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昭義軍節度使韓肖胄是和他麾下最驍勇的大將武松一塊被抓到的。
說實在的,他們倆真是對得起大宋朝廷的厚恩了。
雖然在武義勇過飛狐口的時候,他們虛報了一個戰功,忽悠了一下朝廷。但是在隨後對抗河東軍團、太行軍團和河北西路軍團夾擊的時候,他們表現得還是相當不錯的。
如果要論戰功,恐怕僅次於那個掘開黃河大壩的杜充了……
杜充當然是有功勞的!雖然他沒打什麼正經仗,但是黃河決口這事兒比50萬宋軍都難對付。
如果沒有黃河決口,武義勇這會兒多半都打到潼關了。
可是現在,他還在開封府,忙着處理饑民北上就食的爛事兒!
而且趙楷(武美娘)那邊也給打亂了陣腳,暫時顧不上擁立趙佶復位了,也是好一陣手忙腳亂,回頭少不了還得治理淮河。
總之,新周、東宋,沒有個十年八年,都不可能有餘力去攻打趙桓的西宋了。
對於趙桓而言,這十年八年,可是非常難得的時間窗口啊!
從這個角度而言,杜充就是西宋中興的頭號功臣。
而韓肖胄和目前還被困在邯鄲的宗澤,則是西宋中興的另外兩大功臣了。
因爲大周共和軍在他們身上費了不少力氣!
昭義軍據守的地盤比較險要,而且又是藩鎮,自然會盡心佈置。所以昭義軍轄區內的棱堡、城池、壁塢,都比別處要堅固。
另外,昭義軍對民衆的控制也比大宋要強不少。
昭義軍雖然沒有如周國一樣,推行軍事公民制度。但是韓氏政權在巨大的防禦壓力下,也不得不採用的土地兵役制度——韓氏政權也沒什麼錢可以去募兵啊。如果不把兵役壓在土地上,韓氏昭義鎮根本維持不下去。
而昭義鎮的土地兵役制,則是和團練制度融合在一起的。
也就是先清丈土地人口,摸清楚到底有多少田多少人以及土地的歸屬。然後以宗族爲單位——土地、人口不以戶計,而是以宗族計——根據土地的多寡,分攤兵役,制定《兵役賬》。
所有的宗族,包括相州韓氏,都有義務根據《兵役賬》的記錄,提供壯丁。
而在壯丁服役期間,宗族有義務供養其家眷,若壯丁陣亡,則需供養其子嗣直到成年。
同時,昭義軍中的官職分配,也會根據《兵役賬》中承擔兵役的情況,進行安排。凡是承擔兵役多的宗族,得官就多,反之得官就少。
當然了,昭義鎮也會留出一定的員額,供外來的將才出任官職——外聘人才還是需要的!要不然一羣河北土鱉地主也打不了仗。
總之,在韓肖胄的一番折騰之下,昭義鎮總算變成了一個以強宗大族爲核心的軍事集團。
這種以宗族爲核心的軍閥集團固然不能和大周的公民兵比,但是在守家的時候特別頑強——這幫人出了昭義鎮就是蟲,挨家呆着就是大老虎!
所以攻打昭義軍之戰,就變成這場周宋中原大戰(史稱)之中,持續時間最長,投入兵力最多,周軍的損失也最大的一場大會戰了。
打到共和十年七月初的時候,昭義軍最後的要塞邯鄲還在頑強抵抗之中。
爲了圍攻宗澤固守的邯鄲城,大周的太行軍團集中了10個師,超過13萬軍隊,200多門大炮!
而之前的滏陽攻防戰,大周共和軍也集中了相同數目的兵力。
能讓戰無不勝的周軍集中十幾萬兵力猛攻一座城池,已經充分說明韓肖胄這些年的節度使沒有白當啊!
“似夫啊,真是苦了你啦!來來來,快請進,快請進。”
被俘的韓肖胄一身布衣,鬍子花白,臉色灰暗,垂頭喪氣的從馬車裡出來,就看見一箇中等身材,絡腮鬍子,精神抖擻,滿臉都是笑顏的中年男子快步上前,笑着衝自己抱拳。
“敬禮!”
一聲發喊,護送,哦,應該是押送韓肖胄過來的共和軍兵將,全都衝着那中年人行擡手禮。
這顯然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
韓肖胄瞅着那人有點眼熟,一時卻沒想起來,再使勁想想,腦海中這纔出現了一個如雷貫耳的名字——武好古!
這人是武好古!大周共和國的前任元首!
“原來是武元首啊!”韓肖胄也拱拱手,苦笑道,“老夫現在是階下之囚,任憑處置了!”
