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教你,這個要這麼安裝的,然後你按一下這個鍵,聽,有音樂了吧……”
蘇西西整個身體歪倒在半舊不新的沙發上,懷裡窩着瘦瘦,一大一小,根本沒有年齡上的隔閡,短短的時間,混熟了。
蘇雲接過莫許許手裡的茶杯,放下。
轉身拍拍蘇西西的肩。
蘇西西回頭,看一眼莫許許,明白意思,抱起瘦瘦拿了一堆東西:“小傢伙,你的臥室,哪間?”
瘦瘦一指。
蘇西西抱着小傢伙進了臥室。
蘇雲拉着莫許許坐下,擡頭,見西裝革履的男人還立在客廳中央,微蹙着眉頭漫不經心打量房間佈局。
過於頎長挺拔的身形,襯得本就不寬敞的客廳更加憋仄。
蘇雲敲敲玻璃挨桌。
男人沉沉看過來。
蘇雲努努嘴,使眼色。
男人不悅地掃了一眼她旁邊安靜坐着的女人,慢吞吞走開了。
莫許許知道蘇雲有話跟她說,並且,也大致猜到了些內容。
果然,蘇雲端詳着她,握住了她的手:“許許……”
莫許許斂目:“阿姨,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也請你不必再說。見到你和西西,我很高興。也感謝你們,沒有把我和瘦瘦的消息透露給爺爺奶奶,若是他們知道了,那今天來的就是他們。我不想再和沈家有任何牽扯,我和瘦瘦生活的很好,不需要任何幫助,你和西西要是想我們了,可以偶爾來看看瘦瘦。”
她一口氣說完,幾乎堵住了蘇雲所有憋在心裡的話。
蘇雲看着這個比過去四年成熟也果斷了很多的小輩,一時間心思百轉。
笑了:“許許,你長大了。”
莫許許淡淡一笑,爲了長大,她付出了太沉重的代價。
“許許,作爲長輩,有些話我還是不得不說。其實上次也看到了你。之珩警告我,不要對老爺子說你回來的消息,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他兩年前醒來後就找到了你,並且一直派人暗中關注和保護你和瘦瘦,不然你以爲,憑着爸爸那麼厲害的人脈,四年都查不到你的消息?而且,國外生活那麼亂,你自己想想,四年,你遇到過什麼難事嗎?”
莫許許身子微微一震。
擡頭望向臥室裡,那個沉默寡言的男人蹲在地毯邊,靜靜看着西西和瘦瘦玩耍,留給她一個深邃堅毅的側面。
是這樣?
他並不是在她回國後遇到她才知道瘦瘦的存在,而是兩年前就知道了,並且一直沒出面,派人暗中守着她們?
她一直以爲在國外那麼亂的地方四年生活安靜祥和是她的運氣,原來,是他暗中給了她這麼一個寧靜生活的環境。
“之珩不去找你,不是他不想,是他不能,兩年前醒來短暫失憶,失憶好了以後就是永不休止的手術,他的腿斷了,腦顱重傷,大半年不能下牀的,只有不停的手術,縫合,又拆開,塞進去東西,又取出來。那段日子暗無天日,直到一年前,他勉強能走路了,就開始強力復健,你要是看到一年前的他,你會覺得恐怖的,別說見人了,那時候他的病房,是不能有反光的東西的,連他自己都害怕見到那樣的自己,有時候我去看他,他躲在洗手間裡,一遍一遍自言自語,說這幅樣子,怎麼去見你們,怎麼去見你們。”
蘇雲說到這裡已經紅了眼睛。
莫許許怔怔的,腦袋裡,白茫茫的一片。
“上次我去河濱印象給他打掃房間,看到他臥室的抽屜裡有本做的很美的相冊,裡面全是你和瘦瘦在國外生活的照片,那些照片,按照瘦瘦從小到大的順序排放……”
莫許許猛地站起來,心中激盪,築起來的堅固城牆似乎在一點一點坍塌,她拒絕再聽下去。
蘇雲看她這樣的反應,拉住她,笑着擦擦眼淚:“好了,我不說了,免得你以爲我再給他拉票。”
“阿姨……”
“阿姨的意思,他一直愛着你,沒有停止過。阿姨也能從你的眼睛裡看出來,你對他,沒有完全放下,你們又有瘦瘦,可愛的結晶,爲什麼不能再給他一個機會?”
