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氏的意思是,女兒還小,趙子沐這幾年又確實一直待荷花親厚,都是小孩子,她也不便說什麼,但對外人,話要說清楚了,免得傳出什麼不好的。
對換弟,夏氏還真是說不上討厭,但也不喜歡,防着她胡亂傳舌的想法還是有的。
夏氏的聲音雖然淡淡的,換弟心裡還是“咯噔”一下,忙換上一副笑臉,“趙爺真是好人。”
夏氏一笑,不再說什麼。
娘娘廟的三面都是桃花,後面的山上更是開滿了桃花,遠遠望去,真是一片粉紅色的花海。在雪花看來,這桃花山現在的樣子,比日本富士山櫻花遍開的時候還要美。
腳底踩着剛剛破土而出的柔嫩的小草,身邊是一朵朵盛開的桃花,時而有蜂蝶從一朵跳躍到另一朵,時而又會碰到三三兩兩的遊人,一切恬淡而又美好。
林子裡隔不遠就會有一座供遊人休息的涼亭,衆人走走停停,向着一處涼亭走去。
煙霞等幾個丫頭快走幾步,把帶來的茶果糕點放到涼亭內的石桌上,並在石凳上鋪上自帶的棉墊子,然後才退到一旁,請夏氏等人入內。
換弟看着這種排場,認真學着金花的樣子,輕輕挽着夏氏,慢慢扶夏氏坐好,接過丫頭遞過來的茶,雙手捧給夏氏,“舅媽,喝杯茶潤潤喉吧?”
語調輕柔,神情怯怯,怯怯中又有着毫不掩飾的討好。
夏氏對着這樣的換弟,還真有些不習慣,別說夏氏了,就是雪花等人也覺得不習慣,好像她們母女在欺負一個窮親戚。
“我就不繼續逛了,歇一會兒就回去了,你們自己去玩兒吧。”夏氏見一羣孩子都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頻頻四處張望,滿臉疼愛地道。
她們家本就是農戶,雖說現在家境好了,女兒們也跟人學規矩禮數了,可她也還是沒把孩子們當成養在深閨的大家閨秀,孩子們想去玩兒,她是不會攔着的。
“我陪着娘一起回去。”金花溫婉地道。
她不喜歡繼續逛了,每每碰到人,別人都會偷偷拿眼看她,還有一個書生,竟然只顧着看她,一下子撞到了樹上。
夏氏知道大女兒的想法,點了點頭。
換弟看了看夏氏和金花,猶豫了半天,還是沒說出跟着一起回去的話。
雪花很是失望,說實話,她不喜歡帶着這個大表姐一起逛,可人家不說回去,你也不能趕不是。
“我聽剛纔路過的遊人說,那邊有條小河,我們去河邊玩兒吧?”包子興致勃勃地指着遠處說道。
“好啊,我們可以看看河裡有沒有魚,我們去抓魚。”叮叮好不容易出來沒人管着,當然要把從雪花姐妹那聽了來的實踐一下。
“抓魚可不行,你們一羣姑娘家,又不會水,掉河裡怎麼辦?”夏氏連忙說道。
“伯母,我也就一說,不會真的去抓魚的。”叮叮吐了吐舌頭。
夏氏還是有點不放心,叮囑銀花道:“銀花,你看好了這些妹妹們,不許胡鬧。”
叮叮身份貴重,萬一有個差錯,她可沒法交待。
夏氏難得嚴肅地說話,銀花連忙答應。
於是,衆人告別夏氏和金花,高高興興地向河邊走去。
還沒走到河邊,就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桃花春色暖先開,明媚誰人不看來。”少年的聲音中有着恃才傲物的自信。
“胖子哥哥,你又作詩了?”梨花甜甜地道。
蘇明軒看到桃花掩映中走出的一羣明媚女孩,摸了摸頭,自傲地神態立刻消失,對着衆人青澀一笑。
“小胖子,這是你作的嗎?”銀花英眉一挑,接口說道:“可惜狂風吹落後,殷紅片片點莓苔。”
銀花一身鵝黃春裝,明眸皓齒地往那一站,蘇明軒立刻紅了臉。
“二姑娘作的好。”說罷,扭轉了頭,竟然覺得不敢看陽光下的那個婷婷少女。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雪花望着滿目桃花不由感嘆。
“好一句‘三生三世,十里桃花’。”隨着話聲,樹後轉出一個青年書生。
書生對着雪花儒雅一笑,雙手抱拳,“姑娘好才氣。”
就幾個字就被說成好才氣嗎?太誇張了吧?