“怎麼能是階下囚呢?坐上賓纔是!”武好古上前拉住韓肖胄的手,兩人一起邁步進入界河北岸的武家大宅。
武家大宅的中廳之上,待客的酒席已經擺好了。白飛飛還安排了陪酒的佳人,看見韓肖胄進來,兩個佳人,一左一右,就是上去攙扶。
武好古身邊也有一個女郎相伴,就是那個總和他形影不離的外室次奧野。
賓主分頭落座,韓肖胄一張老臉上也恢復了一點神采——既然一到天津就能見着武好古,說明自己還有利用價值。
有價值就好啊!就怕沒價值了,那可就生不如死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差不多是賓主盡歡,可以談點正事的時候了。
“似夫,”武好古輕輕轉動着酒杯,“可知道如今的大宋已經東西兩分了?”
“知道了……”韓肖胄嘆了一聲,摸着花白的鬍鬚,有些感慨,“都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啊!
其實大宋自太上改革之時起,就埋下了分裂的禍根。大宋一朝,從來都是弱而苟安,想要暴起而強,肯定會出問題的。”
韓肖胄嘆息一聲:“而且大宋暴起又同時服了三劑猛藥。一曰實證理性;二曰工商大興;三曰武學新軍。實證理性亂了人心!工商大興則致使東南與中原離心離德。而武學新軍,又讓粗鄙武夫不再爲士大夫所能駕馭。
如此天下怎麼能不大亂?大宋怎麼能不一分爲三?”
看着韓肖胄痛心疾首的樣子,武好古很想和他說,如今的大宋很好啦!
一分爲三怎麼啦?就是那個以武當家的西宋,也不是生女真蠻子能打下來的。
西宋當權的可是一幫“宣和參謀”,打個蠻子還不是跟玩兒一樣?
至於東宋就更厲害了!
武好古剛剛得到消息,現在已經有江寧府、潤州、揚州、常州、蘇州、秀州、湖州、杭州、越州、明州、泉州、廣州、福州等十三州府向江寧府派出代表,要召開合衆會議,商討建立合衆政府了。
尼瑪十三州合衆之國啊!聽着都可怕!
別說生女真,讓成吉思汗來一樣也得跪!
至於一分爲三(韓肖胄把大周共和國也算一份了)的代價,根本不算什麼。
本來就是分久必合的事兒嘛,歷史上大宋不也給整成個南宋了?
“天下三分之勢以定,”武好古笑着,“暫時是無力打破了。
不瞞似夫兄,杜充那廝掘了黃河大壩,倒真是給我大周出了個大難題啊!幾百萬人流離失所,黃河水運也徹底中斷。開封府城內的幾十萬人都斷了頓,不得已北上就糧……”
韓肖胄嘆了口氣:“杜光美所爲,的確害苦了中原百姓!”
武好古搖了搖頭,不置可否,又分析道:“至於東宋,雖有13州合衆建國,但是淮河南岸已經破碎,也是幾百萬人無家可歸。接下去頭疼的事情,可不比咱們少。
而趙桓的西宋,情況也不會太好的。他們現在失去了東南繁華之地,是沒有條件再用兵募了,必須要在關隴之地行均田,設軍府……這事兒,怕也不容易成功吧?”
“的確不易。”韓肖胄頓了頓,又搖頭道,“不過他們連紀憶之都殺,只怕也沒有什麼做不成的了。”
現在真正統治長安的,恐怕不是趙桓,而是一幫宣和參謀!給他們幾年時間,均田府兵會推行不下去?
誰不買賬,殺了就是!
陝西的軍閥,關中的名門,誰敢礙事,殺一批就是了。
武好古聽韓肖胄提到紀憶,也忍不住一聲嘆息。紀憶和自己也算是相識於微末的,當時還有一位高俅,大家一起在官場上飛黃騰達。可是現在,高俅和紀憶,居然都已經不在人世了。
可真是世事難料啊!
“似夫,”武好古看着韓肖胄,“你準備去哪裡?東宋?西宋?還是留在天津市?”
“天津市是不能留的,”韓肖胄長嘆一聲道,“滏陽一役,那麼多人都死了……我怎能投降周國?如果望道兄願意放了我,我就去襄陽投太上皇吧。”
“也好。”武好古點了點頭,“太上皇身邊也需要人……邯鄲城內的宗澤也讓他走吧。帶兵離開也行……河北之戰沒有可打的了,何苦再無端送了許多人的性命?”
“你真願意放了我們?”
武好古笑着:“我自是願意的……只是我現在不是元首,很多事情做不了主了。如果要放了你們,總要有個藉口。”
“藉口?”
“就請你和宗汝霖在列國之間斡旋,努力達成和議。”武好古道,“這樣也能集中精力把內部安頓好吧?
三家如果各自安內,天下總有一二十年的太平,也讓百姓們喘口氣,是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