莫許許不說話。
蘇雲緊了緊她的手,嘆道:“世上最難過的,是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啊。”
眼見莫許許眼裡涌起波浪,蘇雲知道自己說的話起作用了,不再多說什麼。
…………
臥室裡。
蘇西西時不時側目睨一眼靜靜杵在一旁的男人。
小心思一動:“對了,瘦瘦,怎麼沒見你爸爸呀?”
瘦瘦一頓,把烏龜慢慢放下,流光溢彩的大眼睛瞬時黯淡下來,粉暈的小.臉蛋也像蔫了的花,半晌才咕噥小嗓子:“……我沒有爸爸的。”
說着,大眼睛看向蘇西西,好像在等蘇西西鄙視的眼神。
因爲在幼稚園,她說她沒有爸爸,小朋友會用那樣的眼神看着她,有點冷,好像好有點同情,有些就不跟她玩了。
沈之珩冷掃一眼蘇西西。
蘇西西吐吐舌頭,拉過小傢伙的手:“我也沒有爸爸。”
瘦瘦像是找到了同盟,灰灰的大眼睛亮了亮:“真的嗎?”
“真的啊,我生下來就沒見過爸爸。”
“那西西姐姐,你和我一樣哦。”
“是啊,不過雖然沒見過,但我還是會想他,那瘦瘦,你想爸爸嗎?”
蘇西西賊笑着,瞥一眼身旁明顯僵了僵的男人。
瘦瘦繼續摸着慢慢的龜殼,小手在上面一圈一圈划着:“有時候會想,但是媽咪躲在被子裡哭的時候,不想,討厭。”
身旁男人,身軀更加僵硬。
只聽脆脆細細的童音:“其實我好多次都夢見了爸爸的,他長的比其他爸爸都要好看,很高,一隻手就能把我舉到頭頂,他對別人都好凶,但會對我笑,每天早晨把我抱起牀,揹着我去幼稚園,跟媽咪一起接我上下學,還會帶我去遊樂園動物園,帶我去吃披薩套餐,還會來看我六一兒童節的表演,買一大束花,會很輕很輕地叫我瘦瘦,教我畫畫,回家就幫着媽咪準備晚餐,我呢,就坐在沙發裡看動畫片,然後他餵我吃飯……呵呵……西西姐姐,我是不是要求太多啦?”
蘇西西背過身,偷偷擦了擦溼漉漉的眼角,轉身,抱起小東西狠狠揉進懷裡,啞着聲音:“怎麼會,這些都是爸爸該做的,他就該這麼做,還要做更多!二哥,你說是不是?”
轉頭,身旁原本蹲着的男人已經站起來,蘇西西沒去看他的臉,只看到,那雙修長好看的手,拳頭攥得很緊很緊。
蘇西西摸着懷中小傢伙的腦袋:“瘦瘦。”
“嗯?”
