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武好古的假子軍在慢慢成長,博士生和通才生們也在接受這個時代最好的教育;另外一方面,各種各樣新出現的“試點軍事力量”,也正從各個方向彙集到開封府城。
在開封府城以西,一支隊伍,正稀稀拉拉的行進在通往開封府的道路上面。這是一支看上去再普通不過的宋軍,他們穿着寬鬆的紅色軍襖,頭戴着范陽笠,扛着粗劣破舊的兵器,揹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有氣無力的行軍,有不少人走上幾步就要留着眼淚回頭看一眼西方的天際。
這支軍隊,就是被大宋朝廷寄予厚望的新府兵了。
雖然新任的提舉京兆府保甲府兵事張叔夜和他帶去京兆府的幾個手下一路上想盡辦法鼓舞士氣,還不惜花費重金準備了上好的吃食供應。但是這一千餘人還是走得有氣無力,還有意無意的和張叔夜的每一個號令作對。
離開關中老家去當五年的兵,對於這些藍田縣的佃戶子弟們來說,實在不那麼令人愉快。雖然藍田呂家仁義,又有鄉約做保證,大概可以讓家裡面的人在未來五年中不至於餓死。
而且據說在五年兵役期滿後,還可以終身免徭役。可是大傢伙還是提不起勁頭……五年的兵役和五年的苦役大概沒有區別吧?還要離家千里,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命回去見爺孃了。
而張叔夜對於大家的低落情緒,也沒什麼辦法。除了以身作則,每天最先一個起來盯着他們收拾出發,每天等他們睡覺後再安寢之外,就是在一直默默觀察着他們。
他其實就是一個“觀察使”。雖然他是知兵的,但他畢竟是個文官,沒有直接帶兵練兵的道理。實際上他也不是這些關中府兵的帶兵官——朝廷派他去京兆府接替紀憶的目的,就是要他這個知兵的文官好好看看新府兵,然後給出一個評價。
這些兵,到底能不能用?能不能大用?
雖然藍田縣試點府兵成功的消息,讓朝廷的重臣還有官家趙佶非常興奮。但是接替安燾和蔣之奇主管樞密院的蔡卞,也是軍政經驗豐富的官場老狐狸了,當然知道軍制改革這種事情必須慎之又慎,而且也不能都聽那些沒上過戰場的書呆子文官的話。
所以就找來了兵學司解散後一直守選的張叔夜,讓他去接替紀憶的職位。
張叔夜立馬在官道邊上,看着這些府兵有氣無力,隊伍散落,兵器也扛得歪歪扭扭的樣子。眉頭是緊緊皺着,不過心裡面卻是比較滿意的。
原因無他,這些府兵沒有認真操練過,怎麼可能自己就變成精銳?
不過在離開京兆府東行之前,張叔夜就吩咐手下,不要給這些府兵僱傭馱運行李的騾馬,而且還要以日行75-80裡的速度開進——這可比禁軍精銳標準的行軍時代快了五成啊!
以這樣的“高速”行軍,別說開封府的那些大爺兵,就是西北禁軍也會叫苦連天,如果沒有一定的賞賜,那些大兵沒準會拒絕前進。
可是這些不久之前還是農夫的府兵,雖然士氣不高,還老哭鼻子,還有人企圖逃走。但是一天七八十里還是堅持下來了,而且也沒人提出要賞錢……這等吃苦耐勞的作風,倒是比正牌的禁軍要強一點了。
現在的問題,只是怎麼訓練他們,怎麼鼓舞他們的士氣,怎麼讓他們別學壞了……
一個跟隨張叔夜在西北軍前歷練過多年的張家的家將這時湊了上來,向張叔夜報告道:“提舉,今天走的差不多了,是不是讓兄弟們埋鍋造飯了?”
“75裡已經走完了?”張叔夜一愣,擡頭看了下天,夕陽斜下,日近黃昏。
“已經走了80裡都過了。”老家將笑道,“這些新兵可是越走越快了。”
張叔夜點點頭:“的確是能歷練出來的!”
老家將道:“得有好官帶着他們練才行啊!”
只是好官?張叔夜輕輕搖頭,還得有激勵兵士苦戰的機制啊!現在禁軍是爲錢賣命,見錢眼開的兵。府兵有什麼?也和禁軍一樣,帶着賞錢上陣,看到賞錢才能拉弓嗎?
……
“陛下,臣給陛下賀喜啦!”
開封府,瓊林宮。高俅把自己帶來的1000名騎士安置在瓊林宮附近的兵營中後,馬上就進入瓊林宮拜見趙佶了。才一見面,高俅馬上就大聲向趙佶賀喜了。
“喜從何來?”
趙佶笑着,身邊跟着潘孝庵和樑師成。樑師成現在也得了趙佶的寵幸,和潘孝庵一塊兒負責瓊林宮的督造工程,同時還是瓊林宮已經建成部分的都知。
“陛下,臣從滄州帶來的1000名騎士都是精銳啊!”
