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大瓦子,金拱樓內。
“客省小哥你竟是此處的元首?失敬,失敬!”
開封菜還沒有擺上席面的時候,阿骨打已經搞清楚眼前這個和自己一見如故的青年居然就是這座肥得讓人流口水的界河城的元首!
“不過就是一座小小的商城罷了,”武好古笑着回答道,“怎地能和你家太師擁數千鐵騎,縱橫白山黑水間相比?”
阿骨打笑着:“客省這邊也不差,恁大的城池比契丹人的遼陽府都不差分毫了。而且這邊的房子也漂亮,都是紅色的,真好看,民人也富庶,個個都穿綾羅綢緞,吃的東西也好,就是兵太弱了……客省,你就不怕別的元首帶兵來搶嗎?”
別的元首?武好古心道:這個完顏大和尚把元首當成部落首領了吧?
還有,爲什麼會有別的元首帶兵來搶呢?不是說好了民族融合、民族團結的嗎?
“和尚,你以爲這邊和生女真的地盤一樣,成天就是打打殺殺麼?”光明君端着杯雲霧茶,笑着插嘴道,“宋人是重文輕武的,只喜歡讀書種地做買賣,不喜歡殺人放火的。”
“那也不能沒有廝殺的好漢啊!”阿骨打掃了陪着武好古坐在席面上的林沖和周雲清一眼,笑道:“不過我瞧跟隨客省的兩位都是好漢,定是客省的謀克吧?”
武好古也不隱瞞,笑着承認道:“這二位的確英雄好漢,俺家的商市雖然處在太平安樂的地界,但是忘戰必危的道理還是知道的。
不是小弟吹噓,若是真有不開眼的賊人趕來打界河商市的主意,界河商市也能叫他們有來無回!”
武好古的話聽着彷彿在吹牛,但其實卻是真話!現在的界河商市可是河北兩路兵力最強的地方。阿骨打覺得此處兵弱,只是因爲他沒去城外的“學院區”看看。
1000名御前騎士正在那裡接受訓練,說他們是眼下大宋最強的騎兵肯定是過頭的,但是在整個河北和開封禁軍的序列中,是沒有誰能和他們相比的!
除了這1000名御前騎士之外,武好古的另一支金牌打手團隊——界河版的“武卒軍團”也在成型之中。
在界河商市建立之後,通過遼國商人購買少年奴隸的渠道就被徹底打通了。所以武好古也就加快了購買草原小奴隸的步伐,一本《千字文》現在都快湊滿了(武好古的奴隸兵都以武爲姓,用《千字文》上的字爲名),這些孩子現在都交給了從開封府逃亡過來的周同的徒子徒孫,在界河北城(遼國土地上)建立個界河拳館,以訓練撲交力士的名義對這些少年進行訓練。
武好古原來的計劃是想將“奴隸兵”訓練成騎兵的,不過武好古現在有了更可靠的騎士來源——御前騎士的“備份”(騎士家庭不可能只有一個騎士),所以就改變了計劃,將這些小奴隸往重步兵的路子上培養了。
另外,界河書院(六藝書院)和雲臺學宮界河分院,還有云臺學宮界河船政學堂,也會在不久的將來陸續開辦。屆時界河商市將會具備批量培養低級軍官的能力……
……
酒菜一樣樣上來的時候,阿骨打就沒心思和武好古扯閒篇了,美酒佳餚都來不及享用呢!
不過武好古卻對一桌子的油水和白酒沒多大興趣,而是和光明君談起了生意。
“客省要買遼東的麥子?需要多少?”
光明君對武好古提出的要求並沒有太意外,因爲界河商市的人口現在是越來越多了,那麼多人都得吃飯啊!而河北東路的糧價並不低,比遼東的東京道可貴多了!
“一年需要100萬石。”
“那麼多?”光明君一愣,“客省的界河商市現在有多少人口?”
“差不多十萬了。”武好古笑着,“而且還在不斷增加,糧食可要不夠吃了.另外,界河這邊還要釀造酒中仙,所費糧食頗多啊……光明君,東京道那邊的渤海右姓各家能勻出100萬石嗎?價錢好說啊。”
“糧食當然是有的,”光明君輕輕皺眉,“東京道有沃土無數,已經開墾出來的不到十分之一,便是這十分之一中也有不少經常撂荒。
可是客省能找到那麼多的船來運輸這100萬石糧食麼?客省大概不知道,對遼東的渤海人而言,種地繳糧食並不是多大的負擔,真正讓他們苦不堪言的是運糧的徭役……造船海運,把糧食運進析津府那纔是真苦啊。”
100萬石糧食聽上去很多,但是對東北的黑土地而言,種上三十萬畝麥子就足夠了——黑土地的糧食產量和開墾了近兩千年,地力早就耗盡的中原黃土地可不是一回事兒!
