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個大籃子吊上“光明神”號戰船的高麗國釜山浦水軍指揮使權恩佐,一上船就知道不對了。
甲板上都是披甲的水兵,個個持着兵器!更讓他心驚膽顫的是,這條船也不知什麼來頭,甲板上兩排牀子弩,都在船舷邊上架着。
這根本不是海商的戰船,應該是朝廷水師的戰船啊!要不怎麼可能人人披甲,而且還有那麼多牀子弩?牀子弩是絕對的違禁武器,尋常的海商戰船上能有兩三架就很體面了。而這條船上整整兩排,10架都不止啊。
“你,你們是宋國的來客?怎地恁多牀子弩?”
所以權恩佐也沒敢索賄,一開口就用流利的漢語詢問了。因爲他知道高麗國的海商是不會有這種戰船的,水師就更別提了……至於日本國,還在閉關鎖國,當然也不會有這樣的艦船。
唯一的可能就只剩下海上霸主大宋的船了!難道是大宋的水師開來釜山浦了?
一個身穿白羅衫的黑漢子已經帶着幾個手下大步到了權恩佐跟前,開始自報家門了,“聽着,俺是大宋沿海市舶制置司下,京東海面巡檢使,玉爪龍成貴是也!”
這是什麼人啊?怎麼還帶綽號的?
權恩佐愣了又愣,看了看眼前這人,怎麼也不像是大宋的官兒,整個就一海賊!
“你是大宋的官人?”
“正是!”成貴點了點頭,瞪着眼珠子看着權恩佐,“爾是何人,快快通名!”
“本官是高麗國釜山浦水軍指揮!奉了我家州牧之命,要你們聽着前行……大隊到港外等候,每次只能放兩條船進入釜山浦。”
成貴眼珠子一瞪,兇相畢露,“直娘賊,本官帶着30艘戰船護着20艘大遼國租用的商船,在海上行了2000裡纔到你個鳥不拉屎的釜山浦,你還敢叫本官的船隻在浦外候着?若是遭了風浪算誰的?你個芝麻大的高麗官兒聽着,趕緊回去告訴你家州牧,快些準備好酒好菜,都給你爺爺送來!
另外,再叫你家的鳥州牧上船來見提舉市舶司紀大官人。”
.......
什麼?30艘大宋的戰船護送着20艘大遼國的商船來了釜山浦!?
釜山浦的碼頭上,高麗國蔚州牧李汝霖聽了權恩佐的回報,再看看正一艘接着一艘魚貫進入海灣的戰船商船,整個人彷彿一下子掉進了冰窟窿,心都快凍碎了。
1000萬沒有了不算,還得貼進去好酒好菜……
“問清楚大遼上國的船隻是因何到我釜山浦嗎?”李大州牧臉色鐵青地問。
“下官忘了問……”權恩佐搖搖頭,他剛纔光顧着害怕了,把正事兒都忘記了,看到李大州牧臉色一沉,權恩佐忽然想起什麼,“不過下官不問也知道大遼上國的船爲何而來了。”
“爲何?”
權恩佐哭喪着臉一指對岸的島嶼,道:“自然是爲了這座絕影島了。”
對了!李汝霖也想起來了,絕影島已經“租”給遼國99年了……沒想到遼人那麼快就來了!本來還想趁着遼人沒來前,再狠狠撈上一筆的。現在看起來,什麼都沒有了!
“權指揮,備船,本官先去見一見遼人的市舶官吧。”李汝霖哀嘆了一聲,當下就吩咐權恩佐準備快船,隨後又叫手下的幾個芝麻綠豆官趕緊去釜山浦“縣村”裡面取來最好的燒酒和泡菜——好酒好菜嘛!大遼的上官可沒說要吃肉,要不然還真是挺難辦的,得到蔚州城的州牧衙門裡面去弄了。
帶上幾缸燒酒和泡菜,李大知州就跟着權恩佐上了一條稍大一點的快船,也沒駛出多遠,就到了“光明之神”號戰船邊上了——因爲這條6000料的大戰船可沒乖乖在釜山浦外面等候,而是用兩舷的長槳推動,大搖大擺的進了港,就快到釜山浦的碼頭了。
在“光明之神”號後面,則是另外二十幾艘3000料—5000料的大戰船,組成雙列縱隊,通過海峽入口,也都進了釜山浦海灣。
還有二十餘條商船,則向絕影島的東岸駛去,那裡也有幾個小小的碼頭,是可以用來裝卸貨物的。這二十餘條商船上裝載的雜七雜八的東西可是真不少,不僅有可以用來築城的磚石和界河泥灰,還有可以供築城的工匠、傭兵們食用一年的口糧,還有可以用來守護城堡的器械箭鏃——人家高麗國可是把絕影島租給大遼上國的,可現在接手的確是宋朝的“商人”。等到高麗人回過味兒來,沒準就要收回租界了。
所以武好古從馬植手中(這個絕影島商市歸屬遼國東京道戶部司管)承租下絕影島商市後,沒有忙着開市做買賣,而是指示軍事機宜指揮制定了一個在絕影島上修築堡壘,屯駐軍隊的計劃。
李汝霖和權恩佐已經帶着燒酒、泡菜上了“光明之神”號的甲板,看到的依舊是一副如臨大敵,準備開戰的模樣。看着那些凶神惡煞一般的水手,還一架架上了巨箭矛槍的牀子弩,李汝霖也是一陣陣脊背發冷啊。
都說大宋兵弱,今日才知是人家是弱在陸地上……在海上,甭說整個大宋水師,單單是今天開進釜山浦的幾十條戰船,大概就能橫掃高麗國全部的水師了。
“你這個入娘賊的高麗官人是那個鳥州牧嗎?”
