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這話說得,可以說是咄咄逼人了。
人家既然帶着面巾,肯定是有不便之處,雪花如此大言的讓人家摘掉面巾,其實是很折人顏面的。
當然,紅綾只是個丫頭,雪花貴爲郡主,讓她摘掉面巾,無可厚非。
但是,紅綾是皇太妃的丫頭,那就不同了。
雪花這樣做,折的其實是皇太妃的顏面。
就和“打狗還要看主人”是一個道理。
別說皇太妃身份尊貴,就是普通人家長輩房裡的貓呀、狗呀的,做晚輩的都不能隨便打罵的。
果然,皇太妃聽了雪花的話,臉色沉了沉。
紅綾低聲答道:“奴婢相貌醜陋,怕會衝撞了郡主。”
雪花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說道:“無妨。”
隨即看向了皇太妃,“太妃娘娘不會怪罪臣妾吧?臣妾只是覺得和紅綾姑娘有緣。”
皇太妃臉色立刻和緩了下來,說道:“怎麼會?若是紅綾丫頭得了你的眼緣,也是她的福分。”
說罷,對紅綾吩咐道:“你就摘下面巾,讓郡主看一看吧。”
“是!”
紅綾輕聲應着,纖白的手指,緩緩的移向了耳後。
紅色的面紗飄落,露出了一張——
驚心動魄的臉。
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爲這張臉的左半邊,美豔絕倫,右半邊,卻有一道傷疤。
傷疤猶如一條彎彎曲曲的蚯蚓,趴在臉頰上。
讓人看了,不由的一陣噁心。
皇太妃嘆了一口氣,說道:“這丫頭也是個苦命的,前些日子被歹人所擄,破了相貌,若不是被我路過救了下來,還不知道會遭什麼樣的罪呢。”
聽了皇太妃的話,紅綾眼中淚花閃爍,臉上露出了悲傷悽慘的神情。
這神情,若是從她的左側看過去,簡直是美人帶淚,雨打梨花。
可是若從右側看過去,就是厲鬼現世,醜陋不堪了。
雪花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失望的樣子,說道:“看來,我真的是認錯人了。”
這個人的樣子,她的確沒有見到過。
她感到熟悉的,只是那雙眼睛。
不!雪花望着紅綾遠去的背影。
“爺,你覺不覺得,這個紅綾的背影,很熟悉?”雪花低聲問道。
爲毛她覺得這個背影也有些熟悉?
“爺不覺得!”韓嘯說完,攬着雪花向馬車走去。
別的女人的背影,於他何干?
雪花側眸看了韓嘯一眼,然後兀自思索。
到底她是在哪裡見到過那雙眼睛?
及至上了馬車,雪花也想不起來,只好甩了甩頭,放棄了。
“爺,皇太妃沒有住在宮裡嗎?”雪花問道。
很顯然,皇太妃若是住在宮裡,雪花不可能沒有見到過。
就算沒有見到過,也應該聽說過。
可是整個宮裡,甚至是整個大燕的高門大戶之中,竟然沒有一個人提起過皇太妃這麼個人。
韓嘯聽了雪花的話,神色淡然的道:“先帝駕崩後,皇上即位,玉王前去代天子守皇陵,皇太妃就去了法華寺禮佛。”
寥寥幾句後,道盡了一出宮斗大戲。
雪花明白了,不過是成王敗寇的道理。
韓嘯說完,又開始他的習慣性動作——
把雪花抱到腿上,攏了攏雪花的頭髮,然後就把大手放到了雪花的肚子上。
不過,這次他的大手,被某隻小腳丫,踢了一下。
“動了!”韓嘯的聲音,罕見的有了波動。
而一向冷硬剛毅的表情,也露出了一絲的震驚。
雪花甜甜一笑,立刻把皇太妃的事兒,拋到了腦袋後面。
“這兩個小傢伙,昨天就動了……”
微風輕輕的吹,低柔的話語從馬車裡傳出,伴隨着風兒,向遠處飄散而去。
**
雪花一行人到了定國公府門前,首先看到的就是大門上的白幡。
所有人都明白,定國公府的老夫人,歸天了。
韓嘯面無表情的把雪花抱下馬車,雖然什麼都沒有說,雪花還是能感到到自家男人的身上,散發出了濃烈的悲傷。
一時間,雪花的心裡,有點小愧疚。
畢竟,是因爲她,韓嘯纔沒有見到老夫人最後一面。
雖然他們已經加快了速度,但是和韓嘯快馬加鞭仍是不可相提並論。
後來定國公也沒有再傳信催促韓嘯,因爲韓嘯把雪花遇到的危險傳信兒給了定國公。
以至於見到定國公後,定國公並沒有埋怨韓嘯晚歸。
但是,定國公不埋怨,不代表別人不埋怨。
韓瑚見到韓嘯和雪花後,立刻叫道:“你還知道回來?!枉費你祖母從小那麼疼你,臨死都念着你的名字,可是你呢?”
