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趙佶大手大腳揮霍着國庫和太府寺內庫,還盤算着等到打敗契丹人以後再去封泰山、觀滄海的時候。
界河商市附近,卻正在進行一場臨陣練兵。
俗話說養兵千日,用在一時。可見這兵是得提前養起來的,臨陣在想起要養兵、練兵,怎麼看着都有點晚了。
可是武好古這個奸商資本家做事情,總是少不了一番精打細算的。所以就沒有養兵千日,只有臨陣練兵了。
當然,這也不是錢的問題,而是涉及到官家的信任,官場的制衡,還有武好古的實學團體內部平衡發展的問題。
如果不是耶律延禧駐蹕析津府城,武好古可不敢這樣放開手腳把自己麾下的六個將的戰兵、輔兵員額統統招滿了。六將戰兵就是足足三萬人了!因爲將工兵和騎輔兵也歸入了輔兵,所以輔兵的人數也達到了兩萬五千左右。
單是六將兵馬滿員之後,人數就達到了五萬五千之多!怎麼多的兵,而且上上下下都是實證派的人在管轄,怎麼看都不符合大宋朝的老規矩啊!
除了這五萬五千新軍官兵。滄州的團練兵也是以界河商市爲首的,在“大名府會議”上,武好古爲滄州團練爭取到了兩萬人的額度。回了界河商市後也不再拖延觀望,而是馬上召開了滄州紳商會議,把組建團練的額度,分攤給了下面的市縣。包括界河商市、清池縣、鹽山縣、南皮縣、樂平縣、無棣縣在內,一共一市五縣,都參與了團練分配。
其中界河商市承擔了一萬團練兵的額度,其餘五縣各自分配了兩千。
這兩萬團練兵,現在也都已經集中到了界河商市。和新軍官兵一塊兒,在契丹鐵騎的威脅之下,開始接受嚴格到苛刻的訓練了。
大隊大隊的新兵,換上了武好古親自選定的常服。其實就是北方農夫常穿的麻布短衫,還有收檔的麻布褲子,再加上一頂范陽笠。衣褲都沒有染色,而且儘可能做得結實耐穿。
這些新兵蛋子,以營爲單位,500——800人一起,穿得整齊,站在各自新建成的軍營外面的操場上。面前則是戎服筆挺,頭上同樣頂着范陽笠,腰間懸着直刀或是寶劍的新軍武官或者沒有官身的小武官,就自然有了一種軍隊的氣度。
要在短期內把這些新兵帶出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呢!
如果不是雲臺系的騎士學院從前身的樞密院兵學司開始,到今年已經有了十一個年頭,不僅培養出了大批的軍官,而且也摸索出了一套在平時注重培養大小武臣(就是軍官、士官),在戰時再以小武臣和老兵協助調教新兵的練兵路數。光是五萬五千新軍,武好古這個宣撫司就拿不下來,更不用那些團練兵了。
當然,滄州的團練兵也不是一點基礎都沒有的。至少界河商市中拉出來的一萬人馬還是相當不錯的。他們的底子是博士團和界河公民兵,再加上一些僱傭來的效用士。也組成了兩個將的步軍,裝備幾乎和新軍一樣,只是沒有配屬多少瘊子甲,大部分的新兵都只能在訓練完成後領到一身紙甲。
給界河團練裝備紙甲倒不是因爲害怕有人拿兵器禁令說話,而是倉促之間根本來不及打造那麼多的瘊子甲。
哪怕界河商市和京東商市內有許多運用了水力錘的鐵坊,還有兩所用木炭鍊鐵的鐵廠,但還是沒有辦法在短期內將七萬五千人的大軍完全武裝起來。
作爲二線部隊的團練,自然只能吃點虧了。
武好古今天帶着幕僚們到達界河商市南面的大營時,正好趕上了飯點兒。因爲商市中的人們比較富裕,從來都是一日三餐在吃的。所以包括新軍六將和滄州團練的兵士在內,所有人都是一日三餐。
兵士們是以營爲單位居住和進行日常訓練的。這個時候每個營的駐地中臨時搭起來的茅草頂的飯堂中,繫着白色圍裙的廚子正在分配飯食。只見他們一人守一口大鐵鍋。每個鐵鍋都冒着誘人的香氣。來自界河商市的“城市兵”倒還好,他們也是吃慣用慣的。那些來自鄉村的團練,別說什麼貧下中農了,就算是勤勞致富的地富家庭出身的娃子,看到那一鍋鍋的白麪饅頭和有點像傳說中的肉的食物,口水都止不住的流了。
界河商市果然如傳說中一樣,是富甲天下的好地方啊!就是衝着隔三差五能有一頓肉,這個兵(團丁)也是有當頭的!
