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元符二年,七月十六,是武好古迎娶潘巧蓮的前一日,潘家的“先遣隊”就戴着金銀雙勝、御羅花襆頭、錦袍、靴子、笏板等物,吹吹打打的就到了金水河畔內西門大街上的武家大宅。
女家人在新人出閣前的一日進入男家,鋪房掛帳幔,放置房奩、具珠寶首飾等物乃是宋朝婚俗。此外還要以至親壓房,大戶人家還會派出從嫁的女使看守新房,不令外人和武好古本人入房。
這一次帶隊的女家至親名叫潘銀蓮,是潘巧蓮同輩的老姐姐,已經五十多歲,是個兒女雙全,丈夫也在世的貴婦人。她大概也不是第一回送潘家的女兒出嫁了,一切都熟門熟路,操辦的非常妥帖。
派來看守新房的從嫁女使武好古是認識的,就是那位已經升級爲魔教妖人的紀大魔頭送給武好古的家伎影兒,她孃家原來姓蘇,名叫蘇影兒。
“影兒,果然是你啊。”本來有點“臉盲”的武好古這回倒是一眼就把這個漂亮的跟個狐狸精似的混血美人兒認出來了。
“奴婢見過大官人。”蘇影兒恭敬地行了一禮,然後有些怯怯地瞧了武好古一眼。
大婦潘巧蓮可跟她說過了,絕對不許勾搭武大郎,否則要家法伺候的!現在自己纔到武家,就被武大郎叫來了,該不會是要自己侍寢吧?這個算誰的錯?要不要行家法?
這個混血小蘿莉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武好古現在已經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了,她也是魔教妖女啊!武好古對這樣的妖女,還是有所忌憚的!至少在他和紀憶紀大魔頭見面,討論好了合作條件之前,他是不會碰蘇影兒還有墨娘子的。
不過他不知道,其實蘇影兒根本不是真正的魔教妖女,因爲紀憶和墨娘子都是摩尼教“計劃生育”派的人,上哪兒去找那麼多願意犧牲色相的信徒?
要是摩尼教“計劃生育”派的聖職人員和信徒都有那樣的“犧牲精神”,能使勁兒生孩子,這個有點邪門的教派也不會恁般沒落了。
蘇影兒其實是來自一個破產的漢人海商家庭,母親是個白番女奴,家裡破產後和另外三個姐妹一起賣給了紀家。她自己也不是摩尼教徒,而是信奉佛道的。
武好古警惕地看着“妖女”,“西門娘子還好嗎?沒有……”他斟酌了一番,“沒有被十八姐欺負?”
“沒有。”蘇影兒的回答很乾脆。
“那……西門娘子沒有欺負十八姐吧?”
在武好古的想象中,西門青和潘巧蓮一定是兩隻母大蟲在互相掐着呢——結果人家是兩隻母獅子,姐妹情深,正琢磨着一塊兒把武好古這隻小公獅關進婚姻的牢籠……
“沒有啊。”蘇影兒如實回答。
居然沒有……這不對啊,潘巧蓮挺兇的,西門青更是超兇的,她們湊在一塊兒怎麼可能不掐呢?
“那她們倆的關係怎麼樣?”武好古有些忐忑地問。
“她們可要好了。”
什麼?要好?怎麼可能!
“你,”武好古溫言問,“影兒,你老實和我說,十八姐和西門娘子她們……她們沒有吵架?”
“沒有,她們可好了,天天形影不離。”蘇影兒說,“昨晚上她們還在一個屋裡睡了。”
這是什麼狀況?武好古愣了又愣,姐妹情深?百合女?怎麼宋朝也有這個調調?那她們百合了,那我怎麼辦?
不行!回頭一定得給她們立個家規,禁止“百合”,否則要家法伺候!可是真正的家法!
“知道了,”武好古一揮手,“去忙你的吧。”
“喏。”
蘇影兒長出了一口氣兒,還好蘇大官人沒有打聽潘巧蓮和西門青昨晚上在商量什麼?她可是外面伺候着,什麼都聽見了。那兩個女人商量了一個晚上,在給武大官人定規矩!
……
大宋元符二年七月十七,武好古大婚的日子終於到來了!
這一天,距離武好古的魂魄來到這個時代,悠忽已經快一年半時光過去了。
要說短暫,這一年半的時間的確不長,甚至可以說是一眨眼的時間。不過武好古在這短短的時間中,所取得的成績着實不小啦。當然了,和那些自帶王霸之氣的穿越客還是不能比的。既沒有成爲一軍之主,也沒有高中進士在東華門外唱名。錢倒是賺了不少,不過這來路也不大光彩。別人是鍊鋼鑄鐵搞工業化弄錢,他倒好,在宋朝發行起S情雜誌了……說他是近幸小人,也真不枉了。
既然是近幸,從七品的武官也就不值一提了。這宋朝的官兒本來就不能只看品級的,若是進士出身的文官,做到從七品可真是了不得啦!可是近幸的武官……呵呵,不大值錢啊!
