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當名叫秋天的那隻老虎還在耀武揚威的時候,苗苑提着行李回到了那塊古老的土地,老闆打算在粉巷旁邊開一家精製西點店,試吃了好幾個廚子總覺得不夠,不是口味不地道就是做出來的東西不好看。店子開始在粉巷,擺明了就是要做白領女人的生意,老闆有心把這家店當成招牌來做,在人員的選擇上慎之又慎,到最後,還是在沫沫的提點之下又想起了苗苑。
老闆親自打電話邀請,那效果總是不一般,苗苑忽然有了一種優秀員工的自豪感。沫沫趁熱打鐵,說就看你那點出息,你要還是看到了陳默就不能動腳,你就別來了。
苗苑拍桌子,你別太瞧不起人!
一腳踏出西安火車站,苗苑深吸了一口氣。
陳默,我又回來了,走在與你相同的土地,呼吸與你相同的空氣,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生長。
西點店的地址已經選好了,正在做內部裝修,苗苑積極主動地參與到設備和原材料的選購中,在初秋的豔陽中忙得揮汗如雨。古城殘酷的夏天還剩下一個尾巴,街邊的楊樹上,秋蟬正在做一年裡最後的嘶鳴,苗苑看着初具規模的小店幸福地擦着汗。
陳默雖然不擅應酬,可是在其位謀其職,有些時候有些飯也不得不去湊個熱鬧,好在大家都知道這人的脾氣,不會對他玩笑開得太過。城裡新開的西餐店,有人說好,於是就有人約着一起去,陳默推辭不掉,過去當個陪客。
這地方不錯氣氛也好,醬汁地道肉質肥嫩,陳默慢條斯理地切肉,視線略略一飛一掃,看到在坐各位竭力地COS出優雅精英的氣質就覺得好笑。他想起夏明朗烤的山羊腿,一刀下去熱油滋滋地冒出來,撒上粗鹽和孜然就是會把舌頭都能咬斷吞下的美味。同桌的一個人低低咒罵了一聲,從醬汁裡挑出一小段頭髮,馬上就有好事者叫來了領班。
陳默安靜地作壁上觀,他對這種事沒什麼興趣,得饒人處且饒人,他懶得開那個口,再說了餓到極處他什麼東西沒吞過,頭髮太小兒科了。同桌那幾個也是借題發揮,頭髮事小,面子事大,領班頂不住只能找廚房的人出來道歉,陳默看到那個小廚師的臉,眼底亮了亮,站起來笑道:“是你啊,好久不見了。”
他走過去攬住米陸的肩膀,轉身對桌上的人說道:“我朋友,算了算了啊,一根頭髮的事鬧什麼鬧?”
桌上有人知道他的脾氣,那是絕對不會輕易開口攬事的主,馬上就有人去拉另外那兩個,打着哈哈說:“陳哥既然是你朋友那就兩說了嘛。”
米陸一個新手被人推出來頂這檔爛事心裡正鬱悶着,冷不丁看到陳默居然出來救他,頓時傻愣愣地張了嘴,陳默推他,說出去陪我透個氣。米陸的腦子還沒轉過來腳底下已經跟着走了。
入了夜,太陽隱去了白天的燥熱,夜風吹到臉上時帶了絲絲涼意。
米陸跟着陳默走到門外,西餐廳的位置講究鬧中取靜大多開在主幹道的支路上,陳默看着夜色中悠閒來去的行人,彷彿不經意地問:“最近和苗苑還有聯繫嗎?”
“嗯。”米陸不太清楚陳默是否知道苗苑又回來了,說話很是謹慎。
“她現在還好吧?”
“應該挺好的吧。”米陸說道,上次看到的時候說說笑笑的挺開心的。
“有……男朋友了嗎?”陳默到底還是忍不住,微微轉頭,把米陸的臉斜斜地罩進視線裡。
“這個,不太清楚。”米陸心中警惕。
“噢。”陳默淡淡地應了一聲。
米陸也算是好孩子,說了謊話騙人,看陳默的表情就有點不忍心,雖然陳默現在看起來整個就是一面無表情,可面無表情常常會讓善良的人們聯想到隱忍啊、內傷啊,這一類又萌又讓人心疼的詞,於是米陸猶豫了一下,湊過去對着陳默說:“我覺得吧,你現在這樣不好。”
陳默失笑:“你又覺得我的人生沒意義了嗎?”
