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本不需要這麼做的;原來,他本可以減少許多傷亡的;原來…
看到那笑容的時候,柴芯忽然明白了許多,她覺得那笑容有些黯然,有些勉強,似乎還神傷。
原來,這場會戰,其實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勝利者,黃胤是輸了,卻達到了既定的目的,我好像勝了,可我就真的獲得了勝利麼?這種戰役的勝利,又是這麼容易就能獲得的麼?
“寶貝兒,他們撤了,你說,我們需不需要乘勝追擊啊?”柴瑞的聲音,突兀地響起來了。
柴芯本是在思考的,柴瑞的話,無疑打斷了她的思索,還讓她略微受到了驚嚇,因爲就在剛剛,她想得其實很是投入,至少其本人的意識已經短暫漂移了,她在透支附近的空間。
身子微微一抖,她及時鎮定下來,待得呼吸也變得均勻了,她才緩緩搖了搖頭:“窮寇莫追。”
“絕境之中,明王的大軍都能殺出一條血路來,如此雄兵,想必是極難全部殲滅的。你說得對,不追就不追,免得明王還殺個回馬槍。”柴瑞立即有了主意,大大咧咧的他,其實並不知道,柴芯看出了太多太多,以至於整個人,其實都已經處於震驚和無奈之中了。
黃城的軍隊,很快就撤回了要塞,鬼面陳和痞子蔡領着數千兵馬也返回了,他們是真心臣服了,面對柴芯這樣可以與明王對峙的人物,他們將無處遁形,所以他們寧願直接帳下效命。
車架在前進,確切地說,是在返回的路上,不斷有散兵返回了隊伍,他們多半是被打得懵了。
從開始大戰,直到這大戰結束,秦瑤始終都是沉默着的,她不曾說話,似乎一直都在思考。
“瑤瑤,你在想着什麼呢?”黃胤很平靜地詢問,聲音並不大,也顯得很是溫柔。
微微一笑,秦瑤似乎從思索中醒悟過來了,她略微搖了搖頭,給了黃胤一個我沒事的眼神。
“胤哥,我總覺得,這場會戰,有些怪怪的。”好一會兒,秦瑤還是開口說話了。
“額,哪裡怪怪的呢,你說說看,我倒覺得柴芯兵法高明,勝過我一籌呢?”黃胤立即回了話,像是不需要思考一般,但他的心跳,太過正常,他的表情,也顯得太過鎮定了。
秦瑤皺起了眉頭,很快又舒展開來,說:“胤哥,戰前,你是如何制定計劃,我並不知情。如今戰鬥結束了,我越想越不對勁,我總覺得,你好像是故意要輸了這一場會戰一般。”
“戰爭是一臺絞殺生命的機器,我意圖天下,怎麼會不把麾下將士的性命當回事呢?如此規模的戰役,我面對的又是柴芯這樣的奇女子,一個不慎,可能就會滿盤皆輸,全軍覆沒,你說說,在這樣的情況之下,我有什麼理由,會想要敗一場呢?”黃胤伸手摸了摸鼻子。
這個小妮子,也是聰明得緊,她這時候都能看出我是有準備的輸,想來以柴芯的智慧,應該早就看出來了吧,或許,她看到的更多,知道的更多,已經能夠肯定我打這一仗的很多目的。
“胤哥…”秦瑤不歡喜了,她撒嬌起來了,輕輕揮手,輕輕地捶打了一下黃胤的胸脯。
她的笑容,此刻讓黃胤莫名地心醉,似乎忘了很多,似乎記起了很多,似乎很遙遠,也很近。
“啊,我終於明白了你的心思,你是因爲地位變了,是因爲還要大變,所以纔會想要輸一戰,給麾下將士們提先打個預防針的。否則的話,以你的才智,雖然算不出柴芯會埋下三路小股伏兵,但也絕對會留下足夠的後手,以應付突然出現的各種變化。”秦瑤的腦海,豁然貫通。
果然是個聰明的小妮子,總能讀懂我的心思,我不告訴你,是要你好生保養身體,你明白麼?