韓瑚說到這兒,狠狠的瞪了雪花一眼。
她知道,若非是雪花的原因,韓嘯肯定早就趕回來了。
雪花沒有理會韓瑚,看向定國公問道:“爹,祖母臨終有什麼遺言嗎?”
“這……”定國公張了張嘴,竟然沒有說出來。
雪花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能讓定國公難以啓齒的,肯定不是什麼好事兒了。
韓瑚搶着說道:“嘯兒,你祖母臨死前一直唸叨着,讓你以後一定要好好的對待落雁,否則,她死不瞑目!”
臥槽!
雪花差點破口大罵。
丫的!這個死老太婆,竟然臨死還算計着自家的男人!
雪花心裡的那點小愧疚,立刻煙消雲散了。
而且,她還很慶幸,韓嘯沒有提前趕回來。
否則,老夫人臨死前的話,韓嘯答不答應?
“沈夫人這話差矣,沈落雁既然是二弟的女人了,自該由二弟好好的照顧,祖母可能迷糊了,沈夫人就應該提醒祖母纔是。”雪花冷冷的對韓瑚說道。
對於沈落雁,她是不會再稱呼表妹了。
因爲她不配!
對於韓瑚,雪花也不想喊一聲“姑媽”,但是看在定國公的面子上,雪花還是勉爲其難得,稱呼了一聲“沈夫人”。
聽了雪花的話,韓瑚的臉色變得鐵青。
雪花的話,正戳中的她的痛處。
韓傲無官無爵,文不成武不就的,沒有絲毫出衆之處,連給韓嘯提鞋都不配,又怎麼能配得上她的女兒?
而且,雪花竟然稱呼她爲“沈夫人”,是明着不把她當成親戚了。
這還是當着她大哥呢,雪花就如此了,若是以後雪花掌管了定國公府,還有她的立足之處嗎?
此時,臉色鐵青的,不僅是韓瑚,站在沈落雁旁邊的韓傲,臉色也變得異常的難看了。
沈落雁覷了一眼韓傲的臉色,對韓瑚說道:“娘,外祖母臨終前神志已經不清醒了,世子夫人說的對,我既然跟了二少爺,當然是由二少爺來照顧了。”
沈落雁的話,讓韓傲的臉色陰轉晴了。
韓瑚卻是瞪了沈落雁一眼,說道:“什麼跟了二少爺,你們又沒有圓房……”
“娘!”
韓瑚話沒有說完,就被沈落雁打斷了。
“我和二少爺是因爲祖母病重,要在祖母牀前侍疾,所以才……”
沈落雁說到這兒,彷彿是不好意思說下去了。
但是她話裡的意思,衆人也都明白了。
她和韓傲至今沒有圓房,是因爲老夫人的原因。
韓傲因爲韓瑚的話,再次晴轉陰的臉色,又變得陰轉晴了。
沈落雁的話,就成了韓傲臉色的陰晴表。
“表妹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待你的。”韓傲握住沈落雁的手,信誓旦旦的說道。
雪花還不知道,韓傲雖然最終沒有能給沈落雁爭來一個正妻的身份,卻也許諾了沈落雁,他這輩子除了沈落雁,絕逼不娶別的女人爲正妻。
正妻之位,永遠給她留着。
沈落雁不動聲色的抽出被韓傲握住的手,轉身走到老夫人的靈前,開始啼哭燒紙,一副悲痛欲絕的模樣。
韓傲的目光一直追隨着沈落雁,臉是滿是心疼,然後也走過去,和沈落雁並排着跪到老夫人靈前燒紙。
韓瑚看到這一幕,臉上陰晴不定。
這一刻,她甚至想到,老夫人若是早些過世,在雪花還沒有被發現有了身孕前,在她們母女也沒有被如此厭惡的時候,老夫人臨終前逼迫韓嘯,或許韓嘯就會答應收了自己的女兒。
那樣一來,自己的女兒,就不會跟着一個無官無爵的毛頭小子了。
可是現在——
韓瑚的目光,落到了沈落雁的身上。
自己的女兒,就真的甘心嗎?
雪花的目光,也落到了沈落雁的身上。
不過,雪花的目光裡,除了冰冷,還有譏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