李汝霖也能聽懂一些漢話,不過“入娘賊”和“鳥州牧”是什麼意思他不大明白。而且說話的成貴口音很重,不是標準的河南話。所以李汝霖只是愣愣的看着這個穿着白袍打着赤腳,皮膚黑得更碳頭彷彿,臉上還有刀疤的傢伙。
和李汝霖一起的權恩佐馬上介紹道:“州牧,這位是大宋京東海面巡檢使,玉爪龍成貴。”
“他是大宋的官人?”李汝霖簡直不敢相信。
大宋不是禮儀之邦嗎?他們的官人至少應該和自己一個德行,怎麼看着跟個海盜似的?
還有,“玉爪龍”是什麼意思?是階官的稱謂嗎?幾品官兒啊?
“這位就是我國蔚州牧了。”權恩佐又將李汝霖介紹給了成貴。
“那個跟着某家來吧!”成貴打量着胖乎乎的李汝霖,也客氣了一些。
州牧可比指揮使大多了,而且是個文官,不可以怠慢的。
於是成貴就客氣的將李汝霖和權恩佐請進了後甲板下的船艙。船艙裡面,紀憶、蘇適、崔憲都已經換上了官服。紀憶在上端坐,蘇適和崔憲則一邊一個,坐在兩旁。
李汝霖是認得崔憲的,而且他也知道宋朝公服的顏色和形制。紀憶和蘇適都穿着綠色的袍服,說明他們是六品以下的官員。而崔憲和自己都是五品官身,崔憲是上朝散大夫,自己是下朝散大夫。照規矩,兩個宋朝的官員至少應該到甲板上迎接啊?怎麼讓個海賊一樣的粗鄙武夫出面?
另外,大遼上國的官員在哪裡?
成貴又給雙方介紹了一番,又指揮幾個水手上了茶湯之後,再衝着紀憶一拱手,退出了船艙。
“紀市舶,不知大遼上國的官人何在?”李汝霖雖然對崔憲出現在宋國的戰船上感到奇怪,但他還是先打聽起了遼國上官的情況。
絕影島是租給遼國的,可不是租給大宋的……
“大遼的官人沒有來,”紀憶道,“這次是本官代表大遼國來接管絕影島的。”
“代表大遼國?”李汝霖驚訝的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愣了半天才道,“怎可如此?這,這事兒……”
紀憶身旁坐着的蘇適已經摸出一張合同憑由,雙手遞給李汝霖了,笑道:“李州牧,這是我朝的沿海市舶制置司和大遼國的東京道戶部使司簽署的合同憑由。大遼國的東京道戶部使司,請咱們幫忙在絕影島上修建商市、營房、衙署、碼頭和修船場。等這些都建好了,大遼的官員自然會來接管的。”
可以這樣嗎?
李汝霖取過合同憑由,打開一看就愣住了,原來蘇適給的合同憑由是一本類似線裝書的文本,打開文本的封皮,就能看見裡面夾着一張好像是禮單的紙張。
“黃金1000兩,白銀5000兩,絹萬匹……”李汝霖吸了口氣,一張胖臉都不自主的抖起來了。
“這是一點小意思。”紀憶看着這個高麗國的州牧,笑着說,“麗宋兩國一直都是友邦……想來李州牧也不會爲難咱們吧?”
李汝霖笑着,“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絕影島早就清理出來了,島上沒有一個高麗人,你們隨時可以上島。”
紀憶點了點頭,這個高麗官兒還是挺講道理的,還不錯。
他又一指身旁的崔憲,笑道:“這位崔監國是本官在耽羅島遇上的……耽羅島上出了點亂子,不過在本官和蘇宣奉(蘇適)的調停下,如今已經圓滿解決了。現在耽羅國已經是高麗國的臣子了,崔監國也帶來了耽羅星主的上表和耽羅的版籍。”
“哦,”李汝霖又看了看崔憲,見到崔憲僵硬地點點頭,於是就笑道:“那可真是要多謝大宋了,本官一定會將大宋的義舉上報我家大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