米陸頓時大囧,與中華大地上的大部分人不一樣,米陸同學是個有信仰的人,一個有信仰的人總會不自覺要渡化別人,因爲他們覺得你過得苦,你沒有信仰沒有依靠。所以米陸習慣對所有他剛剛認識的人問一個問題,那就是:你覺得你的人生有意義嗎?當他第一次這麼問沫沫的時候讓沫沫給抽了一頓,苗苑則很虛弱地被他問傻了,糾結了兩天自己的人生到底有沒有意義這麼哲學的話題,只有陳默斬釘截鐵地回了他一句:有!
做爲第一個如此堅定沉着地回答這個問題的人,米陸當時直接被陳默那種堅定的氣勢給震驚了,因此對他印象深刻,於是他現在訕訕地笑道:“我只是覺得你還是應該要給自己找個信仰。”
“我有。”陳默轉頭看向他。
米陸被他目光中那種沉着所吸引,好奇問道:“什麼?”
陳默想了想:“跟你說不清,但是我有。”
米陸泄氣:“好吧,就算你有信仰,可我還是覺得你需要主的指引,因爲你不懂愛。”
陳默於是笑了,這年頭是怎麼了,小朋友們的日子過得真學術,情啊愛啊的成天掛在嘴邊說,都快開辯論賽了。
“那你說愛是什麼?”陳默挑了挑眉毛,逗他。
米陸的表情馬上變得嚴肅起來:“愛是恆久的忍耐,愛是……”
“不,愛不是!”陳默猛然打斷了米陸,他忽然想起那一天苗苑哭着對他說她到頂了,她再也不能更愛他一點了,她累了。
米陸驚訝地瞪着他。
“愛不是,不要忍耐,至少不要恆久地忍耐,因爲忍不到,還不如不忍。”陳默感覺到心口緩緩地抽了一拍,好像血流過猛,一下子堵上了,不過血的感覺。
米陸驚詫地看着陳默忽然間沉寂,用力在自己肩膀上按了兩下,轉身走開,筆直的背影溶在餐廳暖黃色的燈光裡,卻有種莫名的愴然。
“愛是恆久忍耐、又有恩慈。
愛是不嫉妒,愛是不自誇,不張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處,不輕易發怒,不計算人的惡。
不喜歡不義,只喜歡真理。
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
愛是永不止息。”
米陸默默背誦這段他早就銘記在心的教誨,忽然覺得,是啊,這段話不是好,是太好了,太好太好,好到做不到,反而變得不那麼好。
緊趕慢趕的,苗苑總算是趕在國慶之前開了店,正宗的歐式裝修風格,連燈光都是瑩晶的暖黃,迎街一面剔透的玻璃大窗像是糖果屋的冰糖窗子,整個西點麪包的製作過程都放在行人的眼皮底下,這是絕好的廣告,這也是絕大的挑戰,苗苑決定要給自己更多的考驗。
老闆對這家店看得很重,國慶開業大酬賓,他專門多派了三個人過來幫忙,日夜輪班。
大塊的抹茶慕絲切成丁,放在玻璃碗裡任人試吃,清苦甘爽的口味,適合這樣清朗燥熱的秋。苗苑讓人在門口用電熱的烤盤烘烤巧克力蛋酥薄片,纏綿馥郁的甜香在空氣中濃稠之極,好像每一個空氣分子都在歡快地手拉手跳躍着,濃香醉了半條街。
門庭若市,老闆很滿意。
三排長原傑在這個國慶的末期失了戀,他的高挑的精緻的幹練的女朋友終於不耐煩再去□□他跟上自己的格調,決心要直接換個有品味的男人,鄭重其事地跟他說了聲拜拜。
正所謂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原傑做人一向比較轟動,所以失戀也失得轟動,他COS陳默做操場疾走,一百圈之後讓人給擡回了宿舍。陳默站在門口嘆氣,看來隊員的體能素質有待加強,連失個戀都失不起這像什麼樣子?
士兵們看陳默來了,就都退了。原傑堅毅地看着陳默,眼中有隱約的淚光,他說,隊長你放心,我保證不會耽誤工作,我我我,我其實……
陳默拖了張凳子坐到原傑牀邊,他說其實我覺得你也不用難過,那女的對你也沒什麼好,你再找個更好的不難。
原傑僵硬着滿臉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心想,我真傻了,這忠心表得,難道還指望隊長能說幾句暖心的話來安慰我?
