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投奔共和了?你,你,不,我們韓家可是世受皇恩啊!”
耶律控裡古差點就是一口老血噴出,被韓家的忤逆子孫韓企先當場氣死了。
“你這忤逆子孫怎對得起列祖列宗?你不配姓韓!”
聽到十幾步開外,騎在馬背上的老爺爺輩的控裡古指責說自己不配姓韓,韓企先只是哈哈一笑:“大爹爹,孫輩這麼做,纔對得起祖宗啊!要不然祖宗留下來的這點家業,也就到孫輩這一代了。”
“還可以退到草原上去啊!”
“大爹爹,孫輩姓韓,不姓耶律!你們姓耶律的文忠府人,儘管北退,孫輩絕對不攔着。”韓企先笑了笑,“可是咱們這些姓韓的,在漷河河灣之戰中已經流夠了鮮血,對得起耶律家了。總不能一點都不給俺們活路吧?真去了草原,俺們這些人能幹什麼?替契丹人放羊嗎?對不起了,咱們幹不了這個。”
“你,你……”耶律控裡古居然無話可說了。倒不是因爲韓企先有多能說會道,而是跟着韓企先的3000韓家兒郎,現在都列陣而待,並無一人迷途知返。
這已經充分說明問題了!
玉田韓家,有負大遼皇恩了……
想到這裡,耶律控裡古也只有長嘆一聲,打馬調頭,想要離去,卻被韓企先叫住。
“大爹爹慢走!”
“怎地,還想交戰?”控裡古回頭問道。
韓企先搖搖頭,“大爹爹哪裡話來?俺們玉田韓和文忠府終究是近親。只是曹家、虞家、左家的大兵還等着交戰……大爹爹的文忠府人和蕭祥穩的奚王府人還有多少能戰的?”
“你想怎地?”控裡古冷冷的問。
韓企先笑道:“並不是孫輩想怎地,還是大宋幽州軍的北路都部署米元暉讓孫輩給您帶個口信,幽州軍想要的只是可汗州、儒州、歸化州和奉聖州首府所在的永興縣以及附近的歷山縣。只要大爹爹肯讓出地盤,儘管退往塞外,幽州軍並沒有趕盡殺絕的意思。”
韓企先說的這些地盤,都是武好古必取的!不奪取的話幽州鎮的安全就沒有保障,而且歸化州和可汗州的交界處還有“龍煙鐵礦”,雖然也存在含硫量較高的問題,不過還可以通過精選好礦的辦法緩解一下。
另外,只有不打造兵器,含硫稍微高一點也能湊合着用。
再加上這座鐵礦附近有大量的森林,可以獲取廉價的木炭,所以經濟價值是很高的。必須要掌控在共和政府手中!
至於契丹人和奚人的性命,少取一點也無妨。因爲草原上的阻卜,東北老林子裡面的女真,都不會放過他們。
給耶律延禧多留點人手,沒準他還能多扛幾年,對武好古可沒壞處。
“如果老夫不答應呢?”耶律控裡古冷冷看着自己的孫輩韓企先。“你是不是要帶頭攻打可汗州城?”
韓企先搖搖頭道:“大爹爹既然出了城,就再回不去了!因爲曹家、左家、虞家的兩萬精兵,現在正往大山口城而去!大爹爹還不趕緊往大口山城而去?晚了可就來不及了!”
其實現在馬上走也來不及了!因爲欠了高利貸的可不止曹勇義!還有兩家債奴真等着追殺耶律控裡古的兵馬呢!不把他們打垮了,難道還放回去守城,給自家制造傷亡?
……
急促的馬蹄聲,在河間府城內的街道上響起。負責通傳緊急軍情的傳騎,騎在大汗淋漓的驛馬之上,也不知跑了多遠的路,疲倦得都直不起身子來了,只能抱着馬脖子朝宣撫司衙署急奔而去。這名傳騎胸前交叉幫着兩塊銀牌,都是木牌包銀,一塊是宣撫司發出的,上面有八個大字“軍情急務,不得入鋪”。還有一塊是幽州鎮共和府總軍機司的銀牌,上面也是八個大字“大道之行,天下爲公”。持有這兩塊令牌,就可以在幽州鎮的地盤和河北路宣撫司的新駐地河間府城之間,通行無阻了。
之所以會有這樣的安排,主要還是因爲幽州鎮和大宋朝廷之間畢竟沒有撕破臉開戰。既然沒有撕破臉,那麼就少不得要通傳消息,往來書信了。特別是眼下雙方還有一個共同的敵人大遼國,勉強還算是一個戰壕裡面的友軍。
因此在米友仁的安排下,就有了這種攜帶兩塊銀牌,可以往來於幽州鎮、河間之間的傳騎。而這些個傳騎,都是歸在河北宣撫司的旗下,武好古現在纔沒多大興趣向遷到河間府來的陶節夫通報消息呢!
