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水席起源於隋唐的寺廟,開始的時候以素食湯菜爲主,口味清淡。後來傳入宮廷顯貴之門後就配上了不少山珍海味,但是仍然走了清淡的路子。用後世的話說,就是健康低卡路里的飲食。再到後來洛陽水席又進入民間,就不那麼講究了。各種大葷大油水的食材都加進去了——民間百姓吃水席一年難得一回,當然是油水越大越好了。而王公貴族們是天天吃,真要油水太大了可就得三高了。特別是到了宋朝,洛陽又成爲了退隱的大臣權貴們扎堆的地方,各種園林式的豪宅密佈城池內外。這票大人物可都是不愛運動的,所以出於養生的需要,上檔次的水席也就越發清淡了。
靈魂來自後世的武好古現在稍微上了點年紀,也開始講究養生了,這個時代可沒有治療三高的化學藥物,就得靠控制飲食和加強鍛鍊。所以清淡的水席,也就成了武家餐桌上最常見的菜式了。
而今天到訪的武誠昌年紀更大,都四十多歲了,也到了保養的年齡,可不能和武好文那個“食肉動物”相比。所以武好古就讓家裡的廚房準備了清淡的水席,也不是那種講究排場的二十道菜的水席。而是簡簡單單的四道湯菜,四道小炒,湯菜交替,葷素各半。主食則是一小碗米飯,沒有上酒,只是用雲霧山茶代替。
另外,西門青還叫廚房弄了幾條剛剛釣上來的界河大鯉魚,片成薄如蟬翼的魚鱠,一盤盤的端了上來。
武誠昌雖然發了財,但也沒有胡吃海喝(估計也捨不得),可能還時常下到田間地頭,所以依舊是一副又黑又瘦的模樣兒,只是神采有點飛揚,不再是當年初見時的萎靡樣子了。
和他一起來的還有兩個好字輩,都是他的兒子。一個名叫“好友”,一個名叫“好朋”,都是武好古的同族兄弟,在族中的排行分別是“十五哥”和“十九哥”。不過白波武家自從一拆爲二後,遷移到海州的這支,因爲不再是義門模式,所以族人之間關係有些鬆散,各家弟兄也就不再以族中的排行稱呼了。所以武好古在席間就管武好友、武好朋叫“大哥兒、二哥兒”了。
這兩位“武大哥”、“武二哥”都是年輕力壯好胃口,一筷子夾起一小片魚膾,而是幾片兒一夾,蘸上調料就塞進嘴裡,大口咀嚼,看着都讓人胃口大開。
武誠昌也夾起一片,蘸了點調料放進嘴裡,冰鮮嫩滑的口感頓時在口中擴散開來。
放下筷子,武誠昌對武好古笑道:“還是冬天的魚膾好吃,又肥又鮮,也不容易吃壞肚子。”
“海州的魚膾也不賴吧?”武好古抿了一口雲霧茶,“雲臺山上的茶也好,可是比洛陽強多了?七叔,你可是有年頭沒回白波了吧?”
“是好些年沒回去過了,”武誠昌點點頭,“這不是忙嘛!三千多畝地要料理,還養了幾萬只鴨子,幾百只羊,前兩年又有一條運河打咱莊子外面過了,連帶着莊子周遭都熱鬧了不少,所以又整了個道店。都是些小買賣,賺不了幾個大子兒的。現在也不想別的,就指望好友、好朋能考進雲臺律學。”
武誠昌的買賣不小了,不過和真正的大商人是不能比的。而且他的兩個兒子也不怎麼有出息,去年沒考上海州雲臺學宮,又在天涯鎮上的東海書院“復讀”了一年。不過還是沒有什麼把握,老頭子又不捨得出“贊助費”,所以就領着兩個兒子來了界河商市,準備考界河商市的雲臺學宮律學院。
這個律學院可是雲臺學宮裡面最熱門,也是最難考的一個學院了。因爲律學院教的是做官和考官的學問,直接對口左右榜進士科——訟棍都是能吹能寫能辯的,文章自然不會差到哪兒去。所以雲臺律學院也就開了專門的“科舉課”,專門教學生怎麼考左榜進士。因此雲臺律學的學生是左右榜通吃,而且還是允文允武的。就個人的素質來說,擱在大宋官場上都是一流的。
即便他們考不上進士,雲臺律學出身的生員也非常容易拿到幕職。有了幕職,憑他們的能力,混個保舉還是大有希望的。即便不當幕職,混個大狀師也是很實惠的。
順便提一下,雖然那些傳統的科舉文官表面上都看不起實證派的士子,在士林聚會的時候甚至把實證派當成武夫和伎術官。但是一旦做到了州郡父母官這樣地位,第一時間都是找個雲臺律學出身的“師爺”。
人家不僅有辦事的能力,而且還有辦事的關係啊!平時斷個案子,收點苛捐雜稅,應付一下奸猾小吏土豪劣紳什麼的,雲臺系的“大狀師”自己就搞定了。他們是狀師訟棍幕職一體的,下面的人除非真的要反,否則就得被他們整治。
如果有什麼政績工程要做,那麼這雲臺系的“師爺”還能幫着請都料大匠。如果有什麼江洋大盜要抓,“師爺”還能幫着從界河商市、京東商市僱傭高手,就算抓不到賊,也不會讓賊把老爺給驚嚇了。
就連官老爺看上的“紅顏知己”要上《花魁畫冊》,或者官老爺想收藏幾幅名家字畫,雲臺的師爺都有路子可以擺平。而且雲臺師爺漸漸也成了體系,官老爺們如果想跑官通路子,他們也是有點辦法的。
所以雲臺律學,也就成了火熱的專業。那麼好的專業,當然是很難考進去的……不過武好古一定有辦法走後門!