蘇西西再度擡頭看一眼背對着她們要離去的男人,像是下定決心了似的:“瘦瘦,如果我告訴你,其實你的爸爸……”
將要離去的男人,忽的頓住。
蘇西西嘴裡每蹦出一個字,他的背影就更加僵硬一分。
蘇西西盯着二哥高大卻在輕微顫抖的背脊,一字一句:“……瘦瘦,其實你的爸爸……”
“西西!”莫許許忽然跑進來,臉色有些壓抑不住的鐵青。
沈之珩長眸深邃漆黑,直直地看向她——
眼眸裡的翻涌的激烈情緒,深不見底能將她淹沒,而他的薄脣嘴角漸漸添了寡淡的自嘲。
莫許許垂眸,壓不住的心跳聲裡,一把從蘇西西話裡奪走瘦瘦。
“小嫂子……”蘇西西表情糾結地站起身:“我沒別的意思,只是覺得……”
莫許許面色尚是冷的:“天差不多要黑了。”
送客之意明顯。
客廳裡,蘇雲無聲而嘆,看來,莫許許這次真的是鐵石心腸,那麼堅決,很難撼動,恐怕還得看之珩自己去努力,外人只是外因推助一把,不會起最深最根本的作用。
“西西,出來吧,差不多該回家了。”蘇雲召喚。
蘇西西戀戀不捨地看着瘦瘦,實在捨不得這個小雨人兒。
沈之珩眼眸暗黑無波,已經平復情緒,推了推蘇西西。
蘇西西不情不願地和瘦瘦道別,被蘇雲拉着,走出門。
莫許許抱着小手揮着的瘦瘦站在門裡,側頭怒視:“你也走。”
沈之珩不會想在這個時候激怒她的,摸了摸瘦瘦的小黃毛,柔聲:“再見。”
“老伯伯再見,蘇奶奶再見,西西姐姐再見。”
門啪嗒關了。
瘦瘦慢慢放下小手,剛纔還高興的小.臉蛋有些蔫蔫的,小小的期盼的聲音:媽咪,西西姐姐什麼時候會再來找我玩?”
小孩子尤其怕寂寞。
莫許許工作忙,瘦瘦除了在幼稚園就是家裡,晚上莫許許要處理公務,請不起保姆,瘦瘦身體又不好,不放心她一個人下樓,怕被其他孩子欺負,瘦瘦也從不嚷嚷着要出去玩,總是一個人很乖的抱着慢慢看動畫片,樓下歡聲笑語一片,偶爾她會趴在陽臺,盯着下面打鬧的孩子們,寂寞無聲地看。
莫許許嘆氣,避過蘇西西:“來,媽媽給你做好吃的。”
吃了飯,給瘦瘦洗了澡,哄她入睡。
莫許許回到自己牀上,翻來覆去,卻怎麼也睡不着了,蘇雲的話歷歷在耳。
她花了四年來平靜的心,這一刻,兵荒馬亂。
原來,沈之珩一直在,從未放棄過她們娘倆。
夜半三更下的雨。
沉浮的夢境裡,那雙深沉漆黑的眼眸一直注視着她。
莫許許醒了又睡睡了又醒。
夢境裡,有他在海南爲她第一次下廚的場景,柔和的光暈模糊了他半邊臉龐,她偷偷擡頭,看見他嘴角一閃即逝的笑意和寵溺。
畫面一轉,又轉到了大雪紛飛的夜,她在酒吧門口等了他一晚上,等到他衣衫不整從酒店裡出來。
再轉,卻是她躺在冰冷的手術室,而他面無表情拿走那最後兩袋血……
“啊——”
驚叫,夢醒,一身冷汗。
牀頭櫃的電子鐘滴答滴答報時,四點半,莫許許下牀,去廚房喝了水。
輕輕旋開小臥室的門,沒有開燈,黑暗中,她的寶貝睡得很安穩,小嘴兒嘟嘟地吐着氣泡,嘴邊亮晶晶的掛着一串哈喇子。
莫許許莞爾,拿了紙巾輕輕擦拭乾淨。
旋開了牀頭的小燈,調到最暗的光線,細細凝望牀上瑩白粉暈的小.臉兒,鼻子眼睛隨了他,眉毛淡淡,隨的她。
想起她對蘇西西說的夢境裡的爸爸,漸漸溼了眼眶。
到底還是她輕視了,爸爸這兩個字,在瘦瘦心底釀造的渴望。
母愛再多,也代替不了父愛吧。
…………
七點半,睡得正香的瘦瘦感覺到身上一涼。
不高興地睜開眼睛,頭頂是媽咪放大的臉:“起來,要去跑步啦。”
晨跑,可以增強抵抗力。
“不要……再睡一秒秒……”小東西裹着被子蠶蛹似的開始耍賴。
莫許許在這方面是嚴厲的,三歲多的孩子,走路走快了會頻繁摔跤,瘦瘦不比其他健康小孩,這點,她擔心也着急。
一大一小僵持到最後,瘦瘦哼哧哼哧抹眼淚無效。
“……媽咪,可不可以帶上牀和被被一起跑?”
