是想要一種青澀的感覺,你們要好好把握。”
話未點明,宮小白全明白。
這場戲是寧素與皇帝第二次見面,她性子再怎麼沉穩,遇上男女間的情事總是青澀無措的。要不然,也不會慌亂下打翻了酒壺。
同樣的,這也是她與孔影帝在現實中第二場對手戲,兩人彼此都不熟悉,沒有經過長時間的磨合,拍戲時可能不會太默契。
導演要的就是這種感覺。
宮小白深吸口氣,“看過了。”
景舟知道她用功,會提前做功課。
“那就先換衣服化妝吧,先做好準備工作,然後再給你們說戲。”
宮小白剛要離開,景舟叫住了她,他屈指點了點自己額頭,“我差點忘了,寢衣不要白色那套,要緋紅色的……你去服裝那裡,她們會跟你說。”
——
戴安娜吃完飯回來,在宮小白身邊看見了大老闆,嚇了一跳。
“宮、宮總,你吃過晚飯了嗎?沒吃的話,我去給你買一份。”她指了指門口的位置,表示他一聲令下,她立馬爲他效勞。
宮邪淡淡說了聲不用。
戴安娜暗暗舒一口氣,告訴自己要習慣宮總隨時隨地出現在宮小白身邊。一驚一乍簡直有失宮尚集團秘書辦的水準。
化妝師正在給宮小白化妝,她已經換好了衣服,藕荷色肚兜外罩緋紅紗衣,薄薄一層,雪白的肌膚若隱若現。
她從換衣間出來,宮邪的眼睛就直勾勾盯着她。
一句話不敢說,宮小白默默地穿上了一件外套,坐在化妝鏡前。
宮邪就不聲不響地跟在她身後,跟黑衣保鏢一樣,冷着臉,凝着眉,抿着脣,臉上的每一處都顯示,朕不高興,朕很不高興,朕非常不高興!
化妝師都快被他搞得撂挑子不幹了。
“要不,你還是出去等我吧?化完妝我找你?”宮小白頭不敢亂動,只好對着鏡子說話。
宮邪沒說話,腳步沒動。
宮小白:“……算了,當我沒說。”
空氣裡飄蕩着似有若無的冷氣,涼絲絲的,化妝師當然知道晚上拍什麼戲,感覺宮爺是來“捉姦”的,莫名有點害怕。
侍寢的妝容比較清雅素淨,沒平時那麼繁複,半個小時內就搞定了。髮式也簡單,腦後鬆鬆地挽了個髻,斜插一支鎏金掐絲長簪,餘下的青絲披散在美背上,被木梳梳得柔柔順順,宛若一匹上等的墨色錦緞。
化妝師整理完就收拾東西先去了片場。
戴安娜跟在她身後也出去了。
偌大的化妝間裡只剩下兩人,宮小白施施然站起來,素淨的小臉上黛眉細長如柳,脣心一點硃紅。
水眸比桌上梳妝匣裡的珠玉還要美。
鏡子裡映着兩人的身影,中間隔了點距離。宮小白走近一步,戳戳他手背,“你怎麼這麼看着我?是不是我特別好看,把你迷住了?”
宮邪一隻手按在她肩頭,將姑娘拉到懷裡,低下頭。
一隻手擋在他嘴巴上,宮小白說,“不許親,要是弄花了妝,小文姐該罵我了。”宮廷戲的妝本就難畫。
宮邪鬱郁不滿地望着她眼睛。
宮小白撲哧一笑,不知怎麼,她竟覺得這個樣子的他有點可憐。她另一隻手捂住他眼睛,不忍心看了。
“你別……別這樣看着我。”沒有哪個男人比他還撩人。
這人悶騷起來是真的悶,一天都說不了五句話,一旦撩起來,誰都拉不住。
宮邪拽下她兩隻手,攥在手心,終於說了怨夫般的話,“能不演這一段嗎?”
宮小白緩慢地,搖了搖頭,“不能吧,這裡是寧素對皇帝動心的起點。”
“上個牀就動心?”宮邪對導演編的劇本表示不屑。
“大概也許可能,皇帝在牀上表現得比較溫柔吧。”
說完趕緊低頭,不去看她。
宮邪低低地哼了聲,“那我呢?”
什麼啊,宮邪你不會在跟人比誰在牀上更溫柔吧,開什麼玩笑!這是電影啊,我又沒真的體驗過,誰知道!
宮小白坑着頭往外走,再耽誤下去,搞不好景舟就派人來請她了。
——
景舟剛跟孔睿鋒講完戲,一擡眸,看見宮小白走進來,“小白,你快過來,我跟你說一下待會兒該怎麼……”
瞥見她身後挺拔的男人,景舟的話卡住了。
帝京大名鼎鼎的宮爺?
他怎麼過來了?
再看看低着頭的宮小白,瞬間明白了。
當初試鏡完,嚴琳跟他說過,宮小白是宮尚集團的總裁夫人。那麼,宮爺到片場來,肯定來看老婆。
等會兒,接下來要拍的戲是……
景舟擦了擦額頭不存在的汗,有點慌亂。大佬第一次來劇組探班,就讓人家看老婆跟別的男人的牀戲?
現在改還來得及嗎?
“景導,道具都擺好了,您看哪裡需要變動?”道具小師傅問。
景舟吞吞口水,好像不能改了。
他硬着頭皮給宮小白說了下戲,“你的難度不大,主要表現得順從一點,另外,骨子裡的淡漠不要忘,淡然中帶着點羞澀。懂?”