原傑往牀裡縮了縮說隊長你讓我緩一下,明天就能好。陳默看着他,一本正經的,明天哈?原傑想了想,一個禮拜,一個禮拜後我要還這樣,你把我綁到靶子上去打。陳默點頭,原傑忽然感覺到背後騰起一陣寒氣。
陳默說我去給你買點酒?原傑搖頭,他說我喝酒喝不醉的淨頭疼。陳默面無表情地說哦,原傑便心理陰暗地感覺到陳默在瞪他,於是他低咳了一聲試圖轉個話題,他說隊長我能麻煩你個事不?
陳默點頭。
原傑想了想,表情就有點滄桑,他說你能幫我去買塊蛋糕不?國慶那天我和小嬈去逛街,她嚐了人家捧在街邊的一個抹茶味的小蛋糕就想讓我給她買,我一看那麼小一塊就得十五塊錢就說貴。結果她就不高興了,她今天打電話給我說她剛纔自己給自己買了兩塊蛋糕吃了,她吃完以後決定甩了我,她跟我講,她想不出有啥事是我能幹而她不能幹的……所以我就想知道那,那玩意兒到底啥味道……
原傑只覺悲從中來,眼淚汪汪地看着陳默,陳默心想人家就從來沒想定下心來跟你過日子,其實那蛋糕好吃壞吃都不重要。
陳默說好,就這麼點要求組織上還能滿足你。
原傑撐起來補了一句,那家店就在粉巷靠南大街那個路口,名字叫人間。
陳默站在門邊愣了一下,說噢!
真神奇,挺神奇的,不是說天堂太遠,人間正好嗎?怎麼淨扯些人間悲劇啊?
下午,正是陽光最好的時候,不是夏天時那種熱辣辣的毒,秋天的陽光乾淨明快,幾乎可以感覺到光線的顆粒落在身上跳躍,陳默開了車窗吹着風,一路開到鬧巿區去。
人間。
他探頭找,精細銳利的眼睛掃過街邊匆匆一閃而過的招牌,於是……到了……
陳默熄了火正要下車,手指停在鑰匙上凝住了。
看錯了嗎?那自然是不可能的。陳默頓時感覺到自己的視野被縮小了,就像是從狙擊鏡裡看到的目標,十倍放大,精準地套住苗苑的臉,他的眼睛裡只有她,別的什麼都沒有。
苗苑半低着頭在揉麪粉,額角的一縷細發從白帽裡跌出來飄拂在腮邊,隨着她呼吸微微浮動,她轉頭去給爐子點火,髮絲抿進了嘴裡。苗苑停下來愣了愣,看着自己手上白乎乎的麪粉,揚起臉,一隻男人的手闖進陳默的視野中,用尾指挑開了那縷頭髮。
陳默迅速地擴大了他的視野,那是個乾淨修長的男人,穿着一色一樣的白廚師服和紙質高帽,眉目平和,眼角帶笑,陳默確定自己非常地不喜歡這個人。苗苑停下來看着自己的頭髮無奈地笑,男人的手指又探過來,幫她把髮絲勾到耳朵後邊去。陳默從苗苑上半身細微的動作中判斷出是她在桌下踢了那個人,那應該是一種幫忙的提示,陳默莫名地感覺到心裡舒暢了些。
天很藍,風很輕,人間的玻璃窗乾淨得好像不存在,陳默安靜地坐在車裡看着苗苑忙忙碌碌。
陽光在空氣裡劃過恰到好處的角度落在苗苑的臉上,陳默看到苗苑臉頰上細微的絨毛在明亮的光線中暈染出薄淡的金色。
融化的巧克力被傾倒在潔白的大理石板上,橡膠刮刀翻炒着,順滑的巧克力漿結成半凝的固體。
苗苑將它們鏟回玻璃碗裡與原來剩下的巧克力漿攪拌在一起,固體軟化,重新融合成泛着絲光的漿液。幾個已經成形的蛋糕被齊整地擺放在工作臺上,苗苑端着玻璃碗傾斜手腕,調過溫的巧克力液流暢地淋上去,凝成光潔的鏡面。
陳默微微閉上眼,彷彿可以聞到巧克力從半空中跌落時所激起的爆炸似的濃香。
窗外是熙來攘往的人羣,陳默看着車子一輛一輛地從他眼前滑過,街上的行人漸漸多起來,天色漸暗,陽光裡滲進了金與紅的瑰麗因子。人間的大門被不斷地推開,人們抱着一隻只方正的紙盒從裡面走出來,臉上帶着幸福甜蜜的神采。
生意很好,苗苑一刻不停地忙碌着,她把調過味的巧克力漿滴到手背上測試溫度。陳默看着她低頭舔盡那塊褐色的漿液,表情凝重,若有所思,眼中有種陌生的銳利。陳默忽然記起他其實是看過苗苑幹活的,有一次苗苑在關店之後帶着他潛進人間咖啡館的廚裡借用烤箱,製作那種帶着微酸口感的綿軟的蛋糕。那時候的苗苑不是像現在這樣的,那時她滿眼幸福而期待地蹲在烤箱前面唸唸有詞,陳默從身後抱住她,苗苑回頭揚起臉看着他笑,暖暖的身體窩在他懷裡像某種毛絨絨的小動物。