“……”
…………
折騰到快八點纔出門,拖着小傢伙在樓下繞着花園走了兩圈,怎麼唬她都不肯再動了。
莫許許無奈,牽着她買了早餐上樓,回到家,快九點。
匆匆忙忙的,給小傢伙餵了牛奶和雞蛋,來不及收拾,拿了她的小書包把她抱下樓。
一路小跑着出了小區門,正要去公交站趕公交。
忽而旁邊傳來鳴笛聲。
莫許許看過去,黑色賓利。
擦一把額頭上的細汗,眉頭一皺轉身要走。
鳴笛聲又響起。
駕駛座車門一開,高尚一臉微笑的衝她走過來:“莫警官,沈先生剛好經過,順道可以載你們一趟。”
莫許許翻白眼。
他住河濱印象,她住破舊小區,一南一北,真是順道。
一輛849從面前呼嘯而過。
莫許許看看錶,沒什麼可矯情的,抱着瘦瘦就走過去。
後座車門開了,露出沈子陵大大的笑臉:“許許!早上好!”
莫許許微笑,剛要說話,懷裡的小東西啪啪開口了:“沈子陵,不要打我媽咪的主意,她是楓楓的,你再喜歡她也沒用的。”
“莫未來,我和你說話了嗎?”沈子陵臭了一張俊俏的小.臉兒,吐舌頭。
有樣學樣,瘦瘦也跟着吐。
莫許許一個爆慄在瘦瘦頭頂,衝旁邊看的一臉笑意地高尚抱歉地點點頭,彎腰把瘦瘦放到車上。
目光不經意的一掃,靠窗位置,西裝革履的男人,襯衫筆挺,西褲流暢,長.腿交疊,扭頭看着窗外,側面堅毅峻挺。
一副真的只是路過,完全當她不存在的樣子。
莫許許撇撇嘴,上了車,關門。
高尚開車。
一路,大人安靜,只有中間兩個小孩打打鬧鬧嘰喳不休。
莫許許餘光裡看到,他稍微調整了姿勢,頭往後仰,修長好看的指節按上太陽穴,臉色泛着淡淡的蒼白,那一向色澤好看的薄脣,也蒙上了一層白霜似的抿着。
是不是又頭痛了?
意識到自己居然在關心他,莫許許鄙視的捏了一下手心。
…………
到了幼稚園,沈之珩沒下車。
莫許許訝異於他不送沈子陵進去,但沈子陵倒是習慣了似的,衝他揮手道別揹着大書包自己下車了。
送了兩個孩子進了教室,莫許許出來,黑色賓利還停在路邊。
莫許許想了想,打算過去說一聲,自己坐公交就行了。
誰知道走過去一看,高尚不在了,而原本坐在後座的男人,此刻坐在副駕駛座上。
“開車。”
“高尚呢?”
“有事走了。”
“……”
這個有事,到底是被有事還是真有事?
莫許許冷掃一眼仰頭閉目的男人,打開駕駛座車門。
車行駛在道路上,晨光姣好,樹影拉的很長,一束一束掠過前車玻璃。
餘光瞥見他手指一直摁在太陽穴,指骨繃得有些發白。
莫許許頓了頓,淡淡開口:“要不要去一趟醫院?”
沈之珩在此時睜眼,黑眸幽深對上她:“在關心我?”
莫許許抿了嘴。
他的視線沒有移開,定了定,恍似不經意地問:“你是不是經常在瘦瘦面前灌輸你和韓城的關係?”