宮小白看了眼宮邪,點點頭,“懂。”
現場無關人員請了出去,至於宮邪……沒人敢請他出去。
景舟站起來跟人打了聲招呼,讓助理給他倒杯茶,沒話找話地多了句嘴,“宮爺您別介意,演員就是這樣,要面臨的困難很多。不過您別擔心,這場戲不色情,咱就拍隱晦的美。”
宮小白:“……”
真心覺得導演還是閉嘴吧,越解釋越亂。
本來她老公就是個一點就炸的醋缸,他還上趕着去刺激人家。
“燈光師跟進,其他部門就位,action!”
室內燭火搖曳,跳躍的燈影映在簾幕上。
一隻男人的手臂撩開紗簾,淡聲吩咐,“寧……”他似乎沒記住她的名字。
宮小白垂下眼眸,鏡頭裡是她的側臉,睫毛長而微卷,隨着張口的動作輕輕發顫,開口道,“婢子名喚寧素。”
皇帝探出指尖,挑起她下巴,讓她面朝自己,“寧素,從明天起,你就是朕的寧寶林。”
宮中有規矩,但凡伺候過皇帝,讓他滿意的,都能提位分。寧素原本只是個宮女,不用從家人子做起,直接封爲寶林,已是對她莫大的恩賜。
宮小白跪坐在龍塌上,往後挪了點距離,磕頭跪謝,“奴婢謝皇上恩賜。”
“得了,朕瞧着你是個桀驁不馴的性子,不必多禮,下去給朕倒酒。”
宮小白再次稽首,“喏。”
她挪着小步子,下了龍塌,卻被皇帝一把拉住,跌坐在他懷裡。皇帝低頭看美人嬌俏的雙頰,“快點兒。”
景舟感覺到後頸一陣陣的涼氣襲來,大概是窗戶沒關好。
他分神往後瞥了眼。
視線上移,對上了宮爺黑沉沉的眸子,涼氣就是從這人身上散發出來的。
“cut!”
景舟對着擴音器喊道。
宮小白茫然地扭頭,果然看到宮邪的神情不對勁。
可能遠距離看着她跟孔睿鋒之間姿勢曖昧,其實只有她本人和孔睿鋒知道。他很紳士,攬住她的時候,他的手是虛握的,儘可能避免了與她身體直接接觸。
思緒跑遠,聽見景舟說,“小白的裙襬弄一下,堆成一團了,不好看。”
這樣的小事,不需要工作人員幫忙,宮小白自己就能整理好。
她牽了牽裙襬,讓它自然垂落,遮住瑩白的腳踝。
露出來的兩隻小腳白得晃眼。
“好了。”她說。
景舟打了個手勢,“前面那段不錯,接着剛纔的部分就行。”
開始拍第二條。
宮小白與孔睿鋒對視,他低聲道,“快點兒。”
美人腰肢盈盈不堪一握,站直了,赤腳踩在地衣上,來到桌案前,拿起上面一樽銀質酒壺。想到來之前嬤嬤的交代,她心下一赧,不小心打翻了酒壺。
透明的液體灑落在寢衣上。
滿室充盈着淡淡的酒香。
爲了拍出真實感,酒壺裡裝的不是白水,是真的酒。
宮小白小小地呀了聲,顧不得去擦拭身上沾的酒液,連忙伏地,“奴婢該死!奴婢笨手笨腳,請皇上恕罪。”
頭頂上方響起一道嘆息。是皇帝從龍塌上走了下來。
“起來。”
宮小白伏地未動。
“是想讓朕抱你起來嗎?”
宮小白微楞,下一秒,孔睿鋒就彎腰將她打橫抱起。
女孩幾乎沒什麼重量,抱起來小小的一團,跟寵物貓一樣。
猝不及防,孔睿鋒擡眸對上宮邪的眼神,被他眼底的冰冷刺激得出戲了。
“cut!孔睿鋒,你怎麼回事兒!”景舟罕見的發了脾氣。
孔睿鋒放下宮小白,不自在地摸摸鼻子,“我壓力太大了!緊張。”
“你緊張個屁!”景舟更是罕見的爆了粗口。
孔睿鋒將垂在胸前的墨發甩到身後,理直氣壯地說,“我……你才說的屁話。人家老公在這裡,我可不緊張嗎?!”
景舟:“……”
現場的燈光師和道具師都憋着笑,看這對多年的同窗好友互懟。
化妝師忍住笑,趕緊趁機上前給兩人補妝。
孔睿鋒叉着腰,“我說,要不然這一段讓宮爺來,大不了把我的腦袋p在他腦袋上,‘換頭術’聽說過沒?就是多個幾毛錢特效的事兒。你好我好大家好。”
他受不了宮爺的眼神,特麼的跟他是“姦夫”一樣,搞得他都開始自我懷疑,自己是不是幹了道德淪喪的事。
清潤溫柔的孔影帝都爆了粗,可見把他給逼急了。
景舟瞥了宮邪一眼,“別說廢話了,趕緊拍!小白衣服還溼着呢。”
孔睿鋒只是說着玩玩,不可能真那樣做,他的專業素養不允許,景導更不會同意。
接下來的拍攝,他全程頂着泰山般的壓力。
將宮小白抱上龍塌,紗簾垂下。
牀上卻蹲着個攝影師,鏡頭對着兩人。孔睿鋒俯身,隔着層紗衣,脣瓣落在她圓潤的肩上,手指解開她腰間的繫帶。
“cut!這條過了,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