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聰明人,交流很容易,可同時呃顯得極爲沉重,至少這個時候,柴芯是陷入了沉默之中。
她垂下了腦袋,擺弄着衣角,夜風吹散了她的髮絲,遠方樹枝搖曳的聲響,好似也忽然近了。
好一會兒之後,她終於擡起頭,眼光很是凌厲,又閃着看透許多的睿智:“黃胤,你實話告訴我,你現在的妻子,你是因爲愛而娶的她,還是因爲斷臂之愧疚,而無奈地娶了她。”
“成婚的時候,是愧疚居多,愛居少的。”黃胤立即答了話,顯得很果斷,這也正是事實。
柴芯忽地哧哧笑了,黑夜也似乎因而多出了光彩:“我明白了,當初是愧疚居多,卻還是有愛的;如今是愛戀居多,愧疚更重了。不論怎麼說,從頭到尾,都是有愛戀存在的。”
黃胤不想解釋,只是點了點頭,他是一國的統領,不屑於撒謊,何況撒謊本就是弱者的行爲。
“呵,那個時候,你是愛我更多,對嗎?”固然明白,柴芯還是想要得到明確的答案。
黃胤又點了點頭,他不好說話,此時此刻,他覺得自己像是一臺機器,只剩下點頭和搖頭了。
柴芯的臉色,微微舒展開來,又繼續問道:“如今,你和秦瑤已經成婚數月了,你告訴我,現在的你,是愛我更多一些,還是愛她更多一些。”
“現在--”黃胤喃喃自語,擡起頭,望了望高高掛着的彎月,一時也沒有答案。
他左思右想,好一會兒之後,才嘆息一聲:“秦瑤是很好的妻子,如今我愛她,很愛很愛,已經不能沒有她了。當然,我也很愛你,很愛很愛,這之間,已經沒有可比性了。”
柴芯美麗的臉,終於徹底舒展,如一現的曇花,美豔不可芳物:“如今,你見也見過我了,既然無法捨下你的妻子,那就也該放下了,回去吧,回到你妻子的身邊,好好陪着她。”
“爲什麼,你應該知道,我來見你,是因爲我也捨不得你,放不下你啊。”黃胤有些意外了。
柴芯忽而有些黯然,轉過身去,一步步離開,腳步很緩慢:“你的心,裝得下整個天下,自然寬廣無邊,能夠分成很多很多份。我的心,卻很小很小,只能容得下很小的事物,不想和秦瑤爭你。我不想苦苦掙扎,卻無法掙出來,所以寧願遠離你,給你自由,讓你沒有顧慮。”
“柴芯,你知道嗎,此次我大舉北伐,其中的一個原因,就是因爲你啊,我想見你,希望能時常見到你。”如今的黃胤,已經娶了秦瑤,並沒有再娶了柴芯的想法,只是捨不得罷了。
他明白自己愛柴芯,可如今也很愛秦瑤,這兩個女子,若都是他的妻子,誰該做小妾呢?他想不出來,是以從來都不曾有過娶多個妻子的想法,在他看來,妻子,是神聖的,值得尊重。
柴芯停了一下,接着又繼續走了,這次再沒停下來:“回去吧,我爹不會背叛費笑言,我知道用不了多久,你的大軍,一定會兵臨黃城,我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與你一戰。”
腳步聲,越來越遠,黃胤好像快速追上去,可他的腳,卻很是沉重,半絲的距離,也挪不出。
不能哭喊,已破碎,曾經的最美,獨自一個人,熟悉的街,還有什麼最可貴?