“瑤瑤,別多想了,打仗的事情,爭霸天下的夢想,由我一步步完成就可以了,你現在的任務,就是安心養胎,你有身孕,想太多的事情,不是件好事。”黃胤深情地凝望着秦瑤。
呵,孩子,是呢,你的心,分得太寬了,想得太多太深太遠,我始終看不透猜不到觸摸不了。
也對,等孩子出世了,我的事情就多了,或許就不會這麼難過了,時時看着你,時時都心痛。
不說話了,秦瑤將腦袋移到了黃胤的懷抱裡,她也不在多想了,她覺着溫暖,覺着踏實。
一輛車架,一對夫妻,一個世界,一個空間,一個時間,當所有的一切重疊起來的時候,一切都變得理所當然,一切都變得通明透徹,好似烏雲也散開,只有笑容始終美好如夢幻。
黃城大戰,固然規模不如輝城那邊,甚至都不如年內的梵城會戰和其他幾場浩大的戰役,但還是吸引了當世最頂尖各路英才的目光,因爲黃胤的勝負,已經牽扯到了太多的方方面面。
他敗了,雖不是一敗塗地,卻絕對與勝利和平局扯不上關係,因爲所有的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損失,要遠遠大過黃城,因爲他的將士,是廝殺不休的將士,本不該死傷那般多的。
幾個時辰之後,不過還在這一天,大陸上幾個頂尖的帝國都已經知道了黃城大戰的情況,就連如今帝國版圖最小的費笑言,也得到了極爲詳盡的消息,可見這些帝國底潤之豐富。
當然,有一人,得到消息的速度也是不可思議地塊,幾乎與幾大帝國同時就得到了消息,這個人無疑就是霸王,只有他,才能擁有不下於幾大帝國的情報系統,鳳舞的能力更是一流。
得到消息早,不一定知道的就早,黃郝是在第二天中午的時候,才知道了這個消息。
消息是鳳舞帶給黃郝的,在此之前,她先等到了林暖琿的評論,這是黃郝的吩咐,一些小消息,直接彙報,至於那些不容易得出確切答案的消息,先要知會林暖琿,聽聽他的見解。
“對於胤弟黃城敗陣一事,林暖琿是怎麼看的?”這是鳳舞聽到第一句黃郝說出的話。
若林暖琿有二心,天涯海角,我必要替郝哥殺了他,只是他有二心麼?鳳舞癡癡地遐想着。
她醒悟過來,很快很快,彷彿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說他是個軍人,不懂政治,所以不好評論黃胤是勝還是敗,但就軍事上來講,黃胤失敗了,因爲他失去了數月的戰略計劃。他說黃胤這次的戰鬥,損失太大,半年之內,應該會努力征兵,而不會繼續進行任何的征伐了。”
沒有說話,黃郝選擇了沉默,每當他沉默的時候,往往都是他思考的時候,這時他喜歡寧靜。
“舞妹,你怎麼看?”身爲王者,黃郝習慣於集思廣益,最後才決定一切。
就這一點來看,黃胤還是不如黃郝的,黃胤太過主觀,所有的計劃,基本都靠自己去思考和實現,基本不會去找下屬參考,除非他也想不出什麼辦法來了,就像當初他被迫向凡真低頭。
“我不同意林暖琿的觀點,我認爲黃郝只是損失了幾萬兵馬而已,他還有十餘萬雄兵,足以對周圍費國任何的城池發動全面的進攻,足以繼續攻城伐池。以他目前的處境,要想獨立的話,就必須擁有更多的城池,或者拿下海城和黃城,根本沒有其他的捷徑可以走。我所奇怪的,是他居然會失敗,而且敗得還是那麼的理所當然,我以爲以他的謀略,就算拿不下黃城,也絕不會失敗的。”鳳舞提出了自己的猜測,眉頭微微鎖起來,顯然困惑不已。
“舞妹,這次你就錯了,林暖琿的分析是對的,相當一段時間內,胤弟不會主動發動戰爭了。前番一次聚會,大家都猜不出費笑言的謀略,這一點,對於我們來說,只要以靜制動就足夠了。對於胤弟來說,就完全不同了,他號稱明王,卻是別人封的;他的軍隊固然忠心,卻終究是阪國人;他的手腳還不能完全地伸展;他的王圖霸業,還需要靜靜地等待最好的時機。”
“郝哥,若真是如你分析的一般,那麼他實在太過瘋狂,太過冷血,太過無情了。”
長長的一聲嘆息,之後黃郝沉默了下去,他的大軍在戰鬥,可他似乎沒有聽到外面的吵嚷聲,似乎沒有聽到震天的廝殺聲,好似他的船艙裡,只剩下了無盡的虛無,他竟莫名地壓抑。
他像是看到了一雙眼睛,一雙冷漠的眼睛,透過那雙眼睛,他似乎看到了一顆心,那顆心殷紅殷紅,猶如剛剛淌落的鮮血,他逐漸確認下來,他相信自己的看到的,其實就是黃胤。
“一將功成萬骨枯,胤弟的做法,不過是因爲他的位置變了,即便還沒有完全改變,在他自己的心裡,他也已經將自己當成了一個獨立的王者了。”見得鳳舞明白,黃郝反倒有些黯然。
沒有人希望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兄弟,會是一個魔王一般的嗜血狂徒,但黃胤無疑已經在朝着那條路進發了,他越發無情了,已經不在乎軍士的性命了,只因爲那些將士其實是阪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