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全臺的人都知道她是組織頭領夫人,可她依然保持着拼命三郎的作風,絲毫不在同事之間擺架子,大家依然喜歡她。
採訪完一位大明星,安欣然跳上總編爲她特配的小車往臺裡趕,擺在車頭的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
她隨手取過,卻聽到了孟祖兒的聲音:“嫂子,我媽得重病住院了!”
三個鐘頭後,安欣然所乘坐的飛機落入S市機場,她一臉焦色,在夜色裡揮手尋找出租車。
終於,有一輛出租車停下,她迅速跳上去,急切地報出地名:“第一人民醫院!”
第一人民醫院外,袁雨菲躺在牀上,呼吸急促,面色蒼白,完全沒有了往日的風彩,仿若一時之間蒼老了幾十歲,乾枯的手透出病態的蒼白,幾近透明。她無法自主呼吸,鼻上罩着呼吸機,四側擺滿了機子,有幾臺正閃爍着紅色警報燈。
醫生收拾好檢查設備,孟祖兒和孟宏勝同時衝過去。
“我媽怎麼樣?”
“我妻子情況怎麼樣?”
醫生搖頭,面色嚴肅:“她要是再不動手術,生命就要進入倒計時了。”
“可是,媽……”孟祖兒抹着淚看向病牀上的袁雨菲,剩下的話已經說不出來。孟宏勝也只能嘆息,走過去握上了袁雨菲的手低聲道:“你這又是何必呢?”
袁雨菲慢慢睜開了眼,巡視着屋內,最後目光落在孟宏勝的臉上,用低弱的聲音喘息着道:“我不要……”
“媽--這可怎麼辦?”孟祖兒終於哭出聲,看向醫生,“醫生您再幫我們想想辦法吧,不能就這麼眼睜睜地看着我媽她……”
醫生一臉無奈地搖頭:“病人本人不同意手術我們也沒有辦法,我只能儘可能地延續她的生命。但是,手術還是最好的辦法。”
看着醫生走出去,孟祖兒叭地跪在了袁雨菲面前,唔地道:“媽,求求您,動手術吧。只要您肯動手術,我保證以後樣樣都聽您的,我保證息影,保證嫁給您想讓我嫁的人,媽,求您動手術吧。”
袁雨菲乾枯的手伸了伸,最終落下,搖搖頭閉上了眼,弱弱地呼了一聲:“子墨……”
過道里,安欣然心急火燎地跑過來,在看到白色門上的507時停了下來,慢慢地拉開了房門。房裡孟祖兒還在跪着哭,孟宏勝垂頭不語,一臉愁色,袁雨菲已經完全失了原形,安欣然差點認不出她來。
“媽,怎麼會這樣!”她大步走過去,看向袁雨菲問兩人。袁雨菲沒有反應,閉着眼陷入半昏迷,孟祖兒撲過來抱緊了安欣然:“嫂子,怎麼辦?媽不肯動手術,她不肯動手術啊!”
一向明麗亮眼的孟祖兒此時無助得就像一隻待哺的嬰獸,滿面的淚花蓋住了她嬌美的容顏。安欣然回摟着她,看向袁雨菲:“媽這得的是什麼病,爲什麼不肯動手術?”
孟宏勝嘆一聲,慢慢道:“她得的是惡性腫瘤,如果手術的話只有百分之二十的成功機會,她不肯動手術,卻要見你和子墨。”
“我回來了,可是子墨他……”安欣然一臉爲難,馬上又轉爲堅定,“不管怎麼樣,我們都要勸服媽,雖然只有百分之二十的機會,但總比沒有好啊。”
孟祖兒無力地搖頭,眼淚又掉了下來:“沒用了,從確診那天起,我們就開始勸了,用盡了所有的辦法,她就是不鬆口。如果她不動手術,根本活不過一個月……”
用力地拍着孟祖兒的背,試圖給她安慰,體味過失母之痛,她知道對於孟祖兒來說,這將會是巨大的打擊,對於孟子墨,也將一樣。
還在思忖,孟宏勝走了過來,道:“你剛下飛機也累了,祖兒也好幾天沒休息了,你們先回去吧,好好休息一下。等你們母親醒了,我會通知你們的。”
孟宏勝用“你們母親”四個字肯定了安欣然的地位,安欣然心頭略略激動,看向憔悴的孟祖兒,點了點頭。
袁雨菲的病一直未敢告訴孟子墨,他的行程是無法改變的,安欣然擔心告訴了他反而讓他心焦。
袁雨菲的情況很糟,期間兩次病危,安欣然和孟祖兒一直等在醫院裡,承受着無比的煎熬。
“她的情況越來越差,再不動手術就來不及了。”醫生無比嚴肅地道。孟祖兒聽了,只能一陣陣地哭泣,用力跺腳,徒勞無力。
孟宏勝從室內走出來,面色沉重,看一眼安欣然,輕聲道:“你們的母親醒了,欣然,進去吧,她想見你。”
安欣然點點頭,走了進去。
室內,袁雨菲睜開了眼,目光暗淡,眼神空洞,像兩眼即將乾涸的井,看得安欣然一陣心痛。記憶中的那個她還典雅貴氣,現實中的她卻已暮色沉重。眼裡涌出淚意,她強忍着心酸,幾步走到了牀前。
“媽。”
輕輕呼一聲,半跪在牀前。
袁雨菲的視線慢慢聚攏,在看清是她後極輕極微地點了一下頭,良久才虛弱地啓脣:“子墨……他還好嗎?”