除了有肉吃,餉錢也不能少!
現在耶律延禧就在析津府!衝着他的面子,武好古也能給手下的新軍兵士和團丁請餉了……人家很快就要去和大遼天兵搏命了,能不給錢嗎?不給錢他們不賣命,打了敗仗的話,大宋江山就要易主了,趙佶再也不能豐亨豫大了。
所以現在武好古直轄的五萬五千新軍和兩萬團練,也不管是不是府兵,都是一律發餉的——西北那邊給了土地的府兵也許可以不支餉,在商業發達的滄州可不能這麼幹!
發餉的標準主要看崗位和級別,戰兵分成上騎上中下四等拿錢,輔兵分成工、輜、騎三等給錢。團練兵的錢少點,相同的崗位比戰兵打八折。
至於上了戰場,當然還得另外發獎金了!
反正武好古現在可以名正言順從趙佶兜裡掏軍費,就不必替他節約了。
武好古騎着馬,在諾大的軍營裡面四下轉悠着,從這個營的駐地轉到那個營的駐地,時不時還會下馬鑽進兵士們吃飯的棚子查看,還會撿看上去老實巴交還有點土的農民兵問上幾句話。
“叫什麼呀?”
“回宣帥的話,小的叫張二蛋。”
“哪裡人?南皮縣東門外印子頭村。”
“家裡做什麼的?”
“小的家裡是種地的。”
“收成怎麼樣?”
“收成還行,就是這幾年麥子太賤了……”
“那在營裡可吃得飽?有人欺負嗎?”
“吃得飽,兩三天就有一頓肉,可是享福咧,就是,就是……”
“就是官長太兇,老是打俺的板子,屁股都打開花了。”
“爲什麼要打?”
“說俺分不清前後左右,老邁不齊步子……”
“哦,那倒是該打的,不過打完以後要上點藥,也別把人家屁股打爛了,打爛了不容易好,要換點地方打。”
“喏!”
一個騎士學院出身的營準備將站在武好古身後,大聲應着,還用眼角的餘光在那個南皮張二蛋身上掃了掃……彷彿在尋找可以下手的部位,看得那位張南皮就是一哆嗦。
武好古笑着在張二蛋健壯的肩膀上拍了拍,“莫怕了,新兵都是這樣過來的……好好練吧,等上陣殺敵的時候,就知道現在練的東西有用了。對了,他是什麼兵?”
“回稟宣帥,這小子暫定是當弩手的!”
“弩手……”武好古點了點頭,心說:怪不得總捱揍……在騎士學院的《步軍操典》中,弩手就是捱揍的命啊!
因爲弩手對上級軍官的恐懼一定要超過對契丹兵的恐懼。只有這樣,他們才能在軍官的指揮下,在近距離上對洶涌而來的敵人發射箭鏃。
當然了,當兵和捱揍在這個時代中是分不開的。哪怕是騎士學院這種地方,也是有各種各樣的體罰擺在那裡的。
另外,軍中的死刑也是非常多的!不僅要斬殺違抗軍令軍法的個人,有時候還要連坐左右和連坐全伍甚至全火!
沒有各種森然的軍法軍紀逼着,軍隊怎麼能上陣打勝仗?
而在執行軍法這方面,新軍可比禁軍兇殘多了。禁軍在很多時候已經養成了世兵,基層軍官和士兵往往沾親帶故,怎麼下得去手?
新軍可不是這樣,士兵就是五年役,軍官和他們沒有那麼深的交情,下手的時候可狠呢!而且新軍的士兵基本上是年輕人,皮糙肉厚的禁得住打,學東西也快。不像禁軍的大叔大爺,打也打不會了。
武好古從這個棚子中出來,又上了馬,和剛剛從西北迴來的馬政一塊兒,繼續在大營之中巡視。
“宣帥,咱們這樣一點不遮掩的練兵,契丹人那裡早該知道了吧?”
聽到馬政的問題,武好古只是一笑:“怎麼會不知道?耶律延禧也是有探子的。
不過知道了又能怎樣?馬上越過界河進攻嗎?現在還是夏天,界河水面上可跑不了馬。”
“也許耶律延禧會派兵從定州路方向入寇。”馬政說出了自己的擔心,“駐紮定州路的四個將不行啊,空額太多,兵器也不足備,訓練就更別提了,而且定州路的團練也纔剛剛開始募集……”
“無妨。”武好古打斷了馬政,笑道,“樑子美是爲官數十年的老臣,一定會有辦法的。咱們只管加快練兵,還要儘快在界河沿岸修築堡壘堤壩。界河商市和滄州是咱們的地盤,無論如何都不能有失的,可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