陳默在回憶中不斷地親吻那張明媚而甜蜜的笑臉,他努力回味每一點細微的感覺,苗苑迷濛的雙眼中流露的羞澀繾綣,舌尖滑嫩,溫柔地蠕動。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幾天一直要跑印廠,查收周邊和整理快遞單,沒有時間回覆留言,不過大家的想法,我都有看。
怎麼說呢,一段感情走得卡住總是兩個人都會有點錯,很多大家現在糾結的情緒可能後面都會有描述,所以就不多說什麼了。
我只是想說,沒有必要對BG有什麼思維定勢,看到一些波折就覺得是BG的天生缺陷或者女人天生矯情。說真的我看過很多比《天堂》糾結得多的DM小說。苗苑可能有很多缺點,但矯情還真不是她的缺陷,她應該算是比較坦白的女孩子,覺得喜歡就追了,她覺得她已經拼死老命撐到底了,那個男人也是若有若無的,那就算了,她承認失敗。
她的確一見鍾情,她制服控,最初的時候她喜歡所有英俊的軍人,這樣的經歷不是也很正常嗎?我們總是會對某一類人有好感,然後因爲一些莫名其妙的機緣愛上具體的某個人,然後慢慢把那個人從人羣中分出來。當然也可能會發生這樣的事,最初的預期與現實不相符合,於是也只能黯然分手。有誰能在相愛之初就能確定那個人獨一無二?
苗苑可能比較軟弱,膽子不夠大,不夠執着,不夠能幹、不夠玲瓏通透。但是將心比心,有多少人可以忍受陳默這樣的男朋友,所有的事都要女孩子主動,到最後都不是理不理解的問題,也不是值不值得的問題,而是我會有疑慮,你到底是不是需要我,兩個人這麼耗着,是習慣還是同情。
有人說苗苑應該要理解陳默,理解他的工作性質,可是我不覺得一個人天生應該被理解,如果他沒有要求過。而且爲什麼陳默不能理解苗苑呢?蛋糕師也是很重要的工作。如果說女人應該要理解男人的粗心大意,男人爲什麼不需要理解女兒家的小心思?
至於軍嫂的問題,我一直都覺得一個女人願意做軍嫂,總不可能是因爲她想爲國犧牲,想奉獻,總是因爲她先愛上了某個軍人,那個男人讓她覺得值得,讓她有勇氣去承受那些事,所以,愛是根本,首先要有愛,然後才談得上理解,談得上責任。我一直覺得女人是可以很有力量的,也是可以吃苦的,關鍵是她們需要感覺到被愛着,那種感覺不是說她花了多少時間就要等價的賠回去,可能每個人需要的方式不一樣,如人飲水,愛情是一個彼此磨合的過程,磨出來了就在一起,磨不出來的承認失敗,清盤再開。
,我知道大家很急,我也很急,我剛剛纔從印刷廠回來,目前內頁已經摺好一半了,封面的特效也已經做好送到貨了。
最初承諾說11號到13號整理出貨,但是現在還是誤了,其實版子交得還是比較早的,但是麒麟我希望能進大廠,大廠的黑白稿可以上雙面對開機,彩打有海德堡四色打印,從摺頁到膠裝都是進口機器。但是進大廠的缺點是工期就得跟着他們走,麒麟對於他們來說太小單,開工就被拖了幾天,印刷過程又一直被插隊。
我們剛纔在找值班經理催貨,最後她答應我先折五百套膠裝好14號給我把貨先發起來,我找摺頁的師傅確認過,五百套內頁應該在凌晨3點的樣子可以摺好,然後馬上開始擇頁洗背上膠,如果沒有意外,14號下午至少可以交出一些貨來。
所以請大家祈禱滿天神佛保佑不要出意外,不要出事。
剛剛順手拍了一些照片,這是已經摺好的頁子。
牛皮紙裡是我簽過名的扉頁,下面的白色紙包是壓過凹凸的封皮,邊上的大紙垛就是還沒有摺頁的麒麟內頁,像這樣的紙垛子還有七垛……OTZ
PS:關於《麒麟》個人志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