武好古當然明白武誠昌的心思——南北雲臺學宮的律學院加一塊兒,一年只招收150個生員,打破頭想進去的10000人都不止。所以找他走門子的人可不少!
“大哥兒和二哥兒看着都是赳赳壯士,進勞什子律學院?”武好古笑着,“不如進三軍學吧,騎士、步軍、海軍,進哪個都行啊。”
律學院是人人想進,而軍學院就有點清冷了。界河騎士學院的生員主要來自騎士小學,就是一羣滄州騎士子弟和雲臺系的軍二代。海州的海軍學堂的生員則是海商子弟——兩個相當緊密的軍學系軍閥集團,不知不覺中正在形成!
“宣帥,”武誠昌當然不願意讓自己的兒子從軍了,現在是宋朝,又不是漢唐,從軍終究是下乘的路子,“他們哪裡是當將軍的料?不行的,都笨頭笨腦的,上了戰場也誤事。”
進律學院就不誤事了?武好古心說:那裡面都是學霸啊!
“這樣啊……”武好古笑了笑,“這樣吧,七叔你幫某辦件事兒,我就給大哥兒安排則個。至於二哥兒嗎,以後跟着我就是了。”
武誠昌一愣,“宣帥有什麼事兒要某這個農夫幫忙?”
武好古笑道:“弄點人下趟南洋。”
“下南洋?”武誠昌眉毛一挑,“可是南心島商市?”
“不是。”武好古搖搖頭,“是去爪哇島種地。準備搞上100萬畝肥得冒油的水田,一年可以種兩三季,收穫個七八石稻米絕對沒問題,也許都能到十石!”
“100萬畝?爪哇島……這都到天邊了!”
“行不行?”武好古問。
“不大好辦啊!”武誠昌連連搖頭,“好好的誰肯去恁般老遠的地方?風高浪急的,興許就回不來了。”
武好古笑盈盈地說:“再加一個律學院的名額!大哥兒、二哥兒一起進去!”
一個律學院的名額搞不定,那就再加一個!
武誠昌皺着眉頭,似乎在苦苦思索,過了半晌,才咬咬牙道:“宣帥,這事兒可以辦,不過就是有點損陰德啊!”
哄人去爪哇島耕種免租、免稅、包豐收、包收購的水田自然是損陰德的……中國農民嘛,安土重遷,不是活不下去誰肯下南洋?
“有辦法行了!”武好古看着武誠昌。“陰德什麼的好辦,我和少林寺的玄寂大師有交情,請他給你念幾遍經,不行的話再捐個安西的寺廟,什麼陰德都有了。”
農民的事情,武好古不大瞭解,所以也不知道怎麼哄他們去南洋種地。也不能和僱傭打手一樣,花錢僱他們去啊。僱傭來的打手也不會種地啊,沙門島的惡人就更不行了。而且武好古也不想用外族奴隸去開墾世界上最肥沃的土地!所以就只能讓武誠昌這個農民資本家去幹傷天害理的事情了。
“那就有辦法了……”武誠昌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又看了看自己的兩個傻愣愣的兒子,“也罷,誰讓我望子成龍呢?小老兒就做一回傷天害理的事情!”
他頓了頓,又對武好古道:“海州那邊的人刁,很難弄去南洋,要弄只有去洛陽。”
去禍害老家的鄉親……的確有點傷天害理!
“好!”武好古點點頭,“七叔準備怎麼做?要多少時間能湊出……對了,100萬畝水田要多少戶人?”
“幾千戶總要的,”武誠昌搖搖頭道,“可不能都讓老兒來弄啊。”
“行行,”武好古笑着,“有個兩三百戶,先開個局就行……得拖家帶口,光棍一個南下可不行。”
“那就先200戶……總能應付幾萬畝了。”
“行,就這樣!”武好古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