“個個精銳?”趙佶笑着問,“朕可沒少收到彈劾滄州騎士的奏章啊……都說武好古私相授受,騎士濫竽充數。”
“不是濫竽充數,絕對不是!”高俅道,“這一路行了,誰見了陛下的御前騎士不說好的?”
“哈哈哈,”趙佶大聲笑着,“朕就知道武好古做事可靠,是可以信用的。”
“陛下聖明。”
趙佶點點頭,“高俅,你帶來的人,先叫他們休息一日,後天下午,朕要親自校閱。
潘卿,牟馱崗的行宮可以啓用了嗎?”
“回稟陛下,已經可以用了。”潘孝庵奏道。
牟馱崗的行宮就是幾棟被高大的紅牆包圍着的三層樓房,也沒多豪華。唯一的用處就是給趙佶和朝中的重臣還有外國使團去牟馱官觀看演武時用的。
牟馱崗演武的日期已經定好了,就是建中靖國三年正月初十到正月十三。一共四天,趙佶將會親自點驗騎士,並且觀摩房奴猛士們的一百里負重跑步。
“都有些等不及了!”趙佶興奮地說,“高俅,潘卿,你們說說,等那些猛士挑選出來,給誰去統領?”
潘孝庵和高俅互相對視了一眼,官家怕是等不及想要開戰了吧?
“陛下,臣推薦王稟。”高俅道,“王稟是功臣之後,累世從軍,又跟隨慕容忘憂在兵學司任職,善於練兵統軍。”
“王稟的確堪用。”趙佶點點頭。王稟是開封禁軍系統中爲數不多還能一用的軍官。而殿前猛士是有護駕之責的,交給西軍將領統帶,趙佶還是有點不放心的。
“等王稟把這支新兵磨練好了,”趙佶吐了口氣,“就該在西北一試鋒芒了。”
潘孝庵低聲問:“陛下是不是想在熙河路用兵?”
趙佶點頭道:“湟州、鄯州之失太過可惜,現在武大郎開出來北糧南運路線,可以緩解西北供應。朝廷又有了幾千精銳之兵,不必再依賴大軍西征……是時候收復湟、鄯二州了。”
“陛下聖明。”
高俅和潘孝庵二人齊聲頌道。
趙佶笑了笑:“此事尚在謀劃之中,你們不要外傳。等過些日子武好古來了,朕還想聽聽他的意見。”
“臣等遵旨。”
……
“朝廷要用兵?太守怎知道的?”
武好古這個時候已經在上京的途中了,並且已經到了滄州州治所在的清池縣,還在館驛見到了知滄州事施國忠。
施國忠將朝廷可以會在西北用兵的消息告訴了武好古,面對武好古的追問,施國忠又道:“王厚被召還了。”
王厚是神宗朝開邊熙河的王韶的兒子,自幼隨父征戰,走的是武官的路線。在元符年紀隨王贍出兵熙河,迫降了青唐吐蕃,因功升任湟州知州。不過在元符三年朝廷決定放棄湟、鄯二州後,王厚也跟着倒黴,被貶爲賀州別駕了。
而趙佶將之召還,毫無疑問就是準備對熙河再次用兵的信號!
“看來又要來一次熙河開邊了……”武好古搖搖頭,“王子純開的這局很不好收拾啊!”
“怎麼?你反對開邊熙河?”施國忠輕輕轉動着手中的酒杯。
武好古嘆了口氣:“開邊熙河以包抄西賊就是個笑話……西賊壓根不怕咱們包抄。要想滅國,就得強攻靈州和興慶府,沒有幾十萬大兵,怎麼打得下來?
要用幾十萬大軍西征,光是軍糧就得預備上千萬石啊!陝西六路早就疲敝不堪,怎麼籌集得出?要靠從白波轉運,呵呵,路上的消耗可就太驚人了。
這西夏,難滅啊!”
在武好古看來,北宋壓根沒有滅亡西夏的實力——要滅掉西夏,北宋軍隊的戰鬥力必須大大超過西夏軍隊。這樣才能以較少的兵力迫使西夏軍隊收縮,放棄野戰。如此宋軍才能通過掠奪西夏的產糧區就地獲得補給。
可是目前來看,宋軍根本沒有這樣的戰鬥力。只能採取重兵緩進的戰士,步步迫近興慶府,並且在興慶府城外打一場以勞擊逸的決戰,即便取勝,也無力再去攻打興慶府堅城了。至於西夏軍隊城防作戰的能力,那是不用懷疑的,歷史上成吉思汗六徵西夏,到死都沒能看見興慶城落!
“宣贊,”施國忠眉頭一皺,“這話……能當着官家說嗎?”
“盡力而爲吧!”武好古道,“可以用兵的地方那麼多,何必去和西賊死磕?得不償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