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肝腸寸斷,傷心欲絕,周圍的醫生也止不住紅了眼眶。她顫抖的轉過頭,把小天柔弱無骨的小食指放在自己嘴邊,輕輕地噓了一聲,“小天乖,難受了不許說話,哪裡疼就要喊出來,媽媽希望小天多撒嬌,不希望小天硬撐着,媽媽會心疼……會心痛的……”今夏擦掉眼淚,已經泣不成聲。
傅冷琛從後面扳過她的身子,讓她稍稍平靜一下,然後吻了吻小天的額頭,深邃眼眸中有難得一見的脆弱,他只沉聲呢喃,“小傢伙,記得我們的搭積木的約定嗎?昨天才完成了四次,還差六次。傅家出來的小子個個都要講信用,你也不能例外。”
小天笑了,天真的笑容在今夏看來卻能讓她心痛到骨髓,他艱難地眨了眨眼睛,然後點點頭。
柳媽也跟着痛哭流涕,今夏擔心她年紀大了,趕緊扶住她,一老一少抱頭痛哭。趙大夫又看了看時間,爲難地說,“顧醫生,時間……”
今夏抽泣着擡頭,與趙大夫對視良久,縱然是萬分不捨,可最後還是緩緩地鬆開了握住小天的手,兩隻蒼白的手在空中搖晃,今夏哭得睜不開眼,傅冷琛也好不到哪裡去。
他們眼睜睜的看着那團小小的還沒來得及張開的小身子被推入手術室,然後亮起紅燈。今夏雙手交握放在胸前,傅冷琛半抱着她,把她放到椅子上,讓她休息一會兒,可她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手術室。過了一會兒還非要去觀摩室,傅冷琛想也沒想就拒絕了,天底下沒有哪個母親能夠鎮定的站在開膛破肚的兒子面前,那比凌遲處死還殘酷!
等待的過程漫長而煎熬,一同進去的醫生個半個小時就出來向今夏詳細講述手術室裡的情況,今夏仔仔細細的聽着,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好在由經驗豐富的趙大夫主刀,他拿捏得很穩,權衡利弊,很少冒風險,一切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
進行到一半的時候,今夏倏然想起這個時間點,顧大海也在手術,她抓緊傅冷琛胸前的衣襟,慌亂不已,“阿琛!我真該死,我只顧擔心小天去了!顧大海也是這時候做手術,顧沫是器官捐獻者,就他們父女倆,沒有旁人照顧,萬一有個什麼事兒需要通知家屬怎麼辦?”
傅冷琛見她好不容易從小天身上轉移了注意力,趕緊趁熱打鐵,“你是顧大海的女兒,也就是家屬,這個時候你得去守着,讓柳媽陪你去,這頭有什麼情況我會第一時間告訴你。”
今夏點點頭,真是禍不單行,小天和顧大海都是她的親人,雖然顧大海沒有小天那麼重要,可到底也是至親,真夠焦頭爛額的。
柳媽陪着今夏去了顧大海的手術室外等待,還好那邊一切也算進行的順利,中途出了點差池,不過是有驚無險,等顧大海和顧沫被推出手術室後,今夏又趕緊回到小天的手術室,傅冷琛雙肘撐在膝蓋上,一雙過分修長的腿急速地抖着,那是他心急的標誌。今夏走過去,靜靜地坐在他身旁,兩個人對視一眼,千言萬語一個字也蹦不出來。
晚上十一點,趙大夫終於從手術室裡走出來,今夏和傅冷琛趕緊跑過去,趙大夫對他們露出一個安心的笑容,今夏頓時像脫了力的皮球全身鬆軟,癱倒在地。
傅冷琛也長嘆一口氣,雙手深深掩面。
小天總算是平安無事了,可今夏知道這個手術會有併發症,所以小天的危險期還沒過,必須格外小心照顧。
但人回來了就好。她懸浮在半空中上下不得的心總算落了地。小天昏迷不醒被推出來,今夏一路跟着跑回病房,激動地把傅冷琛的手心都快抓爛了。
傅冷琛是一點痛覺都沒有的,全部心思都在她喜極而泣紅通通的臉蛋上。
小天醒過來已經是第三天的事了,做完手術九十分鐘之後,今夏一直追着趙大夫問爲什麼還沒醒,問的趙大夫也是一臉難色,在手術室裡他的情況確實穩定,但是也有很多突發狀況,一般麻醉過後沒醒也不是多異常,但他知道顧醫生這是當局者亂套了。
今夏正枕着傅冷琛的手臂睡得香,因爲姿勢不太對,口水流了傅冷琛一手臂,對於一個有輕微潔癖的男人來說,忍耐口水就成了一項大工程。
傅冷琛很久沒回部隊了,文件積壓了一大堆,小天緩緩睜開眼睛的時候,他正好伸了伸懶腰,回過頭就看見小天睜着一雙因爲臉太瘦而顯得格外大的眼睛,定定的看着自己。傅冷琛愣了一下,朝他露出一個不太自然地微笑,輕聲細氣,“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其實這麼多天的等待裡,考慮的最多的還是傅冷琛。小天醒了最好,要麼乾脆長眠不醒,原諒他的自私,他沒辦法再像之前的六次手術一樣,眼睜睜目睹今夏的通途骨髓趕場寸斷而無能爲力。
小天身體裡的秘密只有他一個人知道,知道就意味着要考慮很多,像這樣的手術在小天的將來甚至一生都不可避免,只會越來越多,越來越危險,越來越病入膏肓。
而今夏卻只會越來越老,越來越傷心,越來越絕望,他決不允許她到最後,哭的只剩下一具空殼。長痛不如短痛,那是有道理的。
小天骨碌碌的眼睛四處轉着,在轉到左下方的時候終於發現了他的麻麻,他很高興,可因爲長時間緊閉的脣太過僵硬,他咧不開嘴,於是便只能可憐兮兮地動着小手,想要摸到他的麻麻,不料半路被一隻修長勻稱的大手給攔截。傅冷琛輕輕地噓了一聲,壓低聲音,“媽媽爲了等你這小子累壞了,讓她好好睡一覺好不好?”
小天馬上露出愧疚的神色,心不甘情不願的點點頭。傅冷琛悄悄移出麻木不仁毫無知覺的手臂,原地甩了甩,待到恢復知覺的時候輕手輕腳把今夏抱了起來,小心翼翼放進沙發裡,蓋上薄毯子,然後才做回牀邊,伸出手,另一手拉起小天的小手臂,一大一小,一拍即合。
兩個人相視而笑,傅冷琛挑眉,颳了刮他的小鼻子,“你還有六次贏過我的機會。小子,我很開心能夠再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