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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家人慣行的會心疼人,這是家風。苗苑走的時候苗江給她裝了一大箱好吃的,他還給陳默灌了一大瓶牛肉醬,說是晚上餓的時候可以拿來下面條吃,比方便麪有營養。陳默看着苗江額角的皺紋胸中涌過一陣熱血,有種莫名其妙的衝動讓他當時就想叫出一聲爸,這種溫軟纏綿的好像糯米甜食一般的感情的確是他的死穴。

苗苑坐在候機大廳裡孜孜不倦地給苗江發消息:親愛的龍王,大鳥已經準備好,就要上天,請乖乖在家裡休息不要行風布雨。

陳默看着窗外起落的銀鳥,說我媽其實是個脾氣不太好的人。苗苑驚訝地合上手機,陳默轉過臉看着苗苑瞪大的眼睛,他的表情誠懇堅定,內心空虛無靠。他說我媽跟你家裡人不一樣,她脾氣不太好,可能不會喜歡你,當然,她看誰都不太喜歡。

那怎麼辦?苗苑很着急。

陳默伸手攬住她,心中默默唾棄自己,他說沒關係,讓我來先想點辦法,最近我媽工作很忙心情不太好,等挑個好一點的時候再去見她。苗苑焦慮地握着陳默的手,很有心事地點頭,她說你媽喜歡什麼,我要不要現在開始準備起來。陳默看着那張一本正經的小臉,覺得自己真他媽的混蛋。

休假的代價是回來之後會更忙碌,苗苑臉皮太薄,語言表達能力不足,在□□小妹的道路上本來就走得很坎坷,而這次休假更是把問題全暴露,事實就是她回家四天,所有的新老顧客都吃出來店裡已經換了主廚。老闆鄭重其事地把苗苑叫過去聊了聊,首先作爲店裡不可缺少的優秀員工,你的待遇問題,我是會好好認真考慮的BLABLABLA。但是做工作也不能太藏私,還是要帶帶新人,店裡整體發展得好,個體纔能有更好的生活云云……

苗苑很委屈,雖然歪打正着地漲了幾百塊錢工資她還是很委屈,低頭對手指,她想縮到牆角邊去畫圈圈,當然,也只是在心裡想想。苗苑很生氣地告訴陳默可氣人了,她的老闆怎麼怎麼怎麼不體諒,她的助手小妹怎麼怎麼怎麼不聽話。陳默看着她笑,你有這工夫衝我抱怨還不如擺明了跟他們說去。

苗苑嘟着嘴不高興。陳默順着她的頭髮說沒有人天生要了解你的,也沒人天生會體諒你,也沒人天生會聽你的話,你得做出來讓人知道。苗苑惱羞成怒,她說連你都不幫我。陳默啞然失笑,我這不就是在幫你嗎?他湊到她耳邊,聲音兇狠,要不然我幫你去把他們都給打一頓。苗苑紅了臉笑得非常不好意思,但是很得意。她握拳說我自己能收拾!

陳默慢慢地很用力的鼓掌,苗苑的臉於是就更加紅得厲害了。

苗苑手裡拿着羊肉串,勾着陳默的手指行走在幽幽深深的小巷裡,她忽然說,陳默啊,我覺得你這樣不縱容我也挺好的。陳默很詫異,苗苑低着頭,從這個角度只能看到她頭頂柔軟的發旋。

她輕聲笑着說,當年我們寢室一個女孩子長得可漂亮了,她男朋友就特別寵她,然後一開始我們都覺得挺羨慕的,可是上次回家看到她吧,我就覺得這人脾氣怎麼這麼大,不好不好……

陳默把手放在苗苑腦袋上,小巧的頭顱貼合着他手掌的弧度,苗苑半仰起臉來看着他笑,彎眉笑眼,閃着星光的樣子。陳默想起何月笛當時問他,爲什麼,爲什麼會喜歡苗苑?她有什麼特別的?

爲什麼?

陳默最近偶爾也會問自己這個問題,可是答案模糊。他從來沒有能力像個哲學家那樣生活,給自己生命中的任何人與事都做個恰如其分的形容,那不是陳默的方式。他習慣更直接一點的指令性的計劃,想要,於是去爭取,喜歡,於是在一起。

可是,爲什麼?爲什麼是她?

這世上溫柔可人的女孩子應該也有不少,如苗苑這般笑意盈盈的也不少,甚至也會有一雙流淌着蜂蜜的手。

這世上哪有多少與衆不同的人?有多少非他不可的愛情?

沒有!

人與人其實都差不多,如果在某個十字路口錯過,生命便會朝着另外的方向而去,愛上別人,仍然是一生。那麼還有什麼是特別的,特別到從此非你不可,只有你沒有別人?