“好,他很好,他榮升上將了,現在在國外,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所以,媽,您一定要聽醫生的話,快點動手術,這樣,子墨回來的時候就能看到您了。”她尋找機會試圖勸服袁雨菲。袁雨菲卻只是慘淡一笑,伸出乾枯的手。安欣然急急接過去,觸到一片冰涼。她的手瘦極了,如同皮包骨,早已不見當年的瑩潤如玉。
病痛是恐怖的,在短短的幾個月時間裡,一個有骨有肉的人便成了此時的不成人形。安欣然心中感嘆,更多的是心痛與心碎。
“我並不怕死。”袁雨菲喘着氣用細微的聲音道,安欣然豎直了耳朵,着力捕捉她的每一個聲音,“只是,覺得慚愧。”
她悠悠而道,聲線依舊低弱卻漸漸清晰。
“我這一輩子都覺得慚愧,慚愧自己不能爲孟家生一個男孩兒延續香火。好在,你母親……生下了子墨,幫我彌補了這份慚愧……欣然……”她輕輕呼了一聲,指加了些力氣,握得緊了些,“我對你……並不討厭,也知道你和子墨之間的感情,但是,如果子墨娶了你……孟家會失去血脈,子墨會無後而終,成爲孟家的罪人……求你,看在我這個將死之人的面子上……離開他……”
安欣然的身子用力一挫,叭一下坐在了地上,她看着袁雨菲越發衰敗的臉,越發暗淡的眼,身子如澆了冰水般一陣陣發寒。她發過誓,這輩子都不會離開孟子墨的,她以爲這輩子再也沒有誰能找到可以讓他們分開的理由,可是,眼前的袁雨菲,竟然用死這樣沉重的理由要將他們再次分開。
她爲難了。
“我知道……這對你不……公平,我可以……給你五百萬,這是我個人的積蓄,算是對你小小的補償……我知道你會恨我,也知道你不在乎錢……但如果加上我這條命……只要你願意放棄子墨,我願意放棄自己的命……欣然……”
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她的吐字越發模糊,她卻倔強地將安欣然的手握得更緊,憋紅了臉用一雙大眼死死地看着她。
“答應我……”她用力支持身體,奮力掙扎之下更加重了身體的病痛。她的臉色漸漸轉青,眼瞳越發撐大,深處震撼之中的安欣然終於發現了她的不對勁,起身將她往下壓,嘴裡大叫:“您別這樣,我馬上去叫醫生!”
“答應我!”她的臉龐扭曲,臉上滾下一滴滴冰冷的汗滴,手上的力氣出奇地大,緊緊地鉗住她的同時將指甲深深刺入肉中,“答……應……我!”她再次喊,簡單的三個字,幾乎耗盡了所有的力氣。
她身上的儀器嘟嘟地報起警來,情況差極了,安欣然知道,如果不馬上採取急救她的生命極有可能出現危險。她不願意離開孟子墨,卻無力承受一個人因她而死,更何況這個人是孟子墨最親的母親!
“我答應!”一咬牙,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道。身上的手緩緩松下,袁雨菲像一個歷經萬苦終於到達目的的虔誠朝聖者,滿意地綻開了笑容。安欣然反手握住了她的掌,用力地喊:“但是,我的條件是您一定要動手術,而且一定要成功!”
袁雨菲虛弱地“嗯”了一聲,歪頭暈了過去,安欣然瘋了般狂猛地按着牆上的警鈴,片刻,外面腳步凌亂,緊接着衝進來許多人,有人將她拉開,有人去翻袁雨菲的身體,還有各種急切的話語。
她像一截木樁般立在那裡,直覺得涼氣透底,一股腥鹹的味道在嘴裡瀰漫,耳邊響着醫生的話音:“她必須馬上手術,否則沒有機會了。”
“可是……”孟宏勝無奈地看向牀上的袁雨菲,他眼底的心痛那麼明顯,還有孟祖兒,那雙原本美麗的眼睛早已哭得紅腫如血,安欣然努力撐起自己,從喉間吐出聲音:“媽……她已經同意動手術了……”
又是一陣車輪滾動,人*錯,片刻之後,袁雨菲被推了出去,安欣然不知道在誰的攙扶下來到了手術室的門外,呆呆地立在那裡,看着已經亮起紅燈的手術大門,她的心仿若消彌,再也找不到任何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