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州,鬱州島,宿城港。
鼓樂齊鳴而奏,秋風也一陣陣的從西北吹來。一片秋風當中,彪悍的使團護衛正在指揮他們的博士帶領下,默默上船。雲臺學宮的老師生員們在遠處揮手向他們告別,不時喊着“一帆風順”之類的吉祥話。
海浪不小,推得港口的那些大海船一陣陣的起伏不定。這些船隻都是武好古的界河市舶司調集起來的,大部分是租用的,不過也有一艘三千料的槳帆並用的大海船是屬於市舶司新成立的招商務的。
所謂的招商務,顧名思義就是要到外面去招引外商的——大宋的市舶司都設有相應的機構。不過武好古更進了一步,給界河市舶司的招商務配上了海船。沒有自己的船,出門招商也不方便啊。
而這海上壞人很多啊,大宋的官人出海招商的時候被壞人捉了去,不是有損天朝威嚴嗎?所以得給招商務配屬戰船,這樣才比較保險……
這個俗話說租船不如買船,買船不如造船,造船就必須開始船場和船政學堂!反正這一套,武好古都不惜重金往裡面投。又有吳家海商的支持和墨娘子從明州拉來的選人家族船匠的加盟,總算是有所小成了。
而這小成,就是現在出現在宿城港碼頭上的這條三千料的海舟——招財號!呃,很吉利的名字,還有一條一模一樣的進寶號,目前正在界河商市的船場加緊施工。
現在出現在宿城港的招財號是由吳家派出的都料匠和大匠指導着建造的,而正在施工的進寶號則是花滿山的一個兄長名叫花滿海的船都料主持的,擔任大匠則是船政學堂的學生。
這所船政學堂是和雲臺學宮差不多時候開業的,一開始在海州的天涯鎮上辦學,後來遷去了界河商市。學堂的老師大多是吳家派出的,學生則是來自武家、花家、西門家、張家、蘇家、萬家等幾個武好古系統內的家族。人數不多,第一屆的學生只有區區四五十人,都是學造船的。因此這艘招財號上的水手,全都是吳家提供的。
而船政學堂的課程也是系統化的,包括繪圖、算學、造船都料、造船工藝、水戰器械、操船(並不是正經的航海,而是爲了船隻試航)等六門課程。目前的學制是三年,畢業後則有兩個去向,一是留校,二是界河商市的造船場。
順便提一下,爲了讓旗下的工匠們可以安心本職,武好古最近還準備推行“伎術職稱制”。將伎術職分爲總工、高工、大工、上工、中工、下工、小工、末工等八級。其中最高級的總工可以拿到5000匹的年俸,和武好古本人是一個等級的!而低級的末工,也能拿到300匹的年俸,比朝廷的從九品官員拿得還要多……
在宿城港的碼頭上面,兩個穿着綠袍帶着佩劍的宋朝武官正信步而走。這兩人,一個武好古,一個則是這次出訪高麗國的副使童貫。
出訪高麗的使團,現在已經組成並且到達了海州。這個使團的規模空前龐大,其中還包括了一個觀軍容使團和一個訪日傳道使團。
其實訪日傳道使團並不一定要途徑高麗,完全可以直接從海州駛往博多。不過武好古還是選擇了途徑高麗的路線,目的是爲了向高麗人展示日本儒生的“學習精神”——日本蠻夷之邦的儒生都要學習《天理說》了,高麗儒生怎麼能不學呢?
難道高麗儒生比日本儒生還不如?
有了這個藉口,吳延寵就能向高麗國的國王王顒進言,引入雲臺學宮的博士在高麗開設書院了。
“道夫,先祝你一帆風順了。另外,到了高麗前線一定要小心點,千萬別太冒進了。高麗人恐怕是要陷入苦戰的……”
“苦戰?崇道何出此言?”
“因爲生女真人厲害啊!我有界河商市,這幾年可沒少和各種蠻子打交道,知道他們的斤兩。你看看那些阻卜戰奴吧,一個個粗壯敦實,兇蠻有力,比尋常的禁軍可厲害多了。”
“可高麗人有二十萬大軍啊!二十萬打幾千,怎麼會輸?”
武好古淡淡一笑:“二十萬大軍需要的後勤可不得了……高麗人真的能負擔嗎?我可不覺得。雖然他們靠着府兵制可以不費多少錢就調集起大軍,可是真的能維持他們在千里長城以北長期作戰?”
