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太妃見羅太夫人往地上一躺,安遠伯府的兩位太太只顧忙着將婆婆扶回後院,命人去請太醫,眼見這廳上的人就要跑了大半,便拿起桌上的茶碗往地上一砸,唬得衆人一時都住了口,她才大聲道:“都別動!你們要將這老太太擡到哪兒去?”
“怎麼着,以爲裝着暈了過去,就能躲過去了不成?就算這老太太昏過去不省事了,你們府上總還有旁的主事的,把他給我叫出來!若是你們伯府裡的人個個都想當縮頭烏龜,沒一個敢出來跟我理論這嫁妝的,就讓你們的老太君繼續在這裡躺着好了!”
二太太見這臨川太妃這等霸道無禮,眉頭一皺,雖說此事與她無干,她也不想淌進這灘渾水裡,可總不能眼看着婆婆被拘在這裡,不能回房請太醫看診。
她正想上前跟臨川太妃理論,忽然一人快步走了進來道:“母親這是怎麼了,來人,還不快把母親送回房去!”跟着又向太妃施了一禮道:“臣見過太妃娘娘,臣一聽說母親大人昏倒,情急之下,不等娘娘傳喚,便擅闖了進來,還請娘娘恕罪,娘娘若是有何教誨不妨先對臣說也是一樣。”
一衆女眷一聽有男子聲音,好些年輕媳婦便躲到了屏風後頭,倒是那些上了年歲的老太太們仍是不以爲意的坐着不動。
金太妃倒是不怎麼在乎什麼男女大防,將他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眼,問他,“你是誰,可是這府裡主事兒的?你說的話可能做得了主嗎?”
大老爺躬身道:“臣乃是母親大人的長子,現任兵部右侍郎,臣子是安遠伯世子,我那四弟雖然現襲着爵,但他久病在牀,不能理事,只得我這個長子出面替母親料理這些事情了。”
二太太見她這一肚子壞水的大伯突然冒出來,不曉得他又在打什麼歪主意,正想說話阻他一阻,那臨川太妃已發話道:“既然如今你是這府裡唯一能做主的爺們,那本太妃就和你好生理論理論,行了,你們先把這老太太給送回房去吧!”
大老爺急忙道:“還請兩位弟妹將母親好生送回房去,細心照料,這裡我自會料理!”
二太太被她大伯搶了先機,總不好在人前不聽大伯子的話,只得和五太太一道先將老太太送回煦暉院,走到半路上到底不放心,叮囑了五太太幾句,又悄悄回到正堂,從側門進去,躲在一扇屏風後頭聽大老爺如何同那臨川太妃理論。
就聽金太妃正說道:“……我那兒媳的嫁妝在你們府裡保管了四年,結果嫁到我們府裡時,原先值六萬兩銀子的嫁妝只剩了一萬兩不到,這被你們私吞剋扣下的五萬兩銀子,你們什麼時候給我們王府送來?”
大老爺一臉詫異道:“怎麼,我那外甥女的嫁妝竟少了這許多,這怎麼可能?她的嫁妝當初是由我母親親自保管,一應東西現銀都沒存放在我們府裡的庫房裡,都是放在母親院裡的廂房,斷無人敢貪了去的,且這些時日,也都是母親親自爲外甥女準備嫁妝,我母親爲人一向端方守禮、最重德行,且她素日又最疼愛我這外甥女,是斷不會私吞剋扣下外甥女的嫁妝的。這裡頭,只怕是有些誤會吧?”
金太妃見這府上的大老爺也是張嘴就跟她提“誤會”二字,頓時怒道:“誤會,我這邊白紙黑字的證據現擺到你眼前,你們竟都能腆着臉說出誤會二字,真真是一家子都是沒皮沒臉的貨!”
大老爺也沉下臉來,他這些日子官運亨通,已經做到了正三品的兵部侍郎,不知被多少人巴結逢迎,此時卻被京城名聲最不堪的婦人指着鼻子罵,頓覺失了顏面。
“還請太妃慎言,可別血口噴人,您所謂的這些證據可是我外甥女兒的那些嫁妝在府上轉了一圈後纔拿出來的,這當真有沒有被什麼人從中動過手腳,那可難說得很!”
金太妃一愣,“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臣抖膽問太妃一句,我朝律法有定,這女子的嫁妝乃是其私產,婆家並不能佔用,怎麼我那外甥女兒才嫁過去不到三天,您這婆婆就將她的嫁妝摸得一清二楚,別是您對我外甥女兒的這筆豐厚嫁妝有些什麼心思吧?”
“你,你不過是個小小的侍郎罷了,竟敢這麼對本太妃說話?我身爲婆婆,問一下兒媳的嫁妝怎麼了?這媳婦既娶進了門,連她的人都是我們家的,何況她的嫁妝?”
大老爺眼皮跳了跳,心道本官乃堂堂正三品的兵部侍郎,實權在握,如何就比不上你這沒前途郡王的失德生母?面兒上卻仍裝出一副恭敬的樣子道:“太妃教訓的是,實在是您出言辱及臣母,臣這才言辭激烈了些,還請娘娘恕罪。只是聽娘娘這話中之意,似乎確是想將我外甥女兒那筆嫁妝據爲己有,想您貴爲郡王太妃,府上乃是超品的郡王府,真正的皇親國戚,富貴盈門,怎麼還要覬覦媳婦的嫁妝呢?”
金太妃柳眉一豎,“我便是覬覦我兒媳嫁妝了,又怎麼樣?實話跟你們說,就憑你那外甥女兒的身份地位,一個無父無母位列五不娶的孤女,根本就配不上做我兒子的正妃,若不是看在她嫁妝還算豐厚的份兒上,我壓根就不會同意讓她進門!也算她自已有眼色,一進門就把嫁妝箱子打開說是要全孝敬給我這個婆婆,又見我們府上艱難,主動把店鋪的房契拿出來說是要拿鋪子的紅利來貼補王府的家計。結果把東西拿出來一看,呵,值錢的都被你們給吞了,剩下的全都是些破銅爛鐵,我們這是替她打抱不平,主持公道!”
大老爺笑道:“太妃娘娘這可就是在說笑話了,堂堂郡王府怎麼會家計艱難到要靠媳婦的嫁妝來貼補?單是郡王的俸祿,一年便有一萬兩銀子,那可是京城最高的獨一份兒,更別說當初兩位郡王出宮開府時朝庭給撥的那些產業,萬頃的良田,真正的家大業大,哪裡會將我外甥女兒這麼丁點兒嫁妝放在眼裡?”
金太妃立刻哭起窮來,“家大業大?當初我們從宮裡頭搬出來的時候,除了給了我們一座王府和一萬兩銀子,還有什麼?先帝爺時封的潞王、瑞王,朝庭都是賜了四萬頃田莊的,可到了我們這兒,說斐兒只是個郡王,只賜了我們一萬頃地的贍田,還都是些空頭田莊,實際能收到租子的不過只有二百頃地,又都在偏僻的地界兒上,不是旱得長不成莊稼,就是年年被水淹,一年下來,能收多少田租?”
金翠翹也忙插口道:“昨兒晚上,王爺到我房裡時,還跟我說起說是每年那一萬兩銀子的俸祿,都是發的布匹米糧,還七扣八扣的,真折換成銀子拿到手裡,才只有六七千兩之數。”
二太太聽到這裡不由替周采薇擔起心來,這才大婚完連三天都不到,那臨川王就跑到次妃的房裡去,難不成就是因爲采薇少了那麼多嫁妝,這纔不得夫婿的歡喜?
金太妃故意嗔怪道:“什麼?竟然連俸祿銀子都領不全,這事兒斐兒怎麼不跟我說,倒先說給你知道?”她完全不介意在伯府一衆人前秀一下自已的郡王兒子對自家侄女的寵愛。
“大家夥兒都聽到了吧,別看我們是王府,實則一年能拿到手的銀子,也不過萬餘兩,在什麼東西都貴的京城,要維持一個王府的花銷,區區萬餘兩銀子能夠用嗎?別的不說,就你們這三等的安遠伯府一年的花銷也要二三萬兩銀子,這我可沒說錯吧?再說,我那兒子又是個大手大腳喜歡玩樂的主兒,什麼鬥雞走狗、喝酒賭錢,哪一樣不要花銀子?這麼些年下來,我們府上早欠下了不少外債銀子,就指着靠我兒媳的嫁妝銀子來還債呢,我那兒媳她也願意把她的嫁妝拿出來給夫家用。”
“所以,本太妃也不想再跟你們這些偷人嫁妝的無恥之人再多話,趕緊把被你們吞了去的嫁妝給我還回來,限你們三天時間,那三間被你們偷賣了的鋪面一間也不能少,再往我們王府送上四萬兩銀子,我就先放你們一馬,若是三日之後,我既沒見到房契也沒見到銀子,可別怪我對你們不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