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竹劍神色複雜的看着穆豐,身爲武修他不太明白軍伍之間的事情,但並不妨礙他內心裡對浴血疆場,抵禦外寇軍人的敬佩之心。
此前他的確對穆豐展現非凡武力感到震驚,但那些只能激起他的不服輸與好勝心,以及一股強烈的戰意,真想與穆豐對一局,無論輸贏。
可等他看到穆豐認真思索戰況,苦思破局之法時他才真正感覺到,武修與兵家的不同來。
在武修看來,什麼家、國、生命都是身外之事,唯有武道纔是唯一。
可對兵家來說,武道都只是兵法運用的條件之一,而且還不是最重要的唯一。
你用你最強的唯一挑戰對方不在意的地方,孤竹劍怎麼想都不舒服,怎麼咀嚼都不是哪個味道。
想着想着,他完全泄勁了。
其實他不知道,他所在意的東西同樣是穆豐在意的。
只不過,無論前生還是今世,穆豐的心一直都被一些東西羈絆着,一些他很不想在意卻又不得不在意的東西。
甚至,他越掙扎,這些東西勒得越緊,直到最後,這些羈絆讓他習慣性的背在身,形成一種他在意的東西還要濃重的顏色。
好兵法,從來都不是穆豐在意的,甚至都不是他想學的。
卻在這一世因爲桐城關,因爲荀洛,讓兵法、讓穆統領三個字成爲他身最爲顯著的一個標籤,甚至遮掩了他身的所有一切。
默默吸了一口氣,穆豐拄着大夏龍雀站了起來,手勢一揮:“走!”
四個人壓低了身形,貼着地面遁回羊角山。
哪裡,前鋒營潛在山邊兩側,隱晦的築起了防禦。
當穆豐四人落到地面時,遊奕軍幾位斥候軍使迅速跑了過來:“統領!”
穆豐身形一頓:“是景睿啊,你不是軍八驃騎嗎?這麼跑到遊奕軍來了?”
原來的軍八驃騎之一徐景睿有些尷尬的撓了撓後腦勺,“那個,前幾日不是沒過高同明嗎,他調到軍去了,我來馬軍八小彪。”
軍八驃騎是背嵬軍承擔衝鋒陷陣的重要武力,幾乎掌握着騎兵最強的八支力量。
八小彪不過是遊奕軍八支馬軍隊伍,行動迅速來去如風,人人都承認他們任務十分重要。可因爲遊奕軍看似威武卻不擔負作戰任務,殺心最重的人都不喜歡去遊奕軍。
“你也不喜歡!”
看到徐景睿尷尬的臉色,穆豐臉色一沉,十分不喜的看着他。
徐景睿脖子一縮,連連擺手:“哪能,哪能呢,誰不知道遊奕軍是咱們背嵬軍力量最強的隊伍。”
穆豐臉色稍緩。
徐景睿這句話還有一半來說,還真沒說錯。
遊奕軍,也是斥候軍,在背嵬軍,不,應該說再任何一支隊伍裡都是作戰能力最強的隊伍。
哦,也許應該說是個人勇武無處左右,單兵作戰最強,同時也是折損率最高的隊伍。
他們是隊伍的眼,隊伍的耳,他們勾通無誤代表着這支隊伍耳目通暢。
一旦他們出現折損,代表有敵出現,會眼瞎耳盲,失去方向。
所以斥候軍的強大與否,往往代表一支部隊生存能力的強弱。
徐景睿這邊剛表現出對遊奕軍的輕視,穆豐立刻嗔怒起來。
“不是,誰敢小瞧遊奕軍那,真敢小瞧的話,都不用您說,樑軍使能撕了他!”
看到穆豐臉還帶着嗔怒,徐景睿兩忙解釋起來。
“這不是...”徐景睿有些膽怯的看了眼穆豐,有些遲疑。
“這不是眼看大戰將起,有些擔憂俺家公子嗎?”
徐景睿低着頭,幾乎不敢去看穆豐的臉。
“你家公子!”
穆豐怔了一下,然後想起,徐景睿跟樑啓一樣,都是世家公子的隨從。樑啓是容歡的貼身護衛。徐景睿則是李定的貼身護衛。
吳桐、伍家侍、李定三個傢伙,各領左、右、軍,平日遇敵衝鋒陷陣悍然無畏,絲毫看不到世家公子的雍容儒雅。一個個都如莽漢一般,不懼生死奮勇爭先。
桐城關外,縱深寬廣,選準時機可以任由他們馳聘,雖然也是險情頻發,但因爲有遼闊的空間讓他們閃轉騰挪,多少能給他們一點救援的時間。
羊角山不同了,徐景睿他們一看感覺到情況異常險峻,幾乎是硬拼硬,不會有躲閃和撤退的空間。
不由他們不對自己家公子的安危感到擔憂。
穆豐看着徐景睿的臉,靜靜的,半晌都沒說話。
徐景睿的話,讓他的心一閃,才反應過來,軍心的問題他從來沒在意過。
他以爲,這些公子這樣奮勇求戰,還會有軍心不穩的問題嗎?
現在聽徐景睿的話,他纔想起,公子、主子,很多時候並不是最關鍵,因爲他們雖然都是主將,可卻是全軍最少的一撮人。
真正能影響到全軍的,還是他們帶來的衆多侍從。
他們纔是遍佈全軍,掌控最多部隊,並能把任一指令傳達全軍的人。
一旦他們有了雜念才能真正動搖軍心。
“我一會兒去跟你家公子去說!”
穆豐前思後想了許久,纔看着徐景睿靜靜的道。
徐景睿有些膽怯,但還是堅定的擡起頭看着穆豐,認真的道:“俺家公子要是安全了,讓俺去站尖峰敢死營,俺都無二話。”
穆豐也認真的看着徐景睿,默默頷首。
他清楚這些隨從,這些人幾乎祖祖輩輩都在世家長大,一輩一輩的侍候着主子,他們的忠心幾乎無可挑剔。
其實不是他們不把自己的命當成命對待。
有些人是真正的忠心,因爲他們活着被灌輸主子性命大於天,所以他們習慣了自己的卑微和低賤。
有些人則不是,因爲他們祖祖輩輩都生活在世家,他們對主子如何已經不代表他一個人,而是他們的父母兄妹和子女。
有時候,奉獻自己一條性命,換來的是自己最最親近的幾個人、十幾個人,甚至幾十個人數年、十數年的美好生活。
而惜命的話,極有可能自己帶自己最最親近的幾人十幾人,甚至幾十人從天堂跌入地獄。
都是無奈啊...
穆豐低低嘆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