所以100萬石糧食是有的,可是要把這100萬石糧食從遼東運出來卻很費勁兒。
至於運輸費勁兒的原因,其實也不是遼東道路有多艱險。現在遼國東京道絕大部分的土地並沒有開墾,開墾出來土地都在靠近渤海灣的遼河平原上。可問題是遼國沒有發達的商業運輸,主要靠官派的徭役進行輸送的。
而徭役運輸這事兒在陸地上就很難組織好了,更別說下海了。遼東道的官府徵集到的役夫哪兒懂什麼造船航海?即便是海邊生活的漁民也造不了能夠遠航的海船,而只靠遼國官府一味蠻幹的結果,就是從遼東海運糧食到燕雲的差事就成了遼東渤海人最痛恨的事情了。早年的大延琳起義就和這事兒有一定關係!
“糧食不必你們運,”武好古道,“我自己安排吳家的商船到辰州裝運。”
辰州是遼國遼東道的第二大港,僅次於蘇州,地處遼河的入海口附近,也是遼糧西運的主要港口。號稱“井邑駢列,最爲衝會”。
光明君點點頭道:“是這樣啊……若是你們自己來運,那麼別說100萬石,就是再多100萬石也是不成問題的。不過老夫在渤海右姓諸家中的那點人脈只能保證糧食能種出來運到辰州城。
至於從辰州運出去,那老夫可就管不到了。”
辰州是個節度軍州,管事兒的是辰州奉國軍節度使司。這個衙門光明君可疏通不了,不過卻也難不倒武好古。他是有門路的,再花點錢疏通則個便是了。
“運到辰州即可。”武好古笑着,“至於糧價幾何,待藥師和大和尚北返之日,吾遣蘇家糧行的管事跟隨同去,和渤海右姓諸家面談如何?”
“行啊,”光明君點頭道,“老夫寫上幾封書信叫藥師帶着去給渤海右姓諸家……你們宋人花錢買糧食,我們渤海人豈有不賣的道理?
不過,老夫和藥師在界河的事情也不知何時能了?說不定就要耽誤客省買糧食了。”
“哦?”武好古當下就是一笑,“不知光明君南來界河是爲何事?”
“嗨,還不是爲了賣掉些獸皮藥材?”正在吃喝的阿骨打聽到武好古的問題,就插話道,“今年也不怎麼了,獸皮藥材都賣不上價了,按出虎水部的兒郎們可是辛苦了大半年才搞到恁多好東西的。”
女真人和高麗人從去年開始就往大宋市場上拋售獸皮藥材套現,供求關係自然就失衡了。
“哦,”武好古輕輕點頭,“這事兒我聽說了,這兩年市面上的獸皮藥材特別多,宋國的藥商皮貨商根本吃不了……大和尚,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兒嗎?”
“還不是爲了籌錢打仗?”阿骨打嘆了口氣,顯出了凝重的表情,“遼國的老皇帝死了,國內不大穩當,高麗國的大王又野心勃勃,一心想要入侵我們女真人的土地,爲了籌集兵費就往你們這裡大賣皮貨藥材。而我們女真的漢子自然不肯當高麗人的奴隸,只得奮起備戰,也多多的採藥狩獵,拿到你們這裡。”
武好古從阿骨打的臉上察覺到了憂慮的表情,好奇地問:“高麗人……很強麼?”
“如何不強?”光明君悠悠地道,“自聖宗統和三年到開泰八年,前後三十年攻佔,遼國竭盡全力發兵攻打,最後也沒有能佔到便宜,而且還敗多勝少。特別是開泰六年至七年的大戰,乃是以遼國的十萬大軍慘敗告終的。天雲、右皮室二軍死傷慘重,遙輦帳詳穩阿果達、客省使酌古、渤海詳穩高清明、天雲軍詳穩海里戰死!
遼國的傾國之兵都打不贏高麗,以生女真部數千之衆,想要抵抗高麗實屬不易。只怕這場大戰最後會演變成又一輪高麗和大遼的決戰了!”
“原來如此……”武好古心道:顯然生女真和渤海人都高估了高麗人,而契丹人多半也沒有想到生女真已經生猛到了可以用幾千人就打敗高麗舉國之兵的地步了。
各方面在這場戰爭之前,都出現了誤判。而高麗—女真之戰結束後,女真完顏部的威信應該就能建立起來,足以號令生女真各部了。
“這樣吧,”武好古想了想,對阿骨打說,“我和大和尚你既然是朋友,那麼這些皮毛藥材,大和尚你開個價,我都買下便是。”
“這……”阿骨打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武好古不等他開口,又往下說:“不過也請你幫我一個忙,算是咱們互助一回。”
“好啊!有何事要謀幫忙,儘管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