莫許許莫名其妙看着他。
他解釋:“剛纔瘦瘦對子陵說,你是韓城的。”
說這話時,薄脣帶了點不屑,臉色有些冷。
原來他一路上繃着張臉連瘦瘦都愛理不搭的的,是在膈應這個。
“瘦瘦生下來就是韓城抱着的,即便知道韓城不是她爸爸,她對韓城也有種特殊的感情。”
說到這,掃他一眼,淡淡道:“這種感情不亞於血緣的羈絆。”
沈之珩薄脣抿的更緊,低眉斂目,良久:“如果可以,我也想她生下來第一個看到的就是我。如果可以,我也想早點出現在她面前。”
莫許許想起昨天蘇雲的話,緊了緊方向盤,沒再說什麼。
這幾年她是怨過恨過,恨他爲什麼放任四年不出現不管他們母女,可昨天聽了蘇雲的話,也不怨了。
她扭過頭,視線掃過他筆直的雙.腿,不知道是哪條腿斷過,又掃過他短髮凌厲的腦袋,想起上次看見剛洗完澡後的他,腦袋上那些猙獰的疤痕縫線。
“你的病,現在好完全了嗎?”
過了很久,快到警局時,她終究沒忍住,輕輕地問了句。
沈之珩目光定在她臉上良久,心裡千迴百轉,最後答:“好了,剩下的都是不礙事的後遺症。”
明顯看到她舒了口氣。
原來,她還是關心他的。
可他心裡的負擔,又沉重了些,因爲他在說謊啊。
…………
幼稚園的小教室裡熱鬧非凡。
因爲瘦瘦一打開書包,慢慢笨重的龜殼就露了出來。
昨天書包放在地毯上,可能慢慢不小心爬了進去,就跟着她一路來了學校。
周圍圍了一大圈孩子。
漂亮的小女孩們都覺得烏龜長的難看,乾巴巴硬邦邦的殼子,醜,一點也不可愛柔軟,連帶着瘦瘦都被鄙視了。
“你們才醜!慢慢它很好的,比小貓小狗都要好!你們走開!”
瘦瘦一個人爭不過她們那麼多張嘴,急得哭了,小金豆子掉了一地。
好不容易捱到放學,小朋友陸續走了。
瘦瘦抱着小烏龜,還在抽抽噠噠。
沈子陵拎着大書包走到門口,一步三回頭。
最後嘆道,女人真麻煩。
折回去,一把拎了小烏龜,烏溜大眼睛盯着瘦瘦:“仔細看,也不醜嘛,她們眼睛有問題。”
瘦瘦終於破涕爲笑:“本來就不醜!慢慢很好的,又安靜又乖。”
沈子陵把.玩着龜殼:“我小姑也養烏龜,好幾只呢。”
“哇,真的嗎?”
“是啊,有隻名字特別好玩,叫大餅。”
“大餅……”瘦瘦立刻想到了蘇西西,因爲西西姐姐說她養的寵物龜也叫大餅。
“沈子陵,你小姑是不是叫西西呀?”
“是啊,蘇西西,挺白.癡的一個老女人,你怎麼認識她?”
“我昨天才認識她的,西西姐姐纔不老,也不白.癡!”
沈子陵撇嘴,想了想:“那你要不要去看看我小姑的烏龜?順便讓你的慢慢交些朋友。”
慢慢一直很寂寞,和她一樣寂寞。
“好啊!”
沈子陵抱着碩大的慢慢,身後跟着瘦瘦,一前一後上了沈家的接送車。
瘦瘦拿出兒童手機,按一號鍵給媽媽撥過去,免得媽媽等會兒見不到她人要着急的。
可是打了很多遍都打不通。
瘦瘦捏着小手機,想下車。
沈子陵玩着遊戲機:“沒事啦,許許可能在忙,你等會兒再打。”
瘦瘦一想到等會兒可以見到西西姐姐和她的烏龜們,沒捨得下車。
…………
車在沈家別墅院裡停下。
瘦瘦跟着沈子陵下車,驚呆了:“哇,沈子陵,你家好漂亮,好像童話裡的樣子耶。”
得了誇獎的,沈子陵洋洋自得:“這還不算我家最漂亮的房子,我曾爺爺曾奶奶特別好,家裡有好多好吃的。”
聽得瘦瘦更加心動。
跟着沈子陵進了門,大的看不見邊的客廳裡並沒有人。
“曾爺爺?曾奶奶?”