還是自認風流的才子來搭訕了?
由不得雪花不這麼想,實在是這一路上遇到了太多找姑娘搭訕的才子了,那五花八門的搭訕方式,想想就使人笑噴,簡直是弱智得無與倫比。
“不過,這句話裡蘊含的滄桑和落寂,可不是姑娘這般小小年紀能體會的。”書生看着雪花似笑非笑的神態,又補充了一句。
“公子就當我是‘爲賦新詞強說愁’好了。”雪花說完,轉過頭去,不再理會來人。
年輕的書生略露尷尬之態。
“胖子哥哥,你剛纔那句,我倒是有一句相應。”雪花忽然想起了白居易《下邽莊南桃花》裡的一句,眼波一動,對蘇明軒說道。
“說來聽聽。”蘇明軒立刻來了興致。
雪花淺淺一笑,輕吟道:“日暮風吹紅滿地,無人解惜爲誰開。”
“一喜一愁,一風華正茂、意氣風發,一深閨遲暮、獨自哀憐……”年輕書生說到這停住了,看了看這滿眼的明媚女子,發覺自己再說下去就是造次了。
“哼!”冷冷地一聲輕哼傳來,樹後又走出一人。
“哥哥!”叮叮驚喜地叫道。
韓嘯繃着小臉,渾身帶着冷冽的氣息出現在衆人眼前。
雪花很自然的就轉過了頭去,望向河那邊。
話說,自從那晚過後,這還是兩人第一次碰面。當然,韓嘯站在落雪居窗子旁偷看的次數不算。
韓嘯的眼冷冷地掃了年輕書生一眼,書生一驚,低下了頭。雖然韓嘯年齡要比書生小許多,但氣勢卻要比書生強太多。
“爺,您……”三平、四平一見韓嘯,立刻小跑過去,神情略帶疑惑。
韓嘯眼光一掃,兩人立刻住口,恭恭敬敬地站在了韓嘯身後。
“表哥,你不是沒時間嗎?”趙子沐領着荷花也走了過去。
韓嘯看了趙子沐領着荷花的手一眼,臉一沉,就當趙子沐以爲韓嘯又要告誡他男女有別是時候,韓嘯卻轉而對叮叮道:“爲什麼不戴帷帽?”
得,韓嘯一句話,叮叮還沒怎樣呢,香草和碧荷就“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兩人心裡發苦,她們沒料到韓嘯會這時候殺出來,根本連準備帷帽都沒準備。
“哥哥,雪花她們……都沒戴。”叮叮見自己一提雪花,韓嘯的臉色反而更黑了,聲音不由地越來越低。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韓嘯冷冷地說了一句,不過,也沒再追究這件事。
香草和碧荷長出了一口氣。
雪花深吸氣,再吸氣,不生氣,自己何必和一個小孩子一般見識,顯得自己太沒涵養了。
趙子沐偷偷瞅了瞅雪花,見雪花竟然忍住了,不由大是驚奇。
叮叮等人也都偷偷看向雪花。
對於兩人之間不發生口水戰,一時之間竟然都不習慣。
就連韓嘯自己都覺得有點不適應。
雪花纔不管別人怎麼想,既然自己是墨了,再黑一點又何妨,想到這兒,對銀花道:“二姐,這河裡有魚,我們插魚烤着吃吧?”反正自己是粗陋村姑,村姑看見魚當然要給家人改善生活了。
“雪花,娘說了,不讓我們抓魚的,萬一掉裡面怎麼辦?”銀花還真沒忘了夏氏的叮囑,說完又補充了一句,“你忘了當年你被耀祖那個小混蛋推下河,差點淹死了?”
銀花說完這話,叮叮、包子等人一臉失望,李光宗是臉露尷尬,韓嘯的眼中眼中卻閃過一絲厲芒。
“掉水裡面也沒事,我會水,肯定能把人救上來。”趙子沐得意洋洋地道。
韓嘯一個眼刀就射了過去,趙子沐立刻閉嘴。
蘇明軒看到韓嘯射向趙子沐的眼刀子,挑釁地說道:“我也會水,我也能把人救上來。”
哈?真是一羣烏鴉嘴,雪花哭笑不得。不過,她也會水好不好,而且,她相信,她的技術比他們還要高。
就她的技術,只能是救人,哪用別人來救?