如果說武好古這一番折騰,真的取得了什麼了不起的成就,大約就是讓一個以威尼斯共和國爲藍本的燈塔市有了出現的可能。
對於未來的那場華夏天傾來說,一個自由城市倒是個歷史上不曾存在的大變數了。
不過這個資產階級自由市現在僅僅是小荷才露尖尖角,真要成功,以後的路還長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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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這些事業上的“不值一提”的成功,武好古在家庭方面,倒是取得了真正的成功。
他終於要有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家了!
是的,之前他並沒有把武誠之、武好文、馮二孃當成真正的家人。隔閡,似乎永遠沒有辦法消除。
而潘巧蓮和西門青,卻是真正屬於自己的,特別是西門青和她肚子裡的孩子……
在一張磨製得非常光滑的銅鏡之中,武好古看到了一個已經裝扮起來的新郎官。一張眉目俊朗的面龐,臉上的線條比他最初從銅鏡中看到的要鮮明瞭許多。從一雙黑瞋瞋的眸子裡面,射出的是稍微有些奸猾的目光,倒是挺符合奸商髒官的身份的。
這天下,真能叫一個奸商加髒官的人物給救了?拯救蒼生的人物,難道不應該是一身凜然正氣的大英雄嗎?
武好古噗哧一聲,自己也笑了起來。
管他那麼多幹什麼?天下能救則救,實在救不過來,謀個獨善其身也就是了!
門外忽然響起了輕輕的腳步聲,武好古轉頭,就看自己這一生的父親武誠之站在自己身後,正樂呵呵看着自己。
“時候到了,該出發去迎親了。”
“好!”武好古衝父親點點頭,對於這個爹……他總是有點親近不起來,就先這樣了。
“爹爹,孩兒去去就來。”
說完,武好古就大步出了自己的臥房(並不是新房),和父親一起向宅子外面走去。
迎親的隊伍早就來了,都是武誠之和馮二孃張羅的,請了開封府城內最好的操辦喜事兒的人馬。現在一大羣穿得花花綠綠的男女捧着花瓶、花燭,香球、紗羅、洗漱妝合、燭臺,裙箱、衣匣、百結青涼傘、交椅在武家大宅外面排成了長隊,還有樂隊在那裡吹吹打打。另外還有一大一小兩輛馬車在那裡等候——沒錯,是馬車!
武好古沒見着八擡大轎,只有兩輛馬車。原來此時的宋人主要用車迎親的,轎子可不是尋常人可以坐的……
之所以有兩輛馬車,是因爲潘巧蓮是帶着陪嫁的媵妾一起嫁過來的。大婦潘巧蓮本人坐一輛兩匹馬拉的彩畫大馬車,媵妾西門青則坐一輛紅色的小車,只有一匹馬拉。
林萬成牽了武好古的那匹赤雲騅走了過來,這匹肩高足以四尺七寸的大紅馬,鬃毛修剪得一絲不亂,頭戴紅纓,尾垂綵帶,還換上了蜀錦織成的繮繩,馬鞍上墊上了金絲絨布,馬鐙也用上了包金的好東西。
“大官人,上馬吧!”林萬成道。
他說話的時候,一個武家的護院還拿來了個凳子,讓武好古踩着上了馬背。武好古坐在馬背上,臉上的笑意是再也藏不住啦。
一次迎娶兩位佳人……讓洞房花燭夜快些來到吧!
美人們,我來啦!
行家法來啦!
……
“青兒妹妹,那個,那個……疼嗎?”
潘巧蓮這個時候,也已經更衣梳妝絞面盤頭,打扮完畢了。正坐在一面銅鏡前面,打量着裡面顯露出來的一張絕美容眼。明眸雪膚,瓊鼻櫻脣,青絲如瀑。這等姿色,把她身後的媵妾西門青都看呆了,以至於沒有聽見潘巧蓮的問題。
“青兒妹妹,你說那個,那個……”
“哦,姐姐莫怕,到時奴來說。”
“說?”潘巧蓮蹙起秀眉,那事兒是用說的?不是說用牽手的嗎?難道,難道是用嘴的?
“大郎又不是不講理的人,”西門青笑道,“而且他還有求於我們倆,所以一定會答應的。”
一定會答應的是潘巧蓮和西門青商量出來的《武氏家法》……呃,不是那種“家法”,而是真正的家法!是將來武好古家裡面是“根本大法”,包括武好古在內所有的人都要遵守的。
如果武好古不遵守……家裡面的兩個女人就要,就要不讓他牽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