陳默爲此感覺到困惑,他晃晃頭把那些七零八碎的想法都晃開。或者那些特別是在你與我相逢之後發生的,你與我相對的這段時光讓我們之間有了聯繫,那些曾經發生過的美好,那些難過與心動讓你變得獨一無二。這世上可能還有無數個像苗苑那樣的姑娘,然而她們都是面目模糊的陌生人,她們的好壞都與他無關,只有苗苑是他的,真實的可以觸摸,可以擁抱。

這種擁有,讓她看來如此特別。

沒有擁有過的人才不會害怕失去,至少陳默是如此。如果沒去過苗苑家,他或者還不會那麼害怕,可是何月笛不動聲色地向他展示了一個強大的後方,讓他明白她的女兒有一個怎樣的家,無論如何隨時隨地都會收留自己心愛的寶貝。苗苑或者會有很多優點,然而勇敢無畏從來都不是其中之一,她從來就不是個戰士,她幼嫩的爪子劃不破一件薄衫。

陳默強烈地感覺到不能讓他媽與苗苑正面接觸,苗苑會被嚇壞,她會再一次甩開他,逃回到她安全溫暖的窩裡去。

苗苑走在陳默身邊,完全沒有發覺這個男人心底的涌動,她一邊拉着他的手,專心吃着羊肉串,嘴脣沾得油汪汪的,帶着生鮮活色的幸福味道,神色是安然的滿足。陳默安靜地看着她,細小的戰慄感從手指滾向胸口,有如每一次他試圖瞄準觸動扳機的那個瞬間。

他想,算了,老天爺,你就讓我齷齪這麼一回吧。

陳默轉身抱住她,說苗苗我們結婚吧。

苗苑啞了半天,囁囁低聲地抱怨,語無倫次,詞不達意,她說我羊肉串還沒吃完呢?

陳默把苗苑手上的肉串拿過去吞掉,舔着嘴脣說吃完了。

苗苑呆呆地傻眼,說吃完了也得考慮一下。

多久?陳默不肯放鬆。

苗苑顧左右而言他,說陳默你有沒有發現今天這羊肉味道挺好的。

陳默攔腰把苗苑抱起來,他說我沒覺得。

苗苑嚇得小聲驚叫,興奮而羞澀,像是小時候第一次坐雲霄飛車那樣心臟砰砰直跳。陳默抱着她上樓,同樓的住客下樓時與他們錯身而過,眼神驚訝中帶着善意的調侃,苗苑漲紅了臉把頭埋在陳默懷裡,說完了完了,我沒臉見人了。

陳默低聲笑,他說只能見我也挺好的。

陳默從苗苑包裡拿了鑰匙開門,背身一腳,踢得門框大響,苗苑笑着往後退,被陳默拉了回去。

“嫁不嫁?”陳默盯牢苗苑的眼睛。

苗苑被他壓在牆上幾乎兩腳離地,艱難地順着氣說:“你逼婚啊!”

陳默貼着苗苑的嘴脣吻進去,舌尖勾纏,最挑逗的吻法,苗苑肺裡的氧氣被耗盡,呼吸疼痛,腦子裡昏沉混沌,留戀地廝磨着陳默的嘴角。

“結婚吧!”

“不結!”

“嫁給我!”

“不要!”

“給我生兒子!”

“我喜歡女兒。”

“一個不夠,我要一打。”

“陳默……做你的清秋大夢!”

苗苑喜歡手感細涼而綿軟的毛衣,源於幼時對寵物兔子的深刻印象。秋深夜涼,暖氣供得早,房間裡的空氣乾燥而溫暖,把身體內部的水分抽拔到皮膚的表面。

呼吸急促,因爲乾渴,飢餓,或者別的充滿了渴望的不知饕足的慾望渴求。

牀就在幾步之遠的地方,陳默小心翼翼地把苗苑抱起來輕輕放到牀上,絨滑的毛衣廝磨着他的手掌。陳默一手撐在牀上強烈地猶豫,他是否應該要繼續,苗苑抱着他的脖子小聲囈語,陳默……

陳默在心底嘆息,手指探進衣底,品嚐到從來沒有觸摸過的皮膚的質地,那是與自己完全不同的,與那些他所熟悉的風吹日曬過後變得粗糙而堅實的皮膚完全不同的質感。如此光滑而綿軟,像絲一樣流過他粗糙的掌心。

陳默?苗苑緊緊地抱着他,驚慌失措地發着抖。

陳默強迫自己停下來,苗苑睜大眼睛看他,睫毛忽閃忽閃着帶出淚光,像一隻驚恐的鳥。陳默低頭親吻她的眼瞼,溫柔而溼濡的,綿綿不絕,雖然你很怕,但,其實你也並不抗拒不是嗎?

嫁給我……

陳默撥開苗苑的長髮,乾燥的嘴脣磨過她耳邊與頸側的皮膚,灼熱的呼吸包裹着低沉的話語,他說嫁給我,跟我結婚,給我生個孩子,我們的孩子……

苗苑用力閉着眼睛一言不發,她咬牙切齒地發着抖,心想這男人真不好,第一次求婚的時候她還有半串羊肉沒吃完;第二次求婚她雙腳都不沾地;第三次……爲什麼總在她不能正常思考的時候問這種問題?

是故意的!一定是!

苗苑很生氣地抱着陳默,越抱越緊,好像要把自己收藏在他的懷抱裡。

陳默忽然想起在他很小的時候他也曾看過動畫片,故事裡有小小的拇指一樣大的姑娘,住在一個核桃殼裡,纖細柔軟,臉龐皎潔白淨。

我的愛人!

想把你收藏起來,只屬於我,收在牢固的盒子裡,放進上衣左邊口袋。

好不容易找到一臺可以上網的電腦……

另,白地主,你好狠……難得託你更新一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