大好惷光,既然郊遊踏青,當然要有野炊了。
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了,雪花眼珠一轉拿定了主意。
“煙霞,我昨天吩咐帶的東西都帶來了嗎?”雪花興致昂揚地問道。
“回三姑娘,都帶來了,那雞還是活的呢。”煙霞恭敬地答道。
“好,你和籠月把東西拿來,我們烤肉吃。”雪花說完,轉頭對叮叮等人道:“今天讓你們吃好吃的。”
“是吃肉嗎?”趙子沐聞言大喜,“中午吃了一肚子素,難吃死了,我早就餓了。”
雪花撇了他一眼,這真是個地地道道的吃貨。
沒好吃的趙子沐都不在乎雪花的白眼,有吃好的他就更當成看不見了。
很快,河邊炊煙裊裊,歡聲笑語,一片祥和的景象伴隨着陣陣肉香向四處飄散。
雪花邊烤着手上插在鐵籤子上的雞翅,邊眼觀六路,指揮這個轉轉火上的雞,吩咐那個再灑一層鹽……
韓嘯臉色暗沉,寒氣四散,三平、四平站在他身後,聞着陣陣肉香直咽口水。
“雪花,好了嗎?”叮叮眼光熱切地盯着雪花手上的雞翅問道。
雪花看了看叮叮口水滿地的樣子,微微一笑,“給,可以吃了,小心點,別燙着。”說着,把手裡的雞翅遞給了叮叮。
叮叮滿臉興奮地接過雞翅,“蹬蹬!”向韓嘯跑去。
“哥哥,給,雪花說了,小心點,別燙着。”叮叮說着,把雞翅遞到韓嘯面前。
雪花滿頭黑線,她現在能不能聲明那是給叮叮的?
“啊!”,隨着一聲女子的尖叫,隨即就是“噗通!”一聲。
雪花不用糾結她是否聲明瞭,忙轉頭向河裡看去,聽聲音,她知道那不是她們姐妹中的任何人。
河裡,換弟正在拼命撲騰。
“大表姐落水了,怎麼辦?”銀花着急地道,隨即想起了蘇明軒會水,“小胖子,你不是會水嗎?趕緊下去救人!”
“我……”蘇明軒猶豫着。
“哥哥,你去。”荷花一見蘇明軒猶豫,立刻就推着趙子沐去。
“這……”趙子沐也猶豫。
“你們不都自詡會水,能救人嗎?怎麼現在……”銀花着急地道。
趙子沐和蘇明軒面面相覷,一副爲難的樣子。
“二姑娘,表姑娘年齡也不小了,這衆目睽睽之下……”趙子沐話沒有說完,雪花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很明顯,誰救上來,誰就得負責。
面對古人的腦袋,雪花也是醉了。
其實,也難怪蘇明軒和趙子沐這樣想,自己當初被韓嘯在夜深無人的時候碰了一下,那位高傲的小爺就想負責,何況現在是在大庭廣衆之下把人直接從水裡撈上來。
銀花也明白了,着急地一跺腳,就想自己去,總不能看着人被淹死吧?
“二姑娘,你不能去,這、這水很涼的。”蘇明軒結結巴巴地道。
銀花瞪了他一眼,沒理會他。
“二姐。”雪花連忙喊住銀花,據她所知,銀花也不會水。
雪花考慮是不是她自己去,不過,還有一個人。
“光宗哥哥,要不你去?”雪花轉向了一直在一旁面帶焦急地李光宗。
“我、我不會水。”李光宗躲閃着雪花的目光。
雪花了然。沒辦法,只好她上了。
其實,她們浪費了這麼長時間,換弟沒一口水嗆死已經算幸運了,她不能再耽誤了。
正當雪花想要向河裡跳的時候,趙子沐對身邊的一個護衛道:“趙青,你去!”
“主子,奴才……”趙青猛然跪在趙子沐面前,“奴才的娘已經求了王妃娘娘,給奴才定下了王妃娘娘身邊的春紅。”
“這……,那好吧,趙明你去!”