沈子陵咕咚喝了半杯水:“他們可能在隔壁王爺爺家,我去叫小姑!”
噔噔噔跑上樓。
“小姑!小姑……”
沈子陵風一般跑到小姑房間,找了一圈沒看到人,剛要下樓,肚子突然好疼。
喵的,他這幾天一直便秘,肚子疼又拉不出臭臭。
捂着肚子進了衛生間。
瘦瘦揹着小天使書包,小小的身子站在原地,大大的眼睛裡盛滿好奇,滴溜溜地掃視着這個電視上纔會出現的漂亮房子。
啪——
門開了。
瘦瘦望了望樓上,沈子陵還沒下來,她有些不安。
腳步聲漸漸臨近。
瘦瘦抱着慢慢,探出小身子,緩緩轉身。
小腦袋一擡,就與走進來的人迎面對上視線。
“小朋友,這裡不是你的家,你來這裡幹什麼?”
顧薇雨從沒笑得這麼美,這麼僞善過。
望着眼前這張小小白白如同牛奶綢緞般的小.臉蛋,眼睛鼻子,是沈之珩的濃縮,嘴脣臉型,是莫許許的縮小版。之前沒仔細看,現在細瞧,越看內心的憤怒越壓抑不住。
如果她生的也是沈之珩的種,一定比眼前這個漂亮可愛一萬倍!
攥着包帶塗着粉紫蔻丹的纖手,根根擰緊。
顧薇雨極力彎着一雙杏眸在打量瘦瘦的同時,瘦瘦也在看她。
小孩子格外敏感。
有時候看人,甚至比大人還要準。
這位阿姨從看見她開始就一直在笑,可瘦瘦覺得,她並不是真心實意地笑。
被她盯着看,瘦瘦會覺得全身涼颼颼的。
烏龜慢慢也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不安地從她懷裡爬了下去。
瘦瘦蹲下,把慢慢緊緊撈在懷裡。
睜着那雙無害的大眼睛,繼續看顧薇雨。
慢慢的,有了眉目,小眉頭一點一點皺了起來,小手指着漂亮女人:“阿姨,我是不是在什麼地方見過你……”
小孩子無心的一句話,讓顧薇雨立刻想到上次那晚,在河濱印象。
纖手拿上墨鏡戴上,大墨鏡擋住了巴掌大的瓜子臉。
顧薇雨走近幾步:“小朋友,是誰帶你來這裡的?”
“沈子陵,他是我的同學。”
顧薇雨嘴角笑容僵了僵,那個小雜種,真會壞事!
萬幸沈老爺子沈奶奶不在,否則,讓他們看見了這小傢伙,還得了。
顧薇雨看看時間,將近下午五點,就算兩老出去這個點兒也快回來了……
“阿姨,您是誰呀?”
瘦瘦總覺得這個女人看着眼熟,但她戴上墨鏡,她認不出來了。
顧薇雨沒理她,問了句:“沈子陵去哪兒了?”
白.嫩小手指了指樓梯:“他說幫我去叫西西姐姐,可是很久,還沒下來。”
啪——
偏廳後院傳來窸窣門鎖轉動的聲音。
夾雜着沈老爺子中氣鏗鏘的說話聲:“唉,王老頭家那兩個小丫頭真窩心,我抱着都不想放手了。”
“又不是你曾孫你一頭熱個什麼勁兒,家裡有子陵,也不見你多抱抱!”沈奶奶呵斥。
沈老爺子聲音黯然許多:“子陵他到底不是……”
門開了的聲音,腳步聲越來越近。
顧薇雨美麗的臉突然變得驚慌。
別墅很大,從偏廳到這裡,還有段距離。
看向眼前站着的小人兒,面上閃過一絲猙獰,微微一笑:“小朋友,我帶你去找你的西西姐姐。”
萬不能,讓兩個老東西看到這小鬼!