黃胤離開了,帶着沉重離開,他不爲柴芯的話語動怒,只爲自己可惜,他可惜自己失去伊人。
緩緩走在路上,他忽然將手探入了懷裡,取出了那條淺藍色的手絹,靜靜地凝望了許久。
這塊手絹,是他最大的秘密了,已經成婚數月了,秦瑤都沒能發現他這塊手絹,足見他多麼的小心翼翼了,而如今,這手絹的主人,卻好似變得陌生了,這讓他一陣心中難受。
前進吧,回去吧,路已盡,只剩下眷念了,當然,眷念也是這世上最美好的事物之一了。
罷了,既然不能得到,那就不要忘記。他有了這想法,立即將手絹放好,施展輕功離開。
他並不知道,他離開之後不久,柴芯又回到了那院牆之外,一個人靜靜地凝望着遠方。
遠方不再有人,遠方只剩下樹,只剩下房屋,只剩下夢;或許,還有着兩個人的無盡孤寂。
這個夜晚,註定不會沉靜,因爲除了黃胤和柴芯二人會面之外,還有着一人,也到了黃城。
待得好一陣之後,連柴芯也黯然地回了城主府,田大娘忽然現出了身形,怪異地望着那院牆。
對於她來講,這院牆已經不再熟悉,因爲明顯翻新過,便連裡面的佈局,也發生了極大的變化,可她還是能肯定,這城主府,便是十九年前黃展的城主府,不過是換了個主人而已。
當年起兵對抗費笑言的黃展,並不是宗師,卻與宗師有着密切的聯繫,其中便有田大娘。
“當年事發之後,柴瑞立即就成了城主,我因爲有事,沒來得及趕回來,卻是不太清楚具體的情況,想來,當年的血案,與這柴瑞,也有着不可脫開的關係,可那際無涯也不是好貨色,我是宗師,不是那不要臉的流雲,卻不好對這些小輩出手。”田大娘喃喃自語,細不可聞。
像她這樣的宗師,往往都是來無影去無蹤,根本無人知曉下落,是以她突然出現,並不稀奇。
說來,便是她的親生寶貝兒子田楷真,想要聯繫她,也不會是件比較容易的事情。
“唉,老友啊,當年我來晚一步,鳳辛也是浪跡天涯,終究讓你不幸隕落,你卻成了千年來第一個被人生生打死的宗師了。我本以爲,你的後人全都死絕了,真是沒想到,這賊老天有眼,居然還給你留了一個孫子。哦,不對,現在我還不能確定他的身份,但想來,他的出生時間與當年血案的時間相差也就幾天時間,加之他也得到了你的真極功,同樣也姓黃,應該就是你的孫子了。總之,老友你放心,你的孫子,就是我的孫子,鳳辛幫了自己的徒弟,如今我便出山,幫你孫子好了。”田大娘似乎有些感慨,又是一陣喃喃自語,以她的本事,根本不害怕有誰能夠聽到她說話,畢竟,便是同她一般的宗師,也未必能聽到她這般的說話。
她似乎事情很多,略一沉吟之後,忽然就消失不見了,輕功身法之高明,委實是驚世駭俗。
回到了城主府的後院,回到了曾經的書房,燈光很快便亮了起來,柴芯沒心情看書,只是一個人默默地坐着,她想到了很多很多,卻又很少很少,因爲她關於黃胤的記憶並不是很多。
而這個時候,黃胤卻是在趕着路,速度達到了極限,當然,與宗師相比,他只是比較快而已。
明侯的大軍,同樣牽動着整個大陸各方勢力的心絃,便連霸王黃郝,也是時時關注着。
雍國內,陪伴着黃郝的,只剩下鳳舞了,至於宗師鳳辛,不過是震懾的作用,哪裡會一直呆在雍國,早就雲遊四方了,而鳳舞又要處理情報工作,並不能時常都伴隨着黃郝。
有林暖琿替自己征戰天下,黃郝省心多了,完全不必如黃胤一般,大多數時間都要親自去領兵廝殺,更多的時間裡,他都是用在了治理雍國上面,因爲雍國並不富足,他必須勵精圖治。
“郝哥,前線傳來消息,林將軍又推進了十餘里地,連續跨過九座大山。”鳳舞前來彙報了。
黃郝微微一笑,隨意地詢問:“暖琿用兵如神,治兵有方,縱然是迫不得已強攻,損失也不大,對他我是完全放心。唔,按照計算,他應該已經佔據晉城三分之一的地盤了,戰果不錯。”
“可我覺得,他的速度還是慢了,若按現在的速度來算,大概要兩個半月的時間,我軍才能攻下晉城,而那個時候,雖然是春暖花開的時候,我軍的糧草卻是用得差不多了。”
黃郝皺了皺眉頭,這事他也清楚,可他同樣也明白,要想攻克晉城,根本就極爲困難,便如現在他的雍國一般,若實力不足,想要攻取,完全是異想天開:“是啊,此事我曾與暖琿商量過,他也無奈,畢竟能夠拿下阪城,已經是仰仗了呂磊七十萬大軍的牽制了。我當年得到的寶藏,如今是揮霍一空了,不然也不用急匆匆就拿下了這雍國作爲根基。雍國貧窮,又不是盛產糧食的地方,一年收上來的糧食,也就夠我軍打上三四個月的仗,我現在舉步維艱。”
“郝哥,既然你很清楚我們的無奈,爲何不催促林將軍全力猛攻呢?”鳳舞又接着問。
黃郝嘆息一聲,道:“舞妹,呂磊是多疑之人,他選擇了穩紮穩打,我們若是兇猛進攻,必然會招致他的懷疑,一旦他的人馬退了,我軍就功虧一簣了,所以能夠打下晉城,已經是我們的大豐收了。”
“對了,舞妹,我二弟拿下了封城,目前那邊的戰況如何?”黃郝想了想,轉換了話題。
鳳舞顯然也很是欣賞黃胤,微微一笑道:“他沒有繼續攻打別的城池了,目前是按兵不動,坐吃山空,也不知在做着什麼樣的打算呢。”