今天晚上入城的傳騎,馬身上還掛着十幾個鈴鐺,跑動起來響聲一片。但凡知道點軍務的,聽到這鈴聲就得趕緊讓路。現在可是戰時,沒有什麼比通傳軍情更要緊的事情了。誰讓大宋這邊喜歡讓能“決勝千里”的文官去馭武呢?哪怕是陶節夫這樣比較精通軍務的閫帥,一般情況下也不會親臨前線,都在後方的城堡裡面指揮全局的。這就更加得依靠傳騎驛馬努力通傳了!
如果誰敢稍稍擋了傳騎的去路,少不得一個阻攔軍務的罪名,沒有幾緡酒錢奉上,就甭想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了。如果不幸被撞死撞殘了,那就是白饒!
傳騎入了城,也不曾放慢速度,依舊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奔馳,馬蹄和鑾鈴響過,街上的百姓都跌跌撞撞的走避。
也有在街上巡邏的河間府當地的廂兵忍不住低聲嘀咕:“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遼狗明明在河北西路折騰,卻把個宣撫司擺到了河北東路。這河間府距離定州也有兩百多裡,來來往往不嫌麻煩嗎?擺在真定府多好?”
一個廂軍的小軍官聞言咒罵道:“你個腌臢廝多個鳥話?宣撫司擺在那裡也是你能論的?俺們河間府離遼狗路遠,離天津府可近……要是沒有宣撫司和從開封府調來的一將新軍,幽州那邊打過來算誰的?”
陶節夫不僅把自己的宣撫司搬到了河間府,而且還把下轄的三個開封模範新軍將中的一個,也調到了河間府。如果再加上擺在清州和滄州的兩個將,河北宣撫司手中最精銳的三個將,全部擺在了河北東路,而不是將要開戰的河北西路。
這樣的佈署是針對誰的,真是瞎子都能看得出來!
不過這種事情是高層考慮的,那些在幽州鎮——河間府之間跑斷腿的傳騎是沒有資格過問的。今日入得河間府的那名傳騎風也似的卷向了宣撫司的衙署。衙署外頭,刁斗森嚴。模範新軍第一將的甲士持矛守衛,聽到鑾鈴聲,見到傳騎飛奔而來,便有一個小小的隊正上前,一把拉住了驛馬的繮繩。將那個幾乎在馬背上累倒的傳騎攙扶了下來。
那傳騎掙扎着將背上的包裹取下:“這位都頭,勞您大駕,將這軍情上稟宣帥。俺是奉了都承旨的軍令而來!軍情急切,萬萬不可耽誤!”
帶隊守門的小軍官聽到“都承旨”的官名,哪裡還敢怠慢。連忙將放着軍情文牒的匣子接過,然後發足急奔而去。自然有麾下的士卒拉住那傳騎:“這位兄弟,可是辛苦了!趕得那麼急,是不是遼狗又打回燕地了?”
那傳騎被他們扶着緩緩走動幾步,活了下血脈,只是笑道:“遼狗哪裡打得過幽州軍?這次是樞密院都承旨和楊都知帶兵北上,越過燕山,擊破了三萬遼狗,打進了嬀州和武州(指後晉所置的武州,在嬀州北,後世的宣化一帶),又是一場大功啊!”
扶着那傳騎的一名開封模範新軍的士卒聞言就是一嘆:“這纔是從軍報國啊!眼看就要把燕雲十六州都奪回來了!再看看俺們,僵在這裡不生不死的只是乾熬,什麼時候纔能有立功的機會啊?可別到了仗打完了,還是兩手空空!”
“嗨,你就別抱怨了!”又有一名模範新軍的士卒接過話題,“咱們不過是個五年府兵,每個月都有開餉(開封戶口的府兵有錢拿),又趕上這一趟出遠門,總能撈到些賞賜。還有什麼不滿意的?難道還巴望着賺房子嗎?現在可沒機會了……”
提到房子,在場的模範新軍的士卒中就有好幾個唉聲嘆氣了。嘆氣的都是從開封城內徵來的兵,基本上都是世代幹禁軍的。因爲幾年前的軍事改革,禁軍不再招新人了,所以沒有了端鐵飯碗的機會,只好去當吃五年餉的府兵。
這可真是吃力不賺錢的差事啊!軍餉沒幾個,卻要天天在軍營裡呆着,一日三操,四時苦練。本事倒是練出來了,可是卻沒有用武之地。不過就是五年期滿,復員回家。可偏偏又遇上了宋遼大戰這樣的好事兒!
他們這些開封子都知道上一回高太尉西征時拿房子當格賞的好事兒,都伸着脖子在盼呢!
結果盼來盼去,高太尉戰死了都沒輪到他們上陣!
再看看幽州軍這邊對遼人的戰績,遼軍彷彿也沒多厲害啊,連畫畫的米友仁和沒卵子的楊都知都能攻城略地了,沒理由自己不能贏啊。
可是現在大軍滯留在河間、清州、滄州一帶,到底在幹什麼呢?
難不成真的要對幽州鎮動手?可是幽州軍似乎比遼軍厲害啊!
想到這裡,這些欲當房奴而不得的開封軍將,也只有一聲嘆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