瘦瘦遲疑地看着樓上:“可是沈子陵……”
顧薇雨不由分說拽了瘦瘦的小胳膊拉起她要走。
瘦瘦感覺到了危險,這個阿姨不像好人,越發不肯走。
顧薇雨前一刻還微笑滿露的臉,這一刻碎裂成冰,陰鬱着臉,長指甲摳進瘦瘦嫩嫩的胳膊:“給我走!”
“沈子陵!……唔……”
瘦瘦小嘴被女人的手死死捂住,掙扎中,慢慢掉到了地上。
“慢慢……壞女人,放開我……唔……”
小孩淒厲的哭叫很快消失在偌大的客廳一隅。
“老頭子,你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響?”沈奶奶扶着沈老爺子,一步一步慢慢挪進來。
老人的耳朵都不太好使,沈老爺子搖搖頭:“可能是子陵小子回來了。”
…………
顧薇雨臂彎裡夾着瘦瘦一路小跑出了別墅,瘦瘦撲騰。
她使勁捂着她的嘴,眼睛四處看着,沒有人。
很好。
走到車前,一手開車門,瘦瘦一口咬在她手臂上。
顧薇雨嘶一聲,低頭,白皙肌膚上刺紅的紅印,巴掌甩過去:“小賤蹄子!”
瘦瘦哇一聲哭出來,白淨小.臉蛋上觸目驚心的五指印。
顧薇雨被她哭的煩,又怕哭聲引來人,一把將小鬼甩上了車。
墨色玻璃窗全部升起,她把車開到樹下的僻靜處。
瘦瘦小手使勁拍着玻璃窗,大眼睛裡全是眼淚和驚恐:“媽咪,救我……放我出去……嗚嗚……媽咪,我要媽咪……”
“別喊了!再喊我打死你!”
顧薇雨把車停下,眼睛裡露出的陰狠嚇得瘦瘦不敢說話了,咬着小嘴兒,害怕的哆嗦。
顧薇雨從座椅底下拿出一捆繩子把瘦瘦捆在椅背上,又摘下絲巾堵住她的嘴。
做完這一切,美眸冷笑着,狠狠瞪一眼還在掙扎的小鬼,對着後視鏡整理了一下儀容,下車,若無其事走回別墅。
…………
斯林公寓。
樓下。
三五個年輕女孩圍着一個衣着簡單相貌清致的女孩。
攛掇:
“語語,真不愧你姓莫,磨嘰個什麼呀,上去吧!”
“是啊,宋語語,膽子大一點,敲個門,然後把東西給他!”
“以前你偷偷跟着他的時候都不見你這麼扭捏……”
身穿白裙子一頭青絲的女生雙頰酡紅:“……真的要敲門嗎?”
一道道鄙視的目光。
宋語語捂着發燙的臉,纖腕環着的是一束康乃馨,還有一個精心裝飾過的果籃。
在好友們的推搡下,深呼吸一口氣,望着高聳入雲的高層公寓,帆布鞋邁了出去。
就像那一年,他穿着警察制服舉着槍衝進來孤軍奮戰那麼多歹徒,把她救下時的無畏。
那時候,他的樣子落入她眼裡,面龐是模糊的,她卻清晰地看見了他那雙修長眸子裡的堅毅英氣。
他在她心中,是披着滿身光芒的神祗般的存在。
那樣的英俊高大,正義凜然。
越想,柔白的臉,越紅。
磨磨蹭蹭許久隨着人潮進了電梯,十二層唰一下就到了。
宋語語緊張地出了電梯,這是高級公寓,一層只有一家住戶,電梯直達門口那種。
貝齒咬的櫻脣鮮紅欲滴,青澀臉上亦是飄紅。
手指對準門鈴按鈕,心跳如雷,遲遲的,不敢按下去。
腦中天人交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