“應該不會打太久吧?我看會速戰速決的……”童貫笑道,“其實高麗國打敗了也沒甚底,敗了我們就去聯絡生女真啊!崇道,你不是已經向生女真部派出使者了?到時候,可又是一樁功勞了。”
武好古按着寶劍,打量着童貫,忽然嘆了口氣,苦笑起來:“高麗人再妄自尊大,也是禮儀之邦。女真人則是蠻夷,蠻夷暴起是最不好對付的。
所以上策還是聯合高麗……道夫,有機會的話,你最好給高麗國的君臣提個醒,讓他們千萬別輕敵。若是能在曷懶甸得手,就多多構築城寨,做長久之計。對付那些蠻夷最好還是依城而戰……或者可以多殺傷一點。”
多殺一點是一點啊!現在高麗人多殺一個女真蠻子,將來不就少了一個南下的金兵了?
“知道了。”童貫笑着,“我可是在西北和党項在戰陣上見過面的……”
話說到這裡的時候,就看見米友仁快步走了過來,看到武好古和童貫就拱拱手:“老師,童大官,劉正使和黃涪翁、蘇仲南一起過來了。”
劉正使就是劉逵,他是昨天上的鬱州島,就住在雲臺學宮裡面。他雖然和蘇門實學是對頭,但是面子上還是很客氣的,昨天晚上還和黃庭堅、武好古等人把酒言歡,喝到亥時才散場。所以今天睡得有點晚了,整個使團差不多都上了船,他才姍姍來遲。
武好古和童貫對視了一眼,笑着:“道夫,咱們去迎一迎他們吧。”
……
“涪翁,真沒想到日本國的使臣都來了,這可是大事兒啊!哪怕只是個小官,也是本朝所未有,還是應該儘快送他入朝面聖啊!”
“知道了……我已經和武崇道說了,會盡快安排的。”
“仲南,你到了日本國後也別光顧着傳儒學大道,還得和他們的太宰府多往來,如果能促成正式的遣宋使團,這功勞可就大了。”
“下官明白……”
劉逵和黃庭堅、蘇適往碼頭過來的時候,一路都在談及日本國遣宋使武藤親一,就是那個阿比留親一了。
武藤親一名義上是來學習《天理說》和邀請雲臺學宮博士的,所以並不需要上京去見宋徽宗,而且武好古也沒想讓他去開封府。
但是當劉逵上了鬱州島,見到了一身公卿裝束的武藤親一併且欣賞了阿比留悠表演的白拍子舞后,就立即建議讓親一和阿悠上京了。
上一次日本國遣使來訪的時候還是唐朝時呢!這都二百餘年了,終於又來人了,這事兒難道不是反應了大宋在官家趙佶的聖明領導下(比英明領導還要上個臺階),已經發展成了文治鼎盛的天朝上國了嗎?
雖然這次日本來的遣宋使人有點少,攏共就倆,不過質量還是可以的。
而且劉逵和黃庭堅都是識人的,一看武藤親一和阿悠的儀表舉止,就知道他們不是一般人了。那種貴族氣質,可是很難僞裝出來的——親一和阿悠雖然只是鄉下武士家庭出身,但終究不是平民。特別是阿悠還伺候過平安京來的藤原氏的窮光蛋公卿,人家雖然窮,但是架不住窮講究啊!所以那個阿悠裝起風雅來還是有點味道的。
不過蘇適是知道內幕的,好一陣的心虛。那兩個日本人在雲臺學宮這裡坑蒙拐騙沒什麼,可要是入了京面了聖,那可就是欺君了……萬一穿了幫,自己和武好古都得倒黴!
蘇適正擔心的時候,武好古和童貫還有米友仁已經一塊兒迎過來了。兩撥人就在碼頭上互相施禮寒暄,說着場面上的話兒,好不親熱。
寒暄了幾句後,劉逵就樂呵呵的把話題轉到兩個日本人身上了。
“宣贊,老夫已經寫了奏章,把日本遣宋使的情況上報給官家了。”
“下官也寫了奏章遞上去了。”武好古笑着回答。
劉逵又說:“老夫還在奏章上寫了白拍子舞,雖然比不得咱們大宋的歌舞,但是也可一觀。”
有啥好看的?比墨娘子的舞蹈差遠了。武好古心裡嘀咕,面子上卻說:“日本稍通禮儀,也有自己的詩歌樂舞,與我中華是不能相比的。”
“那是自然的,”劉逵笑道,“不過日使能來也是一件大事兒,還是要儘快安排他們上京爲好。
也讓他們見識開封府的繁華富麗,見識我朝的文治武功……對了,十月份御前閱武被推遲到明年元月了,官家想在諸國使臣面前展示我大宋的騎士、武卒和府兵精銳!不如也讓這兩個日本人一起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