趙明一聽也跪了下去,“主子,王妃把春花賞了奴才。”
“爺,小人剛剛死了婆娘,要不小人去?”趕車的趙二說道。
“這……,好吧。”趙子沐看了看仍在水裡掙扎的換弟,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配給趙二,總比送了命要強吧。
趙二倒是很高興,這姑娘雖說長得不咋樣,但是李家的親戚,就這一點就夠了。
“表姑娘別怕,我來救你!”趙二說完,就跳了下去。
雪花當然就停住了,她現在這個小身板,還真沒把握能救上人來,溺水的人據說都勁頭很大,抓住什麼都不放手,她在水裡還真未必能鬥得過瀕死的換弟。
聽到趙二的話,換弟撲騰了兩下,竟然慢慢地遊了起來,沒等趙二靠近她,她自己就游回來了。
“大表姐,你會水呀?”梨花驚訝地問道。
換弟臉一紅,“我剛剛只顧害怕,竟然忘了小時候有學過水的。”
銀花和雪花對視了一眼,沒說什麼,連忙叫跟來的丫頭扶換弟回去。
雪花看到換弟凍得小臉發青,嘴脣發白,哆哆嗦嗦的的樣子,由衷地感到,落水也是需要勇氣滴。
因爲換弟的落水,雪花也不知道韓嘯到底吃沒吃烤雞翅。
回到廟裡後,當然要先去禮節性的慰問一下換弟了。
換弟穿着金花的衣服,正坐在牀上喝薑湯。
夏氏在旁邊坐着,一臉的關心。
“讓舅媽擔心了,都是我自己不小心。”換弟喝完薑湯,對夏氏歉意地一笑。
“你這孩子,沒事就好,若是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說。”夏氏溫言道。
換弟點了點頭,“多謝舅媽。”
“一會兒我叫人把齋飯送到你房裡來,你別出去了,千萬別受了涼,吃了飯早點歇息。”夏氏說完,留下丫頭照顧換弟,就帶着姐妹幾人回了她的院子。
母女幾人熱熱鬧鬧地吃了齋飯,又說了一會兒話,梨花和荷花就開始打哈欠,於是雪花等人給夏氏和兩個妹妹捂好被窩,就從夏氏的屋子退了出來。
幾個院子都是挨着的,夏氏住了最東邊,雪花住了最西邊。路過叮叮院子的時候,雪花想了想,沒進去。
叮叮沒和她們一起回來,被韓嘯叫走了,雪花估計是挨訓去了,有哥哥管着,對叮叮來說,或許是一種幸福。
簡單地洗漱一番,雪花換上棉布內衣,躺在牀上,想着那滿眼的桃花,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雪花不是自己醒的,確切地說,是被嚇醒的。任誰睡到半夜,猛然聽到一聲淒厲的尖叫,也會一激靈坐起來。
“煙霞!”雪花做起來後下意識地喊道。這大晚上的,她覺得有點害怕好不好?
“姑娘。”聽出雪花話音裡的驚慌,煙霞和籠月披着衣服跑了進來。
籠月連忙點亮了燭火,一室橘黃中飄散着淡淡的佛香,靜謐而又安詳,雪花忽然又有點不確定了“剛剛是有人尖叫吧?”
“是的,姑娘,就從隔壁傳來的。”煙霞說着,給雪花披上了一件夾衣。
煙霞的話音剛落,隔壁就又傳來了女人的尖叫聲,伴隨着還有女子的哭泣聲。
雪花皺起了眉頭,這聲音她怎麼聽着這麼耳熟呢?
這特麼的怎麼那麼象李秀蓮的聲音?
“砰!砰!”門外傳來了拍門聲。
“汪!汪!”如花的叫聲。
雪花來娘娘廟把如花也帶了來,沒辦法,如花除了她和席莫寒,任何人喂東西都不吃,雖然帶如花來廟裡雪花只餵它素食,但也比留下它捱餓要強。
“雪花!”銀花的聲音傳了進來。
雪花連忙下牀,煙霞伺候雪花穿衣,籠月去開門。
沒等雪花穿好衣服,銀花就急匆匆地走了進來,身後跟着她的兩個丫頭綠衣和綠柳。
“雪花,出事了!”銀花進門就對雪花急聲說道。
銀花話一出口,雪花就知道那特麼準是李秀蓮的聲音了,否則能出什麼事?
“小姑姑又出幺蛾子了?”雪花直接問道。
“是不是小姑姑出的幺蛾子我不知道,但二叔也來了,剛剛把娘叫去了,現在那邊正熱鬧着呢。”銀花說着,指了指隔壁。
“叫娘去幹嘛?”雪花一聽趕緊往外走。
她娘那麼老實良善的人,別被人給算計了。
“你去看看吧,這事還真不好說。”銀花撇了